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關系
六、關系
很快迎來第二周的音樂課,安木槿依舊是提前兩小時到教室占位置,坐在了和上一周同樣的正中間的位置上,挂着乖巧的微笑,睜着一雙精光四射的大眼睛,獵人般靜待齊方素的到來。
四十五分鐘的課上得齊方素如芒在背。
他挺希望學生們能認真上課,盡量學點音樂制作相關的知識,以後出道了可以嘗試自己創作歌曲。他們在工作中會逐漸積累經驗和人脈,要是幾年後在臺前混不下去的話,能夠創作就還可以有轉到幕後的機會。
但太過認真且認真的方向不怎麽正确的學生,只會給老師太大的壓力,例如安木槿這種學生。
齊方素實在不明白安木槿為什麽要這麽關注他,作為學生要時刻瞄準他,作為閑雜人等要執着地圍捕他,這般勢頭,會讓他認為她已然織就了天羅地網,對他是志在必得。
好像突然感覺到很冷,齊方素暗暗一激靈,連帶着聲音也産生了一瞬間的顫抖。
下課後,齊方素眼前又是閃進了一個身影。在看清楚臉之前,齊方素就知道了是安木槿。
安木槿頂着一張充滿愛意的笑臉,急切地沖到齊方素跟前,輕聲細語問道:“齊老師,我可以請教你幾個問題嗎?”
在齊方素面前時她有點緊張,所以不可避免會腦子糊塗,搞不清楚狀況,她沒有意識到熱烈的狀态和特別溫柔可人的語氣加在一起只能産生詭異的效果。
齊方素撐不住臉上的禮貌微笑了,不自覺冷着臉,毫不友善瞥了安木槿一眼。他在場所和身份的逼迫下,無法拒絕來自學生的要求,只好微不可見點點頭。
安木槿得到允許,立刻将她提前上網搜索的關于編曲的問題抛出:“齊老師,我下載了Logic pro,但是我的臺式電腦不是蘋果的,請問還有哪些別的編曲軟件?它們各有什麽優缺點呢?”
這次安木槿同樣受到了肘擊,受了好幾下,左手臂右手臂都一陣一陣鈍痛,背上也挨了一下,生疼。但她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仿佛穿上了铠甲,對四面八方的攻擊毫不在乎。她腳下生根,絕對不肯讓別人擠走她,牢牢地杵在齊方素面前。
齊方素面對學生那與專業相關的提問更是無法拒絕,便簡單回答了安木槿的問題。
一問一答幾個來回,其他練習生都有意見了,不停有人插嘴,也有人半開玩笑地抱怨。
來日方長,安木槿不想在一開始就成為衆矢之的,于是打算給別人讓位置,趕緊提問最後一個問題:“齊老師,我還有很多問題想請教你,可以加你的微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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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木槿的問題像個毒氣彈,扔到地上轟然炸開,霎時毒煙四布,将教室裏的人毒得神志不清。
所以大家才都不說話了。
突如其來的絕對靜谧,就連沉迷齊方素的安木槿也無法忽視。
她看着臉上冰封千裏的齊方素,又偷偷瞄一眼邊上詫異的練習生,正想問發生了什麽事,可沒問出口,一股強大的力量使她雙腳離地,打斷了她的提問。
安木槿站不住了,一位牛高馬大的男練習生直接将她拎開,扔到邊上,而他自己狡猾地上前一步,占了她原本的位置,杵在了齊方素面前。
何琪琪也連忙伸一只手過來将安木槿扯走,直扯到了教室門外,安木槿徹底失去了提問和抗争的機會。
安木槿不滿地嚷嚷:“幹嘛扯走我呀?我還沒問到齊老師的微信。”
何琪琪将她那漂亮臉蛋立刻皺成苦瓜,嘆道:“求你了,趕緊走吧。以後千萬別問這些私人問題,齊老師會将你踢出公司的,你想現在就收拾行李走人嗎?”
何琪琪是田靜的同鄉,時常不提前發微信詢問就到宿舍去找醉心于練習的田靜,導致十次有九次會撲空。
但安木槿沒什麽事的話都會待在宿舍,她平日要練習花藝,不讓自己手藝生疏。她不避諱這一點,就待在宿舍裏練習,無論是公司的宿舍還是學校的宿舍,她的桌子上都堆滿了鮮花。
所以那九次裏的好幾次,都是安木槿接待了何琪琪,和何琪琪随意聊幾句。
久而久之,兩人便相熟了。
後來聊着聊着還發現兩人都在大學城裏念大學。學校不同,但搭地鐵的終點站是相同的,所以如果時間合适的話,她們會一同坐地鐵回大學城,再坐公交車回各自的學校。
安木槿不太相信何琪琪的警告,但語氣軟了許多:“會嗎?我看齊老師不是那樣蠻橫不講理的人。”
何琪琪說:“我不是唬你的,以前有過這樣的先例,有個練習生可能是想巴結齊老師吧,費了老大勁去打聽齊老師的私人電話,然後被齊老師知道了,估計覺得他太煩人,就直接将他趕出了公司,永不錄用,那人的演藝生涯就此結束。你看着齊老師不蠻橫而已,其實升到了那種位置的人,哪個不是有大脾氣的?我們這些小角色,只能遵守人家定下的規矩,別想着挑戰人家。”
安木槿略感到後怕,低聲問何琪琪:“齊老師還有什麽規矩?你可以都跟我說嗎?免得我以後又傻乎乎得罪他。”
其實問競争對手這種問題是不明智的,安木槿心不在當明星一事上,所以總是忽略了她和其他練習生是競争者的關系,她不理解身邊的練習生們為了能當明星而付出的努力,以及由執念滋生的惡念。何琪琪能将安木槿扯出教室,不讓安木槿繼續犯傻得罪齊方素,已經是仁至義盡。
果然,何琪琪不願意回答了,只說:“我知道的也只是這一點,不要打聽他的私人信息,別的就沒聽說過了。”
“哦,”安木槿應了聲,又問,“那我下節課要不要向齊老師道歉呢?”
