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批評
九、批評
周日晚上安木槿回公司宿舍,因周一上午一早就有拍攝任務。
要拍的東西越來越多,行程安排越來越緊張,她們即将要被推出臺前的緊迫感越來越強,即便是安木槿,也難免要感到不安,難免要在不自覺中給各種簡單的任務鍍上一層閃閃金光。周一上午其實有兩節課,但在學業和行程相沖突的情況下,她毫無猶豫地選擇了回公司完成拍攝。
宿舍樓的一樓大堂正中央有一塊長長的公告板,一般用來粘貼接下來一周的主要安排,包括行程安排和草拟的出道安排,都是對練習生來說十分重要的公告,既能了解自己要做什麽,又能了解某些前輩後輩即将做什麽。
故安木槿走進宿舍樓的大門之後就直往公告板走去,大致浏覽一下,她的目光停在了兩張A4紙上。
安木槿看到了一張通報批評的通知,被批評者是Cecilia。
通知下面貼着的是Cecilia手寫的檢讨。Cecilia不怎麽會寫中文,每個字都歪歪扭扭,只能連猜帶蒙地去辨認她在寫什麽。
Cecilia因為周六晚上帶着一身酒氣夜歸而被批評。
安木槿驚訝地湊近些,再細看一遍通知,她沒看錯,的确是在批評Cecilia喝了酒又在零點過後才回到宿舍。
又再仔細理解一遍Cecilia的檢讨,Cecilia的确是因周六晚上的行為在向公司和負責管理練習生的工作人員道歉,并保證以後謹慎行事不會再犯類似的錯誤。
可公司的宿舍明明沒有門禁時間。
田靜有時候練習練到淩晨三點才回宿舍,從來沒有被哪位管理員批評過。安木槿自己也試過深更半夜才回來,依舊沒有被批評過,出入都順暢無比。也從來沒有聽說過誰因為夜歸而影響了管理員,她們早就休息去了,都不知道誰有沒有夜歸。
喝酒就更沒聽說過是禁止的。宿舍樓分成兩棟,男生宿舍在左邊,女生宿舍在右邊,她出入時遇見過三五成群歸來的男生,聞到過他們身上的酒氣,可他們無人需要道歉檢讨。
且安木槿回憶一下那晚她離開“糊塗吧”時Cecilia的狀态,她沒覺得那是應該被批評的狀态,Cecilia沒喝多少酒,比她還清醒。難道Cecilia在她和何琪琪離開後就放開了喝,将自己喝成醉貓?
安木槿緩緩搖頭,Cecilia不是第一天當練習生,不會這麽亂來。
安木槿往樓裏走,到電梯間刷卡等電梯,有一個她不認識的練習生也在等,就站在她的斜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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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懶得打招呼,不認識就意味着對方是在她升到A級離開集體練習室以後才進入公司,是嶄新的練習生,她覺得她和對方不會有更多的交集,除非這位新練習生和Cecilia一樣,得到了公司高層的保證可以在練習期間平步青雲一飛沖天。
電梯門打開的瞬間,安木槿想到一種可能——Cecilia大概會在不久後要出道了,或者是正式對外公布要出道的消息。
所以公司才會比以往嚴格十倍地管束Cecilia的行為。
如果Cecilia要組女團出道,安木槿想,最好不要挑中她當成員。
她還想繼續當出道預備役,最好是永遠都差了一步才能出道。升到A級也還是需要每周小考、每月大考,為了不被退等級,她每次考試都會用功達到及格水準,也僅僅只到及格程度,為了在練習生裏不要顯得過于突出,她會制造一點小失誤,例如忘記一句歌詞、跳舞時掉一個拍、演戲說臺詞故意吃螺絲,讓自己的表現得無法即刻勝任臺前的工作。
安木槿回到宿舍,推開門,正好和要出門的田靜對上眼。
“靜姐,好久不見啊。”安木槿微笑着打招呼。
田靜也笑了:“前兩天還在這裏一起睡的關系,怎麽就好久不見了。”
安木槿看見田靜背着包包,提醒道:“又去練習啊?明天要拍攝,別熬太晚,熬夜會腫成胖子的。”
田靜卻出乎安木槿的意料,她并非想去練習室,“我是打算和Cecilia一起去健身房,她昨天被批評了,心情一般,所以一定要我陪她去出身汗放松放松。”
“她還好嗎?”
“就是心裏有點不舒服,畢竟在大家面前丢臉了嘛。”
“可是她為什麽會被批評?”安木槿走到田靜身邊,壓低聲音問,“以前宿舍哪裏有那麽多規矩的?我覺得只對Cecilia嚴厲太奇怪了,是不是因為她要準備出道了?”
田靜聳聳肩說:“這我就不清楚了,公司的決定我怎麽會知道。”
“Cecilia有跟你說什麽嗎?”
“沒有,她也不理解為什麽會挨批評,明明這不是她第一次那麽晚才回來。”
“她不是很受劉總的青睐嗎?她平時不會問問自己什麽時候能出道嗎?”
“我沒有打聽這種事。”
“哦……”安木槿應着。田靜沒有搪塞她,田靜在公司是只漲年資不漲見聞,對練習生之間的八卦和公司裏風起雲湧,還沒有安木槿這個後輩了解得多。
但安木槿還是覺得自己的猜測是正确的,又說:“反正八九不離十了,肯定和出道有關才會這麽反常。”
田靜猜道:“或許是以後都要嚴格管理我們呢?”
“那樣的話,最應該抓來當典型的難道不是總通宵練習不回宿舍睡覺的靜姐你嗎?”
