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姿态

十七、姿态

劉總預估得不錯,這一批練習生有了Cecilia的舉動為參考,紛紛對熟悉的或是看不順眼的同事使陰招,發生過許多次類似的事情,練習生們的私生活被傳得亂七八糟豐富多彩,将有關他們的真假參半的消息放在一起,已經能夠制作一本包羅萬象的八卦集錦。

但因當事人都與安木槿關系一般,安木槿沒有太多心思去管,不管,也就無法知道太多。

安木槿與齊方素的交流恢複常态,她輕而易舉跨過了齊方素的冷淡,重新去聽那些高深莫測的音樂課,而後詢問齊方素各種音樂方面的問題。

齊方素也按照慣例在晚上九點多回複信息。

解答完問題之後,齊方素加了一句,“人心複雜,別蹚渾水。不管如何,時刻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只朝着目标前進,就不會受外界過多的影響。”

安木槿挑眉瞅着這句話,十分詫異,齊方素怎麽好像是在安慰她?這都過了多久了,她心裏的情緒都平息了,才想着來安慰她?

這些話他怎麽不等到明年再說?

安木槿猶豫半晌,回複“我已經沒事了,謝謝齊老師關心。”

意思就是不需要他遲來的安慰了。

當時心裏的不痛快留下了一道印記,安木槿沒忘,齊方素不提,她還能當作不存在,齊方素一提,她就想趁機向齊方素表達她的不痛快。

可齊方素不再多話。安木槿又發了一個道晚安的表情包過去,等了幾分鐘,齊方素沒有動靜。

聊天界面安靜下來了,和它一貫的模樣無異,溫順,靜默,不起波瀾,甚至可以說是一潭死水。

安木槿是在水邊扔石子的調皮小孩。

她抿着嘴笑了一下,想自己就是很調皮,就是喜歡齊方素的冷漠又要朝他的冷漠扔石子,常态與破壞,在某些時刻裏可以達成協調統一。

她想要的,不就是齊方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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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無聲,安木槿盯着齊方素的微信頭像看,看了很久。

他的頭像一片白,什麽都沒有,可安木槿分明覺得她能看到許多東西,一如齊方素藏在冷淡外表之下的種種精彩。

真的屬于齊方素也好,只是她自己的幻想也好,反正她是能看到的。這一切讓她擁有前進的勇氣,沒有緣由的、魯莽的勇氣。

往危疑的地方走去,聽起來很像是在勸說一朵無辜落到沙漠裏的玫瑰拼命往下紮根、拼命盛放一樣。

存在是重要的,存在的姿态也是重要的。

她沒想過要當明星,所以總不拿正眼瞧向那所謂的娛樂圈,也不拿自己的練習生身份當一回事,覺得一切都是通向齊方素的踏板而已。可她如今不得不承認的現實是,她身處其中,不僅要看,還要經歷,她要在幹涸之地拼命站穩陣腳,不為任何風沙動搖。

安木槿記起小時候看過安隽客做一個以玫瑰為主體的作品。

玫瑰花材送到安氏花藝的工作室時一般是沒有經過人工處理的,需要戴上手套,用打刺鉗将枝幹上尖利的小刺除掉,安木槿時常幫父母做這項準備工作。

但有時候從作品的整體效果考慮,會保留那些尖刺。

那次的花藝作品用的就是帶刺的玫瑰。

她才是六七歲的大小,瞧着安隽客在荊棘中擺弄時有點害怕,小聲同安隽客說:“爸爸,這很危險。”

安隽客一邊動作一邊輕聲回答:“就是要讓玫瑰呈現充滿危險的美。”

安木槿問:“危險也會美嗎?”