“不了吧,別提這件事了,讓它過去吧。”
安木槿點點頭,回頭看了眼開着的教室門,回味一下方才見了大幾十分鐘的齊方素,砸吧砸吧嘴,和何琪琪一起啓程到另一間教室去。
安木槿遠離齊方素,逐漸恢複常态,不動聲色放下挽着何琪琪的手,行走間與何琪琪拉開了一拳的距離。
她哪怕不将何琪琪看作是競争對手,也不打算将何琪琪看作是知己好友,連普通朋友也最好不要。
練習生之間如何暗藏洶湧,安木槿多少看得出來一點。
表面上何琪琪和田靜的關系最好,因為有同鄉這一層原因在。但很多時候,何琪琪是貶低田靜的微妙氛圍的始作俑者。
大家對田靜的努力充滿敬意,同時害怕她因為這份努力而超過她們太多,害怕是一種包羅萬象又能扭曲一切的情緒,任何貶低都有廣闊空間可生存,而在貶低的習慣堪堪形成之後,贊揚田靜又瞧不起田靜的矛盾開始漫延。
人人都成了審判者,田靜仿佛可以擁有許多東西,卻又是沒有資格擁有的。
何琪琪偶爾會在安木槿面前說田靜的閑話:“田靜做事實在是太一根筋了。”
安木槿問:“怎麽說?”
“你是她的舍友你看不出來嗎?就她那種瘋狂練習的模樣,任誰看都不正常吧?”
安木槿是覺得田靜很奇怪,可為了維持她在人前的好好女士形象,她笑道:“認真練習也是為了以後做打算嘛,怎麽會不正常呢?”
何琪琪再扔出一個猛料:“她為了進公司當練習生,連大學都沒去上,直接不參加高考,選上了練習生就過來S市了。挺可惜的,她念的高中是我們那裏最好的高中,她高中成績不錯的,随便考考都能念大學。”
安木槿果然被砸暈了:“啊?”
安木槿沒有問過田靜為什麽不念大學,也沒有聽過類似的八卦。
她以為田靜是因為成績一般考不上大學,或者是因為家裏有錢但不愛念書之類的原因,就像安木丹那樣,沒想到田靜是為了專心當練習生才不去念書。這似乎本末倒置了,她不覺得到娛樂公司當練習生比拿到大學畢業證還重要,在這個崇拜學歷的國度裏。之後哪怕田靜順利出了道,得到了許多粉絲的喜愛,這件事也會被所有人拿出來說,觀衆對公衆人物的要求是嚴苛的。
“難道不能一邊念書一邊當練習生嗎?就像我們這樣。”安木槿問。
“所以我才說田靜是個怪人,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何琪琪搖搖頭,似乎為此感到可惜,“要是進了公司立馬就能出道還好說,可她進了公司是當練習生的,能不能出道還未可知,用得着這樣嗎?她啊,将出道這件事看得比什麽都重要,是個很有野心的人。野心很可怕的,會将人的思想變得極端。作為她的朋友,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勸她,她應該往周圍多看看。公司這麽多練習生,誰不是為自己準備了好幾條路的?就她一個想着一條道走到黑。我覺得她和我們這些人不在同樣的層面上,她大概比我們都優秀得多。”
安木槿沒接何琪琪的話,轉而說道:“靜姐非常想成為用實力征服觀衆的明星吧。”
瞧着安木槿沒有被自己騙到同一戰線上,何琪琪倒是無所謂,大多數改變不是一蹴而就,而是緩慢形成的,別人将她的話聽進耳裏,那她就已經完成了一次小小的離間。
何琪琪應道:“是呀,田靜的心是很正派的。”
過了周三,見過了齊方素,安木槿便進入了虛無狀态,對萬事萬物都不在乎,用軀殼活着,靈魂暫時散落在各種有齊方素的過去裏,即便是有人跟她說月亮是方的,她也不會反駁,只是呆滞地點頭說對。
需要到下周一之後,在再次見到齊方素的沖擊力的作用下,她才會短暫地醒過來,滿懷期待與愛意地等待周三的到來。
因此安木槿在虛無狀态裏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何琪琪的邀約,是很尋常的事。
約莫是周五的早上,所有練習生拍攝了一個看似随意實則處處是矯揉造作的生活vlog,結束後何琪琪忽然跑去問安木槿什麽時候會回學校。
安木槿回答:“周六晚上吧,周日我要和大學舍友出門逛街。”
何琪琪提議:“那我們一起回去吧?我周日也有點事要辦,必須回學校一趟。”
安木槿點點頭:“好呀,周六晚大概八點可以嗎?”
何琪琪說可以,兩人便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