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徐府門口。
幾個下人在管事的指揮下,将那木板子擡到了徐府大門的石獅子旁。
回雲疏與其他下人也跟着走出了府門,列隊着長長一隊站在圍牆邊。
現在已是傍晚,街道上唯有零星的幾個老百姓,他們影子被夕陽拉的斜長。這些人時不時回頭,向徐府門口聚集的這一群人投來好奇的目光。
忽然遠處奔來兩匹馬,馬背上坐着身着玄甲的士兵,他們輕輕揮着未出鞘的武器,驅逐着街上的游人,直到路上再無人時,他們便停下馬,在這條街道的盡頭等候。
此時街道安靜,無人發出聲響。
街尾處烏央烏央的玄甲士兵列隊步行而來,不打整齊劃一。
徐家老夫人站在最前頭,領着衆人匍匐跪下,虔誠的等着那行伍靠近。她知道,那些士兵是金吾衛。
回雲疏面朝地跪着,雙眼看着灰撲撲的地面,聽着耳邊傳來陣陣腳步聲、馬蹄聲,感覺有些奇怪。腦子裏閃過一些場景,讓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好像曾經也這麽在京城的大街上跪過一般。但當她再深入一些去回憶,那相似的感覺又忽然消散。
徐老夫人前兩日便收到了來信,她的兒子——在宮裏當差的徐太醫,受命研制新藥,不在太醫院裏呆着,反而跟着皇家狩獵的隊伍上了山。別人狩獵,他上山崖采藥,一不留神,摔了腿。
雖然事後自救及時,加上獵場上還有別的太醫來處理,傷的并不嚴重,但也是得靜養一個月。
徐老夫人從信上得知此事之後,說不擔心她兒子,是不可能的,但是也沒有将這個事情宣揚出去。
徐太醫的信裏說,會跟着春獵的隊伍回來,她們就安排去接人就好。
只是徐老夫人萬萬沒想到,徐太醫不是跟着春獵百官的隊伍回來,反而是跟着太子殿下的行伍回來!
匆忙之下,徐老夫人只能趕忙召集仆人到府門前跪拜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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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伍漸漸停在徐府門口。
徐老夫人原本匍匐的身體微微起身,再次拜下:“草民徐王氏,拜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後面大部分不明所以的仆人聽了這一句,吓的更是膽顫,小心翼翼地亦跟徐老夫人着再次拜下。
那金貴的馬車關着門,只在細微一處開了窗,外人看不到裏面的情景。
“平身。”僅僅兩個字,無形中帶着威嚴。即使是讓人起身,也給人一種臣服之感。只是這聲音,有些耳熟……為什麽會耳熟……回雲疏有些疑惑,這種感覺并不應該出現才對。
徐老夫人被人攙扶着慢慢起身,再次對那金貴的馬車作揖,說到:“謝太子殿下。”
而後,在這行伍後面的一輛馬車開了門,因藥效發作正處于昏迷狀态的徐太醫被擡出來。徐老夫人看見心下着急,忙叫人把徐太醫搬到剛剛從府裏擡出來的木架子上,先送回府裏安置。
徐太醫被幾個人從馬車裏接到了徐府的木架子上,再被擡進徐府。徐太醫的夫人也跟着進了府。
回雲疏與站在門邊的下人們紛紛讓路,不停後退。
只是推搡之間一陣混亂,不知道怎麽的,回雲疏就順着人群被擠到徐見然身旁,差點沒穩住身子,被徐見然扶了一把。
她不好意思,于是小幅度的向徐見然作揖道謝,徐見然微笑着對她搖了搖頭。
這時長巷裏起了風,風吹起了馬車的流蘇。
回雲疏不經意之間,竟看到了馬車內那位尊貴的人。她呆住了,眼睛突然睜大,那張臉、那身形,竟然與腦海中的身影重合。
顧不上失禮,回雲疏眼神含了光亮,直勾勾盯着馬車裏尊貴的人,微微張着嘴,直到風停,車窗外密切的流蘇擋住了視線,回雲疏依然久久不能回神。
回雲疏看不到馬車裏的人了,她瞬間想擡腳奔上前去,但是卻感覺有只手抓住了她。
她轉過頭,茫然的眼神對上了徐見然的臉,看到他的唇語:“別發呆。”
徐見然不知她怎麽突然之間發了愣,只猜應是被皇家的隊伍吓着了,趕忙提醒她別失禮。
此時,馬車內傳來聲音:“徐院判為孤研制新藥,可謂鞠躬盡瘁,爾等好生照顧。”
馬車內,裴延慵懶的靠在軟椅上,修長的食指與中指時不時輕輕點着桌面。
外面發生了什麽,他看得見。
許久不見,那小姑娘長的越發順眼了,至少比之前在寺裏的時候順眼多了,卻依然弱的跟原來一樣,沒有一點威脅力。除了那雙眼,目光過于灼熱。
還有徐太醫那兒子,甚是有些不知趣。
這小姑娘,他遲早是會帶走的。
原先她自己拒絕了分位,裴延對此是無所謂的,但是他也絕不會容許他人指染。
裴延喉結滑動,似乎想說些什麽,只是耳邊忽然聽到一陣遠處而來的馬蹄聲,他便不再開口。
僅一匹馬——他聽的很準。
事實如此,巷尾疾疾奔來一匹馬,直太子殿下的馬車後頭方才停下。那将士下馬跪着報告:“太子殿下,皇帝陛下的隊伍已經過長街,在前面等您。”
