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瘦三十九斤
瘦三十九斤
此後兩個月,南景初一直處于時而清醒時而昏迷的狀态。醫生會診多次,就南景初目前的狀态,終于還是決定放棄保守治療,要手術植入支架。
寒假過後,南方就請假一直在醫院裏陪着。
“南南,你再多吃點吧。”李阿姨看飯盒裏幾乎沒怎麽動的飯菜,矮聲勸說。
“不吃了,沒胃口。”
李阿姨:“……”
李阿姨:“南南,要不然給你爸爸打個電話吧。既然要手術,總不能叫你一個孩子忙前忙後吧。”
南方的姥姥姥爺五年前就相繼離世了,南家這邊也沒什麽靠譜的親戚可以主持大局。
“打了,助理接的,說沒空。”
“……南宮先生他……”
“算了,他有他的家。我也不強求。”
李阿姨不語了,她也知道這一家官司難斷。說誰錯吧,還真找不出來。南景初當初知道家族遺傳的精神病史,主動提出離婚,态度決絕,不想連累南宮勵。
南宮勵雖迫于家庭壓力再娶,但這麽多年,無論是醫費藥費生活費,從沒免過責。他不是聖賢,沒對婚姻衷心,但還不算沒有良心。
生而為人,你情我願的事。
等後半夜電話打進來,南方已經睡着了,模模糊糊按了接聽鍵。
“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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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南宮勵的聲音疲憊,“助理說你打電話過來的。”
南方:“……”
南方:“嗯。下午。”
“什麽事。”
南方讨厭聽他用這種口氣說話,好像例行公事彙報工作。不想回,南方直接挂了電話。
五分鐘,電話又打了進來:“你都多大了。能不能懂點事?”幾乎是用吼的。南宮勵開了一天會,現在腦仁絞着疼,一時沒控制好情緒。
“……南南,是我不好,我不該跟你發火……到底怎麽了?”南宮勵了解自家閨女,要不是迫不得已的事,她決不會給自己打電話。
南方咬牙忍着淚:“我媽腦梗,到現在還沒醒。”
“什麽?南南……你別怕,爸爸這就趕回去,好不好?”
新年寒冬,半臺市下了一場瓢潑的雨,像一雙渾厚蒼勁的手,腕住了這座城市的咽喉,讓它沒得喘息。
南景初還是沒能堅持到,與南宮勵見最後一面。
走的時候,
南方哭到暈厥。
南宮百裏接到消息已經是第二天一早。他向球隊裏告了假,立刻趕往醫院。
同時,為了更好的由楊安出面,安排了一場友誼對抗賽,對手是去年北區四強。半臺一中在缺少一名主力隊員的情況下,仍然以十分之差贏了這場比賽。
這讓整支隊伍都信心大造。精力充沛。
可對手卻完全沒有沮喪的意思,即使輸了比賽,仍盡地主之誼,熱情邀請他們一起聚餐。
落在陸陳煙他們眼裏,倒有些看不慣了。即使只是一場友誼賽,可這樣的輸贏态度,未免太過随意了。
大概是看出了他們的不滿,對面的隊長走到陸陳煙身邊,搭着他的肩:“別生氣蠻!等到四月份,全國聯賽結束,你就能明白我們現在的心情了。”
陸陳煙不解:“什麽心情?”
那隊長似偷喝了酒,有微微醉意:“什麽心情啊?等你們和威海附中面對面打一次,你就明白了。宿命感,無力感,百丈高牆壓的你喘不過氣,那種王者降臨的感覺……”
“……所有的努力汗水,被人家一根手指就碾壓了……”
“……哈哈哈,當然,你也得有本事走到決賽才可以……”
陸陳煙:“……”
“嘛~也不用太難過,看開就好啦,反正這已經是所有高校的統一共識,我們打全國聯賽也就是陪威海附中玩玩,讓人家練練手而已。習慣習慣就好了哈。畢竟,像去年那樣,像京林十三中那樣的狗屎運不會再有了,總不可能,威海附中今年再有一個人斷腿缺賽……”
“砰!”陸陳煙站起來就掀翻了桌子。鍋碗茶器霹靂哐啷碎了一地。滿屋子狼藉。
“你幹嘛?”那隊長被吓了一跳。
陸陳煙拾起自己的黑色羽絨大衣,搭在肩上:“半臺一中全部起立。”
旁邊幾個桌上的小替補,童生,季風林,丁遠他們立刻全部放下筷子站了起來。
“走!”
“……這,”季風林他們有些不知所措,“怎麽了,大陸?”
“回家,練球。”
器官捐贈者生前自願申請死後器官捐贈,但若家屬不同意,醫方也得選擇尊重。
醫院為了保護捐贈者及其家屬的安全,絕不可能透漏捐贈者的個人信息。作為一名醫生,沈霆應該比誰都了解,這是一項鐵則。
可作為一名父親,沈霆……
大約是三年前,沈泊雪的心髒功能已經衰減到無法支持人體正常的內循環,遵照醫生的建議,沈霆為她安排手術,安裝了心髒起搏器。
而這期間,他們一家也都在等待有配型者……換句話說,他們也在等死亡者。
這是極其不道德的一件事情,可他們沒辦法。
兩個月了,在錯過上一個配型之後,已經兩個月了。
沈泊雪靠在病床上,手指琢磨盤算許久,才望着窗外,緩緩嘟囔了句“快開始了吧!”
沈泊修坐在床邊看書,沒聽清她的話:“什麽?”
沈泊雪咽了口唾沫,她現在已經虛弱到說一句話都很痛苦的地步:“全國聯賽的南北突圍賽,快開始了吧。”
“小雪,你現在需要靜養,這些有的沒的別再想了。”
“嗯。”
看她恹恹的神情,沈泊修實在不忍,放下書,揉了揉她的頭發:“小雪,你再努力一下,醫院那邊又出現了新的捐贈心源,爸爸已經趕回來幫你做配型了……”
“哥,”沈泊雪打斷他的話,“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什麽?”
“你能把威海附中所有的正選資料,還有此前三年的每一場比賽視頻發給Anne……”
“沈!泊!雪!”
蔣來推門進來的時候剛好聽見哥哥在吼妹妹:“怎麽了這是?泊修,這裏是醫院,而且你這樣……會吓到小雪的!”
“對不起…小雪,我…我不是故意吼你。”
病床上的小姑娘縮縮肩,紅眼翻身過去:“嗯。”
“小雪……”
“我知道,我懂,我在努力,我會努力堅持到新配型出現,我很努力很努力……”姑娘說話的時候,在被窩裏瑟瑟抖。被心絞痛折磨,一米七的身高蜷成團竟只小小一點,身上瘦的幾乎沒有多餘的肉。
“……泊修,我…我不是故意要氣你,我只是…只是實在放心不下那支隊伍。”
為什麽這麽放心不下陸陳煙他們,大概,那支球隊是她慘淡人生的唯一榮光。
沈泊雪是這麽認為的。
總是給家人添麻煩,又什麽忙也幫不上,真的很抱歉。
從小到大,她都是個累贅。
只有,那支球隊能讓她有些微一點點的存在感。
“媽媽,對不起。泊修,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如果不是我……”
沈泊雪沒說完,就被一雙溫柔的臂彎抱住,揉在懷裏。
蔣來紅着眼,親吻她的額頭:“傻孩子,說什麽呢。對不起的是媽媽……”
“……沒能給你一個健康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