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剖白
剖白
李蓮花只是思及從前随口一說,誰料姑娘真就跑去借了普渡寺的廚房,要為他煮陽春面。
心裏頭那點過往與如今紛亂糾纏的憂思被她一打岔消失無蹤,他想這會不會是昨夜那場夢的延續。
意料之外的親吻過後,他夢見了她,沒什麽特別的情節,似乎把幾月來他們相處的過程重新經歷了一遍,因為是夢,格外放大了他內心的想法。
初見她的時候,明明很陌生,但他一眼認出了她是夢中所見哭得梨花帶雨的小丫頭。
她說着不知所謂的話,想求他幫忙的時候,多多少少有點聒噪,卻并不反感,半推半就地由她靠近。
說從未遇見過像她這樣有趣的人是真的,不僅有趣,也可愛。白日裏有這樣可愛的人相伴,夜晚入睡竟是難得的好眠。說是她趕走了夢中難纏可怖的鬼影也不為過,只要她在,他就不怕了。
在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朝她看去的時候,他發覺不對,像他這樣的人,實在不該再和誰産生羁絆,不能繼續深陷了。
可當她失蹤,他徹夜尋找,內心焦灼難安的時候,終是确認了自己的心意,他不想她離開。
卻親口答應會助她離開。
那晚他輾轉反側,為了不吵醒同榻的方多病,灌了幾杯酒想讓自己睡得安穩些,兵荒馬亂的夢境中依然是她出現保護了他。
夜夜如此,夜夜是她,怎能忘懷。
沒關系,他告訴自己,反正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能遇見她,得她陪伴,無論多久,都是幸事。
這場夢接近尾聲,就如平時,他們之間不遠不近,談不上疏離或是親密,因為兩個人都在刻意地保持距離。
既然是夢,他可不可以得寸進尺一些,去牽她的手……真糟糕,連夢裏他也不敢逾矩。
可夢的最後,手掌被溫熱包裹的觸感,不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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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花?”小夭在他眼前擺擺手,“水快燒開了,你吃多少呀,這樣夠不夠?這寺裏材料就這麽些,只能配點小白菜,簡單調味了。”
李蓮花意識回籠,目光于她臉頰定格,方才她蹲下去燒火,手沾了灰,又不小心蹭到了臉上。
他大可直接告訴她,卻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替她擦去。
小夭抿了抿唇,沒躲,被李蓮花溫柔擦拭的地方灰漬褪去,換作一層薄紅。
可惜這樣的親昵太短暫了,他反應過來,眼神躲閃了下,背過身,試圖用切菜的方式來掩蓋某種不自然。
可憐的小白菜哦,都被剁得稀碎了。
“蓮花,要不還是我來吧?”
李蓮花把菜刀挪開,沒讓她碰:“不行。”
這是怕她又要逮着機會割手放血嗎?她就算要做也不會當着他的面呀。
“哎呀,你就在我旁邊我還能怎麽樣,以後肯定不會輕易傷手了,你可以随時檢查!”見他神色有所緩和,唇角微勾,笑意清淺,小夭心裏那根弦可恥地松動了,簡單來說就是美色惑人,“反正我現在有了更……”
“你說什麽?”
小夭笑容一僵,心中暗罵自己花癡,随後幹巴巴地接話:“我說這小白菜切兩半就好。”
“小夭……”
肯定又得語重心長勸告她了,可她能眼睜睜看着他痛嗎。姑娘象征性地捂了捂耳朵,意思很明确,我懂但我不聽。
“你放心,我絕對把我自己的命放在第一位。”她輕輕吐出一口氣,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心,擡眸,再度與他視線交彙,“你想說的我都明白,但你也很重要,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傷害。蓮花,若終有離別之日,我想順從心意,不留遺憾地度過接下來的每一天。”
然後竭盡所能讓他少受一些痛苦。
她眼中如星火般耀眼的光亮令他心口一燙,那一團微小的、暖融融的未知物從胸腔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竟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
想辨清虛實的回應未能出口,姑娘柔軟的掌心抵住了他的唇。
“你先別說話,我有點緊張。”小夭做了幾次深呼吸平複心跳,“水開了,該下鍋了。”
方才那義無反顧的勁兒不複存在,本就緊張,被李蓮花看着更是暈暈乎乎手忙腳亂,手抖下多了面條不說,差點連鹽糖都放錯,好在李蓮花及時接手,清湯面順利出鍋。
盛出裝碗的同時,小夭發現廚房門口探頭探腦的方小寶。
“我聽小和尚說你們在這裏,煮面呢?太清淡了吧,早說去百川院啊,菜色比這好多了。”
小夭指指身邊的“大廚”:“蓮花做的,你吃嗎?”