安隽客抽空看了看安木槿,告訴她:“危險本身不美,在危險中獲得的成果很美,并且會比其本身更美三分,例如開放的花和活下來的人。”

活下來,意思肯定不僅僅是指生命的存在,還有存活的姿态。

放下手機,将自己團成一團縮在椅子上,安木槿擡頭看向陽臺,看向陽臺外漆黑的天,她想家了。

她迄今為止的人生幾乎都在家裏度過,父母在身邊,弟弟也常在身邊,還有滿室的花,規模很大的工作室,她可以自由自在,可以為所欲為。她在家裏是安然無恙的,心穩得像一座山,風和雨都撼動不了。

不像現在,孤身一人,心裏很亂。

安木槿有意加快腳步,她害怕無形的戰火會波及到她,影響她的計劃,她想趕緊完成任務,然後趕緊逃離這個危險地帶。

沒有任何危險值得她放棄齊方素,她的目标不變,依舊是齊方素。

安木槿的心思再次全部回到齊方素身上,甚至比以前更加急切,更加用力。周三的課後安木槿又拉着田靜當借口,請齊方素到臨時休息室去當面聊創作。

安木槿已經不想去考慮是否會成為衆矢之的了,練習生的整體氛圍經過Cecilia和何琪琪的事件之後大不如前,至今還沒有平靜下來,安木槿趁亂作怪。

但田靜也的确寫了新的曲子,的确需要齊方素的指導。

在不陌生的小空間裏,等齊方素耐心指導完田靜,安木槿就觍着臉跟齊方素聊天,像在寵物美容院的休息室一樣。

老是某一方單方面付出的關系是不穩固也不長遠的,就連交流音樂的方面也是如此,安木槿便向齊方素提議:“齊老師肯定有很多沒有公布過的作品,可以放出來讓我們長長見識嗎?”

田靜被這提議吓到不敢吭聲。

齊方素也沒吭聲,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安木槿不肯放棄,一定要和齊方素進行有來有往的音樂交流:“齊老師,每個人的音樂素養都是要靠後天培養的,尤其是像我這種基礎差的學生,平日必須多聽聽高素質的音樂作品才能培養出相對應的高音樂素養。能夠找得到的齊老師創作的作品我都找來細細品味過了,可是我基礎太差,品味不出深層次的內容。不知道齊老師願不願意給我們欣賞一下未發布的作品?可以順便講解一下創作思路嘛,或是齊老師願意向我們講解一下已經發布過的作品也是很好的,我們的音樂道路上都需要引路人……”

安木槿唠唠叨叨,齊方素聽得走神了,不怎麽應聲,由得她亂說。

十多分鐘後齊方素的手機震動一下,亮起來的屏幕上添了一條日程提醒。齊方素拿着手機站起身,對安木槿的話不置可否:“再說吧,我有事要先走。”

而後安木槿動作很快,給齊方素送了一枝木槿花。

單獨一朵淡紫色的盛開的花,沒有過多的裝飾,只細細的枝幹上系着一層白色的薄紗,簡簡單單,像單薄的小姑娘穿了一件輕飄飄的披風,立于風中,美得脆弱。

收下那枝木槿,齊方素看了安木槿一眼。

視線明顯停留在安木槿臉上,且有重量,安木槿覺得自己的臉被那視線輕輕拂過,如同走進了一陣微風裏。

他似乎想說什麽。

安木槿用眼神詢問他,他卻移開了視線,一語不發,拿着木槿離開了。

安木槿愣愣地注視着齊方素的背影,心跳稍稍加快。

一次無聲的交流,卻讓她擁有他們兩人正在秘密進行着某件事的錯覺,有一丁點刺激的滋味。

田靜挽着安木槿的手要往前走,卻沒扯動安木槿,田靜怪道:“站在這裏幹嘛?”

安木槿神經兮兮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問田靜:“靜姐,我今天和平時有什麽不一樣嗎?”

田靜一臉不解,打量安木槿一下,搖搖頭:“沒有不一樣。”

“不是,肯定有什麽不一樣的。”

“例如是什麽呢?”

“嗯……美貌?”

