第57章 行宮

第57章 行宮

終於到了一個小鎮子, 接應他們的人等候在當地的府衙, 這裏不屬於慶山王的地界, 也尚且還沒有被這政變波及。

殷大人說:“就在這裏等待随後的人馬。”

陛下等人沒有久留此處, 只是把她們幾個女子安置此處, 急匆匆的就出去了, 繁縷等人終於能簡單的梳洗一番, 一身簡單但幹淨的新衣服,飯菜很尋常,不過總是比幹糧要好吃的。

繁縷走上二樓來, 正好清平從桐妃房間裏出來,順手帶上了房門,她徑直詢問道:“清平, 夥計送了吃的來, 娘娘可還要吃些什麽?”

清平看了一眼房間,轉過頭對她低聲說:“先熱着吧, 娘娘帶小殿下睡覺了, 等醒來再吃吧。”

繁縷點了點頭, 又問道:“好, 那要不要讓他們做一盅雞蛋湯?”

清平聞言, 笑着問她:“這裏是有雞蛋的嗎?”

“嗯, 廚房後面養了下蛋的母雞,雞蛋很新鮮,整整一筐呢。”

“我看, 不如給小殿下熬一碗雞蛋羹, 放一些香油,倒是好入口些。”清平拉着她一起下來,這府衙裏已經有了人守着,沒什麽需要擔憂的了。

“嗯,那我去吩咐一聲。”繁縷點點頭,到了廚房吩咐下去,又讓人将之前的飯菜放在鍋裏熱着。

她們以前總是很羨慕清平這些跟在娘娘身邊的掌事宮女,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能見到,走到哪裏都是受人尊敬的,甚至是一些低階的宮嫔見到她們,還要恭恭敬敬的。

清平是桐妃娘娘的家生子,從出生就是奴才,跟在桐妃身邊長大,也是錦衣玉食,不比尋常人家的小姐差什麽。

可這一路,她也見到了清平是如何伺候桐妃娘娘母子的,周到細致,遇到危險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保護好主子,簡直是以命相侍,事事皆以主子為先。

若是她自己,怕是做不到。

林懷被派出去探聽消息,他們現在都是喬裝打扮,陛下是老爺,桐妃娘娘是夫人,他們回鄉去,她和清平自然是丫鬟,而林懷等人是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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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妃娘娘安眠了一個半個時辰,繁縷和清平伺候着沐浴更衣,就這樣又折騰了一個時辰,才下樓吃飯。

自從上路以來,照顧孩子的事情都是桐妃娘娘親力親為,喂小皇子吃了大半碗的蛋羹,摸了摸小肚子鼓鼓的才停下來。

桐妃才吃了沒兩口,就聽外面有人說:“陛下回來了。”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繁縷咽下口中的茶水,跟着走了出去,到院子外的垂花門去迎接。

來了很多人,烏鴉鴉的看不清楚,繁縷掃視了一遍,只看見一個青袍素衣的人,兩肩微沉,側頰清瘦,低眉斂目,束手站在陛下身邊,衛衣,那個人是衛衣。

雖然看不到正臉,但繁縷一眼就知道,那一定是他,瞬間熱淚盈眶。

和他們一樣,一樣的奔波疲憊,他終於來了,平安的來了。

“陛下萬歲。”繁縷跟着桐妃娘娘跪拜在地,趁起身之際,才得以看他一眼,緊緊抿着唇角揚起的笑意。

他眉眼依舊沉着,烏眸掃過衆人,看到她的時候,眉尖微不可見的輕挑了一下,繁縷心跳停止了下似的,略彎了彎唇,沖他回了一個淺笑。

在此之後,兩人就沒什麽交集了,他們都是要以主子為先的,左淩軒拉了桐妃的手,清平将小皇子抱了過來。

左淩軒異常溫柔的說:“辛苦你了,這一路上,多虧了你照顧皇兒。”

“看陛下說的,那有什麽辛不辛苦的,能為陛下盡力分憂,是臣妾的福分。”左淩軒聽了很滿意,對桐妃更是喜愛非常。

衛衣跟着陛下離開了,清平倒是很欣喜,終於能安穩下來了,小皇子也不必跟着她們遭罪了。

“桐妃安心,寡人必不會讓你再受任何委屈。”

桐妃又與陛下溫言一二,陛下身後的大批臣子好不容易跟了上來,自然不能讓他們在這裏幹站着,所以,繁縷只與衛衣對視那一下,就随桐妃娘娘回後院去了。

繁縷懷着滿心的愉悅,做什麽心情都很好,但是還不能讓人看出來。

她有一種莫名的得意驕傲,或者是贏了誰一樣的心情,就好像自己戰勝了什麽。

她一邊打水,一邊想,是的,他們沒有如願以償,因為督主好端端的來了。

很晚他都沒有回來,繁縷依舊坐在桌子邊等着。

終於過了一個時辰後,有輕微的開門聲,衛衣輕輕關上門,輕聲緩步的走進來,大概是不想打擾到她。

繁縷聽到動靜立刻站了起來,像只受驚的兔子,逃亡的路上時常會這樣。

衛衣看到她在等,他很驚愕,走近了握了握她的手,細軟的手指有些發涼,就說:“怎麽還沒睡?”