“真的?我吃!”
偶像親手煮的面,哪有錯過的道理。
等嘗過一口,方多病就後悔了,偶像不是萬能的,他早該知道。先前小夭每日練功,由他和李蓮花輪流做飯,他作為京城食香客廚藝也算不錯,但李蓮花……不能說難吃,對于他的少爺胃,真就是難以下咽。
“我好像鹽放多了,不好吃嗎?怎麽都吃到掉眼淚了?”李蓮花自己嘗了嘗,沒什麽問題,不過他的味覺可不能做評判的标準。
方多病眼淚汪汪地咽下嘴裏齁鹹的面條:“就是太好吃了。”
“那便好。”
“好吃你就多吃點。”小夭盛出鍋裏剩餘的面全給了方多病,自己留下一小碗,這是對李蓮花辛苦煮面的尊重。喜歡歸喜歡,但做飯這種事下回還是她來吧。
吃完半鍋面,方多病感覺像是渡了一次劫,緩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摸出一封信遞給李蓮花。
“差點忘了正事,是喬姑娘托我來的。她已經查到一點線索,十年前放走獅魂後他曾寫過一封書信道謝,是出自薛玉鎮采蓮莊。”
李蓮花默念着“采蓮莊”,呢喃道:“還真是一環扣一環。”
小夭卻無心去想接下來的行程,喬婉娩為何不自己來呢,是不是她之前說的那些話太重了。如果讓她等一個人十年,她能做得到嗎,即便能做到,重逢之時,她能夠放下過去,淡然面對嗎?她沒有經歷過,也不懂他們之間曾是怎樣的感情,有什麽理由去責問。
肩膀被人輕輕碰了碰,她仰頭對上李蓮花笑意融融的眼眸。
“方小寶哭完,你也要接着哭嗎?”
小夭撇撇嘴:“我才沒哭,怎麽就你一個人了,方多病呢?”
“他說要請方丈為我把把脈,小朋友太纏人了,拗不過他。”他靠近一步,有些生疏地替她理了理碎發,“有心事?介意同我講講嗎?”
“我……你說,喬姐姐會是因為生我的氣所以才不來的嗎?”
李蓮花斟酌着問道:“那你是做了什麽事可能會讓她生氣?”
如果她有兩只耳朵長在頭頂,此刻一定頹喪失落地耷拉下來,她忽然席地而坐,抱着腿,額頭抵着膝蓋,一個蜷縮的姿勢,一聲悶悶的懊惱的長嘆。
“我明明什麽都不懂,還說那樣的話,她生氣讨厭我也是應該的……”
“誰說我讨厭你了。”
她恍然擡頭,眼前人容貌溫婉素淨,學着她的模樣蹲坐,與她平視,懷裏還抱着個鼓鼓囊囊的包袱。
“喬姐姐?”
喬婉娩摸摸她的頭,好像在哄小狗狗一樣,連喬姑娘自己都覺得不對勁了:“我就是晚來一會兒,倒是想得挺多。我也不大會安慰人,你不能哭哦。”
小夭支支吾吾不曉得該說什麽,喬婉娩展顏一笑,繼續道:“我沒生氣,也不讨厭你,你說的話我仔細想過了,畢竟這麽多年了,人不能揪着過去不放,該為自己而活,也該認清一些事實……你們要去采蓮莊了對吧,我也得回四顧門了。”
“是即刻要走嗎,怎麽把包袱都帶來了?”
“這個啊,這是給你的。”
小夭愣愣地看着她:“你要把我也一起帶走嗎?雖然我很喜歡喬姐姐,但是不行的,我不能離開蓮花……”
她話說得直白,惹得一旁李蓮花面紅耳赤,故作冷靜地清了清嗓,他本想留兩位姑娘獨處,但她倆正好擋着門口,也不方便出去啊。
“就算你答應也有人不答應啊。這些是給你準備的衣裙,總不能每天只穿這一件吧。”喬婉娩瞥了眼進屋倒茶喝的李蓮花,“他自己都不換衣裳,想來也沒錢給你買新的了。”
“噗——”
李蓮花擦了擦嘴角濺到的茶水,他該解釋嗎,他平日穿的衣服就是素了些,不顯眼,但真的有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