“……”

安木槿對齊方素看她的那一眼念念不忘,陪田靜去練習室的路上安木槿一直琢磨齊方素的用意,但琢磨不出來任何有意義的信息。

Cecilia在練習室裏等田靜,已經熱好身了,正在複習昨天的課程。Cecilia看見安木槿還熱情地問她要不要一起練習。

安木槿笑着擺擺手:“不了,我下午要回學校上課,就不練了,你們練吧,加油。”

安木槿已經沒辦法像從前一樣面對Cecilia,哪怕知道Cecilia不會在她這個不起眼的、沒有多少出道機會的練習生身上白費心思。安木槿迅速溜走,遠離是非之源。

晚上安木槿仍是忘不了齊方素的目光,給齊方素發微信問,“齊老師有話想和我說?”

齊方素沒有回複。

齊方素不想談論的話題,只能不了了之,安木槿是撬不開他的嘴的。安木槿深谙此道,唯有放棄,讓無解的謎題藏在自己心裏。

但安木槿不會放過齊方素,她進入了學習編曲的階段,便将自己那些拙劣的作品統統扔給齊方素,然後繼續哄齊方素将最近創作的比較成形的作品發給她聽,并美其名曰作品的交流與欣賞。

齊方素倒也願意被她哄,收到第十首不堪入耳的入門級曲子之後,終于将他最近為了記錄某一靈感而随手編的小曲子發給安木槿。

齊方素在正兒八經的藝術院校裏念過音樂專業課,正兒八經靠着自己的努力拿到了畢業證,古典音樂的基礎打得穩,安木槿如今的耳朵經過了一丁點訓練,能夠聽出一丁點門道,有時候她聽齊方素的作品會覺得自己是在露天音樂節裏聽交響樂,那微妙奇特的矛盾感,很有意思。齊方素做最新潮的電子樂,卻能做得極具古韻氣質。

這次齊方素發過來的一分多鐘的曲子依舊如此有意思,主要樂器是大提琴,聽感恢弘悲壯,期間加入了幾段頗為跳脫的素材,像悲怆苦海裏的幾尾活魚。

安木槿回複,“我總覺得大提琴像個老者,因身和心都過于沉重而無法高興起來。雖然我在網上聽過大提琴合奏的《歌劇院魅影》,很激昂,很有氣勢,但我還是無法忽視它的悲傷。”

齊方素也回了文字,“每一件樂器都有獨特個性,大提琴本身是沉重的,創作者很難脫離這一點。”

“齊老師在寫旋律時想到了不開心的事嗎?”安木槿問。

齊方素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和安木槿說了一些編曲要點,接着就裝死不回複,任憑安木槿怎麽叽叽歪歪。

安木槿習慣了齊方素自顧自結束對話的做派,撇撇嘴,将齊方素發給她的曲子保存好,再将桌子上剛做好的花束拿到燈光下拍照,給齊方素發過去。

之前給齊方素發過一張破敗花束的照片,安木槿見他沒有任何反對的言語,便繼續給他發,這逐漸成為了她和齊方素交流的慣例。

安木槿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擺弄各種鮮花,制作各種容納了糟糕情緒的作品,也制作各種保存了美好暢想的作品。這些天經歷的事情一多,她制作的作品也跟着多起來,積攢下來的作品比她從前一個月做的還要多,可以每天不帶重樣地給齊方素看。

安木槿瞧着主題各異的作品就心癢癢,忍不住去試探齊方素,在微信上問, “齊老師,你家的地址是什麽?我給你寄我的作品好不好?一定要親眼看見,拿在手裏,嗅到香味,才能完整地品味到鮮花的美。”

齊方素一直沒有搭理。

後來齊方素估計是煩了,主動提問,“你又不喜歡音樂,又不奔着出道去,還這麽明确自己愛好的是花藝,那你為什麽要當練習生浪費時間?”

安木槿回了個玄乎的答案,“奔着喜歡而去的種種付出,都不能稱作是浪費時間。”

齊方素看了之後又不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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