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結發

第63章 結發

路途遙遠, 他們從長安城出來便一路南下, 衛衣撩起簾子, 看着路上的青山綠水, 雲彩飄飄, 轉過頭來問她說:“繁縷, 想去看看你爹嗎?”

繁縷先是愣了愣, 她忽而想起這裏離江陵不算遠,有點期冀問道:“啊,不會耽誤行程嗎, 現在就能去嗎?”

衛衣點了點頭,說:“嗯,沒事, 并不算遠, 不過不能過多停留。”

繁縷低頭猶豫了一下,而後抿了抿唇角, 說:“那便去吧, 我就想看看他的樣子, 再去看看我娘的墳, 該去祭拜一番的。”

翌日, 一大清早就起了, 山竹駕車前往江陵,衛衣忽然想起了他在晉州名下有一間花樓,在長安賭坊酒肆不是沒有, 但那些早在他離開長安的時候處理好了。

這個青樓還是一時興起, 用來收攏情報所用,他想着什麽時候處理一下,不過也沒什麽幹系,一直是有安排其他人打理的。

鎮子靜谧,這只是江陵的一個小鎮子,而她家境當年也算是衣食無憂,後來更因為爹爹被大戶人家的管家賞識,而被舉薦到了鑄劍山莊,給裏面的人看病問診。

後來爹就娶了長得很漂亮的女子回來,年輕又好看,還很會打扮,聽說是那是那抓山莊裏出來的侍女,養的和富戶人家的小姐沒什麽差別,偏偏就看中了她爹這個鳏夫。

繁縷的日子說不上好不好過,就是年輕漂亮的繼母不喜歡她,尤其是聽她爹說,繡雪長得和她娘一樣好看的時候。

有了小弟弟之後,爹也對她不那麽關心了,總是抱着他的兒子在堂裏溜達,逢人便誇自己的兒子長得有多好。

“想什麽呢,叫了你好幾句也不應,要不要喝些水,看你嘴唇有些幹。”衛衣正拿了水囊遞給她,這路上并不是那麽輕松,不怎麽停歇的。

繁縷接過水囊,喝了一口抿了抿唇,低言說:“也不知道爹和後娘,怎樣了?”

“你希望他們怎麽樣?”衛衣很多事情形成了習慣,問一件事非得要問的清清楚楚,還要清楚這個人心裏怎麽想的。

繁縷如實回答說:“說不好,我私心自然不想他們一家三口過得有多好的,那明明是我的家呀。”繁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有些黯然,她和她娘都可以被人取代,哪有那麽重要。

衛衣還能體會一下這種心情的,開口道:“別想了,應該快到了,你不也算是衣錦還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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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繁縷并沒有衣錦還鄉的喜悅,而是一種莫名的緊張與悲傷,她竟然在畏懼這裏,畏懼回到故裏。

白家藥堂很好找,就在西街口,這裏也算是個看熱鬧的好地方,前面是藥堂,後面的木樓是他們居住的地方。

馬車到了家門口的時候,衛衣擡手給她戴上了帷帽,繁縷擡了擡頭,挽住了衛衣的手,她近鄉情怯了,踟躇了一下,被衛衣拉着,才擡腳走進了白家藥堂。

沒有二娘在堂內指使夥計掃地,當初碾藥的小學徒也換了人,房子也老舊了許多,藥格上的藥名也重新用朱筆描過,物是人非。

夥計上前問道:“二位,是來抓藥還是看診?”

這兩人衣服看起來是有錢人家的夫妻,不過這個丈夫倒真是白淨,衛衣眉梢一擡便是氣勢,繁縷怕他吓到人,自己上前,開口問道:“你們藥堂的白大夫呢?”