徐家門口靜谧了一陣,裴延又瞅了一眼車窗外,他停下輕敲桌面的手指,緩緩道:“啓程。”
“謝太子殿下,恭送太子殿下。”徐家上下再次匍地跪下。回雲疏清醒過來,趕忙跟着衆人跪下。
直到這隊伍出了長巷,衆人才起身回府。
在徐老夫人的警告下,這一天府裏皆無人在私下議論太子殿下來過徐府這件事,也無人敢傳出去,對外只稱徐太醫病了,在休養。
——
在太子殿下離開後,徐見然見回雲疏神色不對,他便想上去問問,卻被徐老夫人叫住了,帶回了院子裏。
一個時辰後,徐見然從徐老夫人的院子裏走了出來,不見笑顏,唯有手裏多了一張信函。
之前徐見然被關在屋子裏不得出來,至現在他的祖母、母親依然沒有放棄讓他去娶祁家小姐的想法,特意找來了一張船會的邀請函。
讓他過些時候,帶個小厮,去船會上與那祁家小姐再多多交流。
這邀請函本來是給他爹的,因為只有他爹在京中有官職,只是卧病在床,便讓他去。
徐見然自然是不想去這船會的,只是不知該找個什麽借口推辭掉。他不禁想到,那祁家的庶小姐還沒有回姑娘好看,也沒有回姑娘那般讓人心靜的感覺。
他為自己冒出的這個想法紅了臉,大步邁着朝着自己院子急急走去。只是不知不覺間,他停下腳步,卻發現自己來到了祠堂附近……
徐見然眼前一亮,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
今日在徐府門口這一陣仗,徐老夫人是不會來祠堂了,回雲疏便早早将祠堂大門落了鎖,自己反而是恍恍惚惚的回到屋子裏,對桌面上的東西怔怔發呆,一呆就過了大半晌。
白日裏她瞥見了馬車裏那尊貴的太子殿下,她日思夜想的人,她印象中的夫君,怎麽長得跟太子殿下一模一樣呢。
這是巧合嗎?她不信。
可是不管那個人是誰,是什麽身份,就是她夫君啊!
當時,回雲疏一時情急便想沖上前去呼喚他。
現在回屋之後,她冷靜了下來,怯怯想到,幸好當時她被徐見然拉住了,若是貿然真沖了出去,估計這會已經成為那些穿着玄甲士兵的槍下亡魂了。
回雲疏雙手托着臉,看着桌上擺着玉扳指、香積寺的牌子、還有一張皺巴巴的紙條,愁眉不展的想到:假如她夫君是一位那麽最貴的人,那她自己又是個什麽樣的身份呢?印象中她只是個走失的人,但或許她也可能是一個被遺棄的人?
這麽想着,回雲疏心都揪了起來,禁不住往壞的地方想,若她是個被遺棄的人,她何苦這麽尋覓許久……
回雲疏垂了眸子,小臉上浮現出失望的神色,嘴角挂着委屈。但她還是努力安慰着自己,今日定然是夫君沒看到自己,所以才沒有帶自己走的。
安慰自己這只是一回小事,但要弄清楚事實,那則是一件要事。回雲疏看着桌上這幾樣東西,若明若暗的想通了,她的記憶或許真的殘缺不全。
若是要弄清楚她是誰,找回記憶,不如先去紙上那所述之地,估計只有找到那個喚她為回師妹的人,才能得知原委。
可是自從今日徐家老爺回來之後,徐府大門、側門全部都加派了巡邏之人,她可怎麽找機會出去一趟……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回雲疏趕緊把桌上的物件都收了起來,調整好心情出了屋子,小跑着去打開祠堂大院的門,心裏下意識的反應到:徐老夫人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她打開門後,卻發現是徐見然。
“徐公子安好。”回雲疏行禮,邀他進祠堂的側屋坐下,徐見然卻沒有進來,他走到祠堂院裏的一棵大樹下,回雲疏也只能跟着過去。
徐見然在站定後問到:“回姑娘,今日見你在府邸大門那會面色不佳,是否有不适之感?”
“未有不适之感,多謝徐公子關懷。”回雲疏眨了眨眼睛,等着徐見然說話。她沒有和以往一樣追問徐見然是否有了她夫君的消息。
徐見然躊躇了一會,小聲開口到:“過些時候,過些時候有個船會……”
“徐公子,你說什麽?”回雲疏覺得他的聲音忽然有些小,她沒聽清楚,也沒聽明白徐見然要說什麽。為了聽清楚,于是她向前湊了湊。
……徐見然看着她忽然靠近的臉,心髒好像停了兩下。他深吸了一口,鼓起勇氣說到:“過些時候京城有個船會,是內城達官貴人們舉辦的。船繞護城河而行,環經內城、外城,且能放河燈許願,我,我想邀回姑娘一道前往。”
憑心而論,回雲疏她當然願意去了,這是送上門的可以出府的機會。
可是,她疑惑并問出了聲:“為什麽找我啊?”
這找她的理由,徐見然自然是羞于不說的,況且就算要說,也不是在這個時候說。他語無倫次的搪塞到:“回姑娘,你,你不想放河燈許願嗎?若是不想,我再換人去就好。”
回雲疏被這麽一激,不再多問,立馬答應了。這出府的機會,求之不得。只要出了府,她就可以找機會去那紙條上的地址找人。
回雲疏再次作揖向徐見然道謝,并一道送他出了院子。
只是當回雲疏進自己屋子裏時,卻一眼發現原來被她收拾幹淨的桌面上,多了一本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