一小汪燈油照亮了一小片屋子,但還是很黯淡,繁縷一身藍布衣裙,半舊不新的,整個人也瘦了不少。

“大人。”繁縷沒答話,只喚了一聲,一步撲了上去,摟上了他的脖頸,臉貼在他的頸側,淡淡皂莢的味道,腰身清瘦了許多。

真好,他們都還在。

長發垂至在腰間,衛衣的手攏在她的發上,柔軟清香,耳鬓厮磨,他問:“繁縷,你害怕了嗎?”

他都問過寧潤了,沒想到繁縷也被帶出宮來了,其實在宮裏,反而會安全一些,他派的人會保護好她的,這一路颠簸辛苦還有心驚膽戰,她怎麽受得了。

“不怕,以後就好了。”

繁縷疲倦的搖搖頭,她太累了,許多日子都沒睡好,一路上戰戰兢兢的,生怕有追兵來,夢裏都是生死之事,有活着的希望,誰能不怕死。

她曾無數次糾結過,衛衣他不是個好人,甚至斷了她的生路,可她現在,只想着他一定要好好的活。

“萬幸呀,萬幸。”

“是呀,萬幸。”衛衣語氣淡淡的說,笑着應和她的話。

“路上都是怎麽過來的?”

“一路可還辛苦?”

兩人異口同聲的問出來,對視了一瞬,繁縷便悶悶地笑了,她眸子清亮,笑着說:“大人先說,我來給你篦發。”

“好,”衛衣坐下來,任由她散開頭發,他目光落在那一抹燭火上,慢慢的說:“路上自然是要辛苦的,殺了很多人,日夜不停歇的趕路,”

繁縷微微吸了一口氣,她知道這是必然的,一路上的追殺并不少,只是陛下身邊的暗衛和林懷等人武功高強,才能将他們安全無虞的送到這裏。

衛衣略略一說,很多事情他不能跟繁縷說,他說完了,停住了口,就由繁縷來說。

繁縷慢慢的說着一些路上的見聞,其實也沒什麽新奇的。

“不論陛下還是娘娘,一路上可是吃了一段苦頭,幹糧充饑,喝的水也是河水燒開的,錦衣玉食什麽都沒有。路上她們生了病,我下針的時候手都是抖的,不過為了安穩人心,我裝作很鎮定的的樣子。”

衛衣耐心的聽着她說完,才問她:“那東西你可帶在身邊?”

“東西我一直都帶着,大人放心。”

“那就好,你做得很好。”衛衣所做的自然是最壞的打算,他意味不明的,看着她淡笑了笑,繁縷突然抱了抱他,說:“大人你別怕,我只是,喜歡你呀。”

衛衣輕拍她的後背,其實他還是很高興的,他真的很高興的。

繁縷笑盈盈地趴在他的肩頭,側眸問他:“大人,今天累壞了吧,看見我在這裏是不是很驚喜。”

“是呀,很驚喜,今天倒是不累,比之前已經好很多了。”他日夜兼程才追趕上,得知陛下等人從另一條路來,便自己帶人來接,心裏也惦記着繁縷。

她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精神還好,雖是一身粗布衣衫,成了個灰頭土臉的小丫鬟,站在人群後面,他卻一眼就看出她來了。

“我真怕到了這裏,還見不到督主,那我就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繁縷垂下眼來,她還沒想過,如果真的見不到督主該怎麽辦。

“咱們接下來要去哪裏?”繁縷問他。

衛衣答:“若江行宮。”