原來是專門來找師父的,夥計撓着頭答道:“師父出去看診了,要不二位等等。”

繁縷頓了頓,有點失望,随即擡頭道:“沒事,不用了,就來抓一些泡茶潤嗓的草藥。”

“噢噢,那好,夫人可有方子?”夥計問。

“沒有,但是我知道,你就按我說的拿吧……”繁縷愣了一下,随口說了一張方子,随後一一報出藥名。

忽然看後窗外一株海棠樹郁郁蔥蔥,枝丫上結着小小的花苞,那是娘親種的那一棵,一轉眼已經許多年。

娘說,讓這棵海棠樹,和我的囡囡一起長大。

繁縷伸手将窗子再推開些,指了指那海棠樹,說:“這樹長得挺好的。”

夥計答話:“是呀,每年都會結許多果子,這是前師娘親手種的。”

“前師娘?”繁縷情不自禁的重複了一句。

“呃,對,都是師父的一些家務事,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夥計突然意識到自己說多了,捂住了嘴,餘下的話只是直搖頭。

繁縷便不再追問,這白家藥堂的糾葛,其實有什麽能比她還清楚的呢,她只是不知道走後都發生了什麽,轉頭看了衛衣一眼。

衛衣自然也不清楚,當初只是知道那女子是楚氏少主的貼身侍女,當時就覺得很震驚了,不過後來發現沒有可疑之處,沒怎麽再往下面查過。

不過此時看來,自那時之後,白家應是發生了不少不愉快的事情,繁縷若是感興趣,查這麽一點小事,對他來說還是很容易的。

自從錦梅事發,被掃地出門後,白昌文不想讓人看笑話,便沒有再娶,家中又孤寂冷清了下來,又想起女兒遠在宮中,不知有無回返之日,白昌文就對兒子不再那麽寵溺了。

白家兒子十一二歲了,繼承了他娘好看的樣子,俊俏黝黑,十分招隔壁家的小姑娘喜歡。

他眉開眼笑的跑進來,手裏還攥着一捧紅豔豔的杜鵑花,大概是看見有客人,攥着花的手往身後一背,收斂了笑容。

碾藥的夥計看見他進來,招呼道:“小師弟,藥都送去了麽?”

“送了送了,師哥你看,張小妹還送我一罐子的桃樹脂,我看咱們藥堂也沒有了,爹回來肯定高興。”少年揚着笑臉道。

“小兄弟,過來一下,不知你叫什麽名字?”繁縷沖他招了招手,語氣溫和的問他,她奇異的平靜。

這孩子看是個漂亮女子問話,旁邊有個男子虎視眈眈的,走過來有點害羞,甚是乖巧得答道:“我叫白晟。”

白晟,繁縷忍不住笑了笑,這名字不像是她爹起的,她走之前,這孩子還沒有起大名,每天就是大寶大寶的亂喊。

白晟看見她笑也有些羞澀,微微紅了臉,繁縷點了點頭,又溫聲說:“名字很好,可上學堂了?”

“嗯,就是街口的張家學堂。”白晟不知為何,對面前的女子總有些親近,大概是因為對方的語氣很溫柔,像是春水一樣。

繁縷點頭附和道:“那極好,男孩子要識字的。”看起來,她爹是對這孩子寄予厚望的。

随後,白晟随手将杜鵑花撂在漆木櫃臺上,蹦蹦跳跳的上樓,過了一會,懷裏抱着一只小罐子下來,夥計看見了随口問他:“阿晟,你幹什麽去?”

白晟回答說:“我送點松仁給先生去泡茶喝,他喜歡這個。”

他爹對學堂裏的先生很是尊敬,不僅是他爹,整個小鎮子都是這樣的。

果然,夥計聽了沒有再多問,只随口叮囑了一句說:“噢,那你去吧,早點回來,師父回來要教你識草藥的。”

白晟迫不及待的竄出門去,擺了擺手,大聲說:“知道了知道了,我走了。”

夥計搖頭笑了笑,手腳利索的把藥材包好,擱在櫃臺上推了過來,說:“夫人,藥已經包好了。”