田靜朝安木槿皺皺鼻子,眉眼彎彎地佯怒道:“別拿我說笑。”
而後兩人道了再見,田靜便出門了。
田靜往走廊左邊走去,經過兩扇門再左拐,到樓梯間步行到下一層,又走過兩間扇門,去到Cecilia的宿舍,敲門。
未見到Cecilia,先聽見她的聲音從門裏傳出:“是靜靜嗎?進來吧!我在綁頭發!”
田靜便擰動門把進去。
Cecilia自己一人住二人間,但宿舍的空間沒有顯得寬闊,反而更狹小。
她的東西太多了,她睡左邊的床,平日在左邊的桌子梳頭化妝,可她将行李箱和各種亂七八糟的物品堆放在右邊的床和桌子上,直接填成一堵牆,占據了一半空間。田靜每次走進這裏,都很害怕會突然發生坍塌事件。
Cecilia正進行第五次嘗試,她要綁一個完美的結實且蓬松的丸子頭。丸子頭這種發型越在意越綁不好,田靜不顧Cecilia的掙紮,搶過皮筋,三兩下就抓好Cecilia一頭微卷的頭發,卷吧卷吧團成一團,用皮筋綁緊。
“好了,走吧,別磨磨蹭蹭的。”田靜将Cecilia拎起來,不讓她對着鏡子挑刺,又将她收拾好的健身包包挂到她肩上,忍不住嘲笑一句:“每次運動只能堅持半個小時,準備工作卻要花倆小時,你是去健身還是去走秀?”
Cecilia不服氣地噘着嘴,嘟嘟囔囔:“我必須要以最好的狀态出現,這是對觀衆負責……”
Cecilia一邊不滿地拽拽扯扯鬓邊頸後的碎發,一邊順從地跟着田靜往外走。
田靜一邊嫌棄Cecilia的動作慢,一邊好脾氣地每次都遷就Cecilia答應Cecilia提出的約會。
她們總是以矛盾的方式相處,這仿佛可以成為某種預示。
而她們兩人的友情,也帶着些許矛盾的意味。
田靜不怎麽會主動交朋友,交往甚密的練習生除了升級後搬到同宿舍的安木槿之外,只和兩三個同樣喜歡唱跳的練習生比較熟悉,她時常借着每月大考的機會和那些練習生組成臨時團隊一起排練作品。
田靜和Cecilia原是一點交集都沒有的,但某天Cecilia不打招呼就自己跑過來蹭田靜約好的練習室,Cecilia聲稱約不到練習室,也找不到可以教她跳舞的練習生,田靜是她今天最後的機會。田靜非常讨厭在練習過程中被打擾,對Cecilia沒有好臉色,可田靜又是一個容易心軟的人,瞧着Cecilia臉上的祈求神情,拒絕的話語說不出口,便勉強同意了讓Cecilia進入練習室。
Cecilia進去後卻不練習,就坐在角落裏看着田靜跳舞。
約莫看了半個小時,Cecilia站起身,走到田靜面前問道:“你可以教教我嗎?”
田靜喘着氣,伸手拿過挂在把杆上的毛巾擦擦被汗浸透的臉,仿佛沒聽清Cecilia的話:“你說什麽?”
Cecilia重複道:“你可以教教我嗎?教我唱歌跳舞,可以嗎?”
田靜怪道:“你平時不上課的嗎?公司請回來的舞蹈老師、聲樂老師都是頂尖的,你為什麽不跟他們學去?”
Cecilia很誠懇地說:“我有上課,可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也不懂怎麽才能做得到他們讓我回去練好的東西。你都能做到,我覺得你好像跳得比老師還好。”
田靜眉頭一皺,沒将Cecilia的恭維當真,拒絕道:“我不是老師,我是來練習的,沒時間教你,也沒有必要教你。”
Cecilia同樣沒将田靜的拒絕當真,自顧自地告訴田靜:“我的基礎很差,我聽不懂節拍,不懂唱歌,也沒辦法讓自己的身體按着節拍去動作。你可以先教我怎麽聽節拍嗎?”Cecilia擺明了以後在團隊裏是要當花瓶的,但即便如此她還是不能和別的隊友相差太多,該學的都得學,要勉強上到及格線,否則劉總再怎麽看好她,也沒辦法将她推出去。
“什麽?”田靜驚訝于Cecilia的自來熟。
“我放一段,你給我示範一下可以嗎?”Cecilia當即向田靜展示她的自來熟,拿着手機連上藍牙音箱就開始放音樂,并用她那充滿異域風情的碧綠眼眸注視着田靜,像只被養熟了的貓,高貴美麗又溫順。
田靜關于未來的設想裏就有養貓一項,她希望以後可以自己一個人住的時候,養兩到三只貓。她很難拒絕這麽像貓的女生提出的請求。
田靜再一次心軟,拿過Cecilia的手機,從頭開始放音樂,從頭開始給Cecilia講解一首歌的構成和作為歌者、舞者應該如何去聽音樂。
不到一個小時的教學,作為學生的Cecilia已經用完了全部的耐心和精力,她累了,學不進去任何內容。她拍拍田靜的肩,向田靜表達了衷心的感謝,并做主:“我明天還來找你,我們一起練習。”
于是田靜莫名其妙地成了Cecilia的私人老師,隔三差五就要給Cecilia補習。
用Cecilia的話來說就是:“這麽多練習生裏,只有田靜不嫌棄我基礎差,肯教我真正有用的知識和技巧,肯指出我的動作和氣息上的問題,和我達成共同進步,她好,我也好。”
田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