若江還要往南邊走一些,繁縷抿了抿耳邊的落發,她便是南方人,如今聽了若江這地名,竟然有幾分模糊了。

若江,離她的故鄉有多遠呢,繁縷想了半晌,想不起來了,細細一掐算,她入宮已經有八年多了。

在這裏停歇了又一日,重新啓程前往若江行宮,怎麽說,那也是為皇帝建造的,比這府衙定然是好的。

從小鎮過後的這一路就舒服了許多,只是不能時常見到衛衣他們了,偶爾寧潤過來傳個話,也是急匆匆的。

行宮自然比不上長安城的皇宮,但也算得上是舒适得宜了,山清水秀,風景雅致。

這地方建造出來,本就是為了給帝王享樂用的,什麽都是齊全的,華服美飾,宮婢環繞又重新回來了。

他們住的院子裏有一棵刺槐樹,擡頭就能看到青山,她嘆了口氣,此時正是青黃不接之時,本就是棄城而逃,現下蜷居於這行宮裏。

繁縷現在就跟在桐妃身邊,小皇子身體經了一路颠簸,起初有些瘦弱,不過到了這裏,慢慢的也就養了回來,白白胖胖,粉雕玉琢的,煞是可愛。

現如今一路行軍,桐妃的宮室除卻一些掃灑的宮人,身邊貼身伺候的只有清平和繁縷,主要都是清平在侍奉,繁縷站在隔壁的院子裏,讓人晾曬藥材。

這裏的宮人比不得長安城的規矩森嚴,突然陛下駕臨,甭管是不是落荒而逃來的,那也是龍椅上的天子,誠惶誠恐,倒是鬧出了不少笑話,而醫女也是沒有的,太醫只有從京城帶來的那幾個。

陛下不允許人提起浮雲山的事情,那是很不光彩的,堂堂九五之尊,被人趕出了皇城,連母族都背叛了他。

連續砍了幾個大臣的頭,所有人都閉上了嘴,陛下自己都不想提起此事,他們說再多也只是平白找死罷了。

可是這些人一不提了,左淩軒又不樂意了,覺得他們不為國事憂心,對他也并非忠心,一來二去,搞得跟随他的大臣叫苦不疊。

如今本就是一團亂麻,他們也擔心自己在皇城的家眷,提也不是,不提也不是,一時之間人心惶惶,朝政不安,陛下也是暴躁易怒。

繁縷和清平聽從桐妃的吩咐,來為陛下送湯,看見地上的血跡未幹,有人提了水來沖刷,繁縷心中隐隐有了猜測,但這不是她該過問的事。

衛衣夜裏回來得很晚,兩人也不常在一起吃飯,繁縷便時常等着他。

衛衣一進門,繁縷便湊了上來,笑吟吟地說:“我給你做了一身衣裳,來試試吧。”

衛衣接了過來,說:“宮人多得是,何必你來動手。”他們在宮裏,穿的衣裳都是由司衣局的女工做好的。

衣衫輕軟,布料柔滑,繁縷身為女子,天生的就喜歡這些漂亮的東西。

繁縷一邊幫他換上新的衣袍,一邊翹了翹嘴角,說:“如今才到行宮,宮人又少,等做大人的衣裳也要初冬了,再說了,這衣服總要親近的人做,才貼身舒服,大人看你都瘦了。

而且我現在的手藝可比之前好多了,裁剪一件衣裳根本不算什麽,你看,繡這個青松長柏的花紋好不好,用松綠色的絲線做柏枝。”

衛衣久久沒有發聲,抿着唇看着她,目光專注,繁縷有些不好意思,停下自己的喋喋不休,摸着臉道:“大人,怎麽了,幹嘛一直看着我?”

她這些日子一直都在趕路,自然不如在宮裏養的白淨面皮,就連桐妃娘娘都沒逃過,皮膚不如往昔的細膩如玉,如今正日日燕窩銀耳的想要補回來。

“繁縷,怎來了這行宮,你就變得這麽唠叨了?”衛衣笑了笑,眼下略帶疲憊又溫柔的說。

“是嗎?”繁縷摸了摸臉頰,又坦然的搖了搖頭,說:“我沒覺得,不過,大人要是覺得太煩,我就不說了。”

“沒有,多說一些吧,這樣很好,我想聽你和我說話。”他們都太過沉默,他太喜歡聽這聲音響起的時候,滿室都是昏淡的燭光火色。

繁縷反而不知道說什麽了,只能看着衛衣笑了笑,就聽見衛衣開口問她:“哎,你怕不怕?”

“怕,很怕。”

他向上擡起手,反手撫在繁縷的臉上,問她:“那繁縷,你想要過什麽樣的日子?”

“我,我想要養條狗,然後開一家醫館,收個小徒弟,能夠繡繡花,種種藥草,安穩度日就可以了。”

繁縷從後面抱住他,溫聲慢慢的說:“不過,即使這些都沒有,只要和督主在一起就好,等老了的時候,我們一起死。

我想陪督主走到最後,也不想獨自一人活在世間,這樣也許,我們下輩子還在一起。”

衛衣揉了揉她的臉,說:“好。”

“對了督主,您吃過東西了嗎,這裏還有一碟白米糕,只能暫時這樣了,不過,蘸了白糖的話,味道還是很好的。”這裏不算繁華,只是個行路住宿的一座宮殿,飯食平常,比不得皇城。

衛衣倒是很喜歡吃甜食,點了點頭,讓她端過來,一小碗裏盛着潔白的雪糖,筷子挾着切成方塊的米糕,蘸了雪糖,一口一口的吃下去。

等繁縷梳洗回來,衛衣已經躺在塌上睡着了,他太累了,只有躺在這裏,才能很安然的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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