“嗯,多謝。”衛衣付了銀錢,夥計問他們要不要再等一等,白大夫一會就回來了,衛衣也看着她,出乎意料的,繁縷搖着頭拒絕了。

“走吧,其實也沒什麽要緊的。”這一句話,也不知是對夥計還是對衛衣說的,繁縷倒是真的離開了。

白昌文回來的時候,正碰上兩人從藥堂裏出來,繁縷放慢了腳步,與他擦肩而過,帷帽的輕紗剛好被風吹起一些。

外面山竹恭敬的等待兩人上了馬車,也上了馬車,吆喝着驅車離開。

白昌文回過頭,方才看見那女子的眉眼,初見倒沒什麽,一經回味,只覺分外熟悉,與亡妻十分相似。

可是,即便是繡雪,如今不也應該是在皇宮裏嗎?

他是看錯了嗎,白昌文不相信,轉頭去問藥堂裏碾藥的夥計,方才那兩個人來做什麽。

夥計擡頭說:“噢,方才那兩人問您在不在,我說不在,他們就說來抓一些藥。”

那一刻,白昌文幾乎就确認了。

“什麽?來找我的!”

聽夥計說那兩個人是來找他的,他立即沖出門去看,大街上已經空蕩蕩的了,馬車已經走了。

他不斷的回憶着那一眼,怎麽想怎麽覺得相似,那個男人又是誰呢。

悵然若失,繡雪也該是嫁了人的年紀了,白昌文慢慢走回了藥堂裏,他的女兒,會是他的女兒嗎?

繁縷坐在馬車上,低頭靠在衛衣的肩上,過了良久,才低聲說:“他老了,頭發都有白色了。”

想當初離開的時候,她還哭哭啼啼的抓着她爹的衣袖子不肯走,頭頂還沒他肩膀高,仰着頭沖他哭,最後被一步三回頭的拉走了。

如今已經能夠平視他了,記憶裏那個高大的能把她托在肩上的父親,怎麽就這樣矮小了,模樣也老了,鬓邊添了白霜。

衛衣問她:“你難過了?”

衛衣沒有過父母家人,有時并不太理解其中的感情,繁縷對她的這個家感情淡淡,在一起這麽多年,也沒聽她提過幾回。

“說不上難過,又不是小孩子了,誰都不是神仙,都會老的。只是猛然這樣,看他一個人帶着兒子,看着莫名的辛酸罷。”

繁縷揉了揉發酸的眼睛,算一算,她十四歲進宮,而今已經是十二年了。

好像一晃眼的功夫,跟在督主身邊也有七年了,他們已經相伴這麽久。

什麽都淡薄了,她有時候也會覺得因禍得福,若是不進宮,又如何與督主相識。

她轉身望着衛衣,說:“相公,你一定要老的慢一些。”

“嗯,好。”衛衣溫柔的一笑。

老的快不快,這哪裏是人說的算的,縱然他再如何機關算計,不也是命不由己,但為了繁縷這句話,他還是要多活幾年的。

從前哪裏會在意這種事,他分外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

繁縷回憶了一下,看見那條上山的小路,指着說:“就是這裏。”

繁縷牽着他的手往上走,衛衣讓山竹在下面的食肆等着,他自己提着香燭紙錢的籃子,他們家在這裏有一片墓地,娘的墳就在爺爺奶奶的後面。

“這裏的山路不太好走,我記得我娘的墳邊種了兩棵柏樹,還有一棵海棠樹,對,就是這裏了。”

還沒到清明時節,這裏尚且雜草叢生,繁縷親手點上蠟燭,又燃了香火,端端正正的跪下來。

過了半晌,才站起來,說:“真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回到這裏,給娘上一炷香。”

她忽而轉頭,對衛衣來了一句:“說起來,這還算得上是你岳母呢。”

衛衣眸子微顫,猶如水色相映,低頭看向她,繁縷眨了眨眼睛道:“相公看我做什麽,難道我不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

“自然是。”衛衣幹脆利落的一口應下。

繁縷笑眯眯的還沒說什麽,就見衛衣俯身從籃子裏拿了一炷香,彎腰就着燭火燃了,然後正正經經的在墳前跪下,繁縷看着呆了呆,她沒想着他能跪下的。

衛衣很虔誠的跪拜,上了三炷香,聲音微沉道:“岳母在天之靈,小婿衛衣前來拜祭,望岳母保佑吾妻繡雪,平安康健,一世無憂。”

繡雪,繁縷都快忘了,她還是白繡雪,她一直以為督主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

祭拜完了,繁縷在墓前燒了所有的紙錢,站了一會,這麽多年,想說的話卻又沒什麽可說的。

摘了地上茂盛的狗尾巴草,三下兩下編了一只小兔子,兩只毛絨絨的兔耳朵,晃悠悠的,綠茸茸的草籽。

她慢悠悠的說:“相公,你看這像什麽?”

“像你自己。”衛衣站在這裏往山下看,還能看見繁縷家的醫館。

繁縷斜了他一眼,憤憤的把小兔子一扔,過會自己消了氣性,又重新得意洋洋的拿起來逗弄,衛衣朗聲大笑。

“哎呀,這的桑葚都熟透了。”兩人坐在草坡上,繁縷一轉頭看見那棵大樹,看見上面的枝條垂了下來,高處有紫色的桑葚。

村裏的孩子們都是熟悉這裏的,早就都摘得差不多了,繁縷踮着腳伸手去夠樹上剩下的桑葚,衛衣走過來一擡手就夠到了,手指勾下細長的枝條,讓繁縷摘了放在帕子裏。

等摘夠了,才讓衛衣松開手,繁縷特地挑了個大顆的,遞到他嘴邊:“嚐嚐,特別甜。”

衛衣張口含了一顆,果肉汁甜,揉了揉她的頭發,眉眼輕挑,溫柔一笑,輕輕道:“嗯,娘子摘得都很甜。”

繁縷聽他喚娘子,忽然道:“說起來,有件事忘記做了。”

衛衣以為她又想起什麽地方還沒去,便說:“什麽事,今天有些晚了,不如明日……唉,你怎麽?”

“不是這裏的事情,”繁縷說着,竟然抽出衛衣随身的匕首,擡手把一縷頭發割了下來,說:“他們說,結發夫妻到白首,來吧。”

衛衣笑了笑,接過匕首,削下一縷發絲,說:“應是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說着,将兩縷頭發相系在一起。

繁縷将這頭發塞進湘妃色的錦囊裏,塞進衣服裏,擡眼看見山下升起了炊煙,繁縷驀然驚醒,跳了起來道:“哎呀,咱們該回去了。”

“上來,我背你。”衛衣屈下身來,蹲在她身前。

繁縷猶豫了一下,看着衛衣清瘦的腰身,便爬了上去,摟着他的脖子趴在背上,衛衣就順着路往山下走去。

清涼的風拂過臉頰,繁縷輕輕咬了咬他的耳朵,涼涼的耳邊忽而感覺到一抹溫濡之意,衛衣後背僵了僵,咳了一聲,清聲道:“繁縷,別鬧。”

“好好,我知道了。”繁縷牢牢的摟住他的脖子,伏在他的後背上,晃晃悠悠的往下走,衛衣的手握着她的雙腿,背後的人甚是輕盈。

“相公,你真好。”繁縷道,擡手捏了捏衛衣的臉,嬌嬌軟軟的。

衛衣突然問她:“繡雪,繁縷,你想聽哪個名字?”

衛衣覺得,她仍然對這裏有所留戀,因為無法舍棄過去,所以才會近鄉情怯。

繁縷聞言思忖了一下,趴在他的肩上,說:“繁縷,就這個吧,是繁縷遇到了督主,嫁給了督主,以後就是繁縷了。”

繁縷想着白繡雪這個名字,笑得眼睛沁出了淚花,天高雲淡,春日遲遲。

衛衣側了側臉,蹭了蹭她的側頰,問道:“高興嗎?”

“高興。”

“你歡喜嗎?”衛衣輕聲問她。

繁縷趴在他寬厚又安穩的背上,她說:“歡喜歡喜,一百個的歡喜,一千個的歡喜,數不盡的歡喜。”

衛衣便答:“對,你所有的喜歡,都是我給你的。”

“什麽都是你給的,哭是你,笑也是你,衛衣,我也是你的。”繁縷最後一句話,趴在他的耳邊嬌而柔軟的說出來,一陣酥麻之意。

“你呀,盡會說好聽的。”衛衣笑着搖頭道,他聽得心都快化了,所謂溫柔鄉,便是如此了吧。

繁縷摟着他的脖子,忽然問他:“那相公還記得你的家人嗎?”

衛衣低頭看着腳下的路,淡淡的回答:“不記得,興許本就沒有家人。”

“是人都應該有的,沒關系,日後我就是你唯一的家人。等我們百年之後,我們就埋在一處,下輩子也在一起。”

“好,”衛衣握緊了她的雙腿,沿着山路慢慢往下走,說:“都聽你的。”

繁縷是生性柔軟的,看似不經打擊的,但面對困境與磨砺時,又出奇的堅韌,并非逞強,而是一種逆來順受般的柔韌,只要有可令她牽挂的,她就經得起,過得去。

她很怕吃苦的,也很怕坎坷的,但她為了一些事情,總是能出乎意料的強悍。

山竹在暮色裏看着他們,微圓的臉上洋溢着笑容,揚手大聲道:“師父你們可算下來了,快來吃碗面罷,可好吃了。”

“下來吧。”衛衣停了下來,繁縷從他背上跳了下來,輕快的幾步越過他,說:“我也餓了,快些來嚐嚐。”

“師父走快些,我已經讓店家上了菜。”

衛衣走在後面,看着她和山竹回頭招呼他,他的結發之妻,還有他的徒弟,他們身後是食肆微弱的燭火光色。

“來了。”

此時經年,江陵府的一處宅子裏,正是春末夏初時節。

他摸了摸臂彎裏繁縷的頭發,如潑墨一般,柔滑絲潤,庭院中傳來雨打芭蕉聲,那真實的不像是一個夢。

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為了一個女子這樣安然度日,想要歲月靜好。

那麽多的罪孽積身累累,早已然是罪無可赦,能有今時今日,乃是恩德備至。

窗外綠蔭濃郁,春雨淋淋,白海棠花簇錦攢,衛衣穿着中衣中褲,打開窗子一股雨氣撲面而來,清涼舒适。

她還在身邊依舊好好的,年輕且貌美着,韶華正在,酣然沉眠,樓外簫聲幽遠,綿綿細雨。

如今的朝廷,已經沒有了西廠,更沒了西廠提督,只有遠在江陵陪妻還鄉的衛衣。

西廠是燕朝開國帝王左暮省所設立,唯權柄重,煊赫一時,也曾令百官戰戰,卻只存在了短短的十四年。

只有兩任提督,前者在任時短,奠定了西廠的基底,後者倒是以狠辣着稱,其名令人聞之喪膽,名為衛衣。

我有多少情意綿綿,說不出,道不盡,但我知,我心中有你。

有白頭之約,豈能不赴,縱有地獄無邊,而今,且安穩度日。

繁縷正坐在池邊的亭子裏,青石桌上擺着針線簍子,眉眼清晰,發間簪一朵胭脂海棠,烏發半挽,指尖被絲線纏繞,明晰婉然,柳眉秀長。

“繁縷。”

“過來坐吧。”繁縷擡起頭,笑靥如花,衛衣在她旁邊的欄杆坐下,看見池子裏的金魚悠閑自得,随手拿了魚食碗來。

繁縷捏着繡棚的手指曲起,指骨關節處微微發白,低頭淡笑着說:“相公,我和你說一件事吧。”

“怎麽?”衛衣正拈了魚食,揚手灑向池子裏,一簇簇的紅鯉魚撲了過來,宛若火焰在碧水中盛開,幾簇荷花亭亭玉立,如詩如畫。

“昨夜我夢見,”她笑容不變,擡起頭認真的看向他,輕聲道:“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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