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向日葵
二十一、向日葵
安木槿失去了可以每周三見到齊方素的課堂,又已經替齊方素澄清了緋聞,手頭上沒有要緊事做,一下子又沒盼頭又閑的,她感受到些許空虛,半個身子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沼澤裏。
懶得動彈,不想外出,安木槿就窩在宿舍裏看手機,但她這段時間沒日沒夜的搜集證據工作在手機裏生了根,負責分析浏覽痕跡的智能系統認定她是一個沒了八卦就活不下去的人,推送給她的全是八卦,于是她大半天看來看去都是八卦。
她根本就不想關心那些名字對不上臉的明星的各種瑣碎事,越看越煩,安木槿索性退出所有APP,瞧着手機主屏幕的牆紙發呆。
牆紙是她偷拍的被齊方素抱在懷裏的元寶照片,正中間是元寶那張圓滾滾的豬臉,邊上是齊方素的手和手臂,上方能看到齊方素的下巴和嘴唇。
安木槿看了半分鐘,無意義地伸手指戳戳元寶的臉和齊方素的嘴,而後點進微信,給齊方素發消息,“齊老師,你在忙嗎?”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複。安木槿又發一句,“齊老師,你可以陪我聊天嗎?”
還是沒有回複,安木槿繼續發,“齊老師,雖然我幫你澄清了緋聞,心裏挺高興的,但是看到大家都不怎麽愛搭理我的澄清,又覺得別扭。之前他們還會開你和戚辰雨的玩笑,現在好像把你忘了一樣,也不記得他們自己說過了什麽話一樣。我覺得有點挫敗,我不是為了攻擊科珞才費那麽多功夫的,我和科珞又沒有資源要搶,和戚辰雨更是不認識,我的原意不是要在她們兩人的紛争裏插一只腳,我只是想為你說句話而已。”
過了幾分鐘,齊方素回複了兩個字,“知道。”
安木槿一看到被困在小小對話框裏的那兩個端正的字就樂呵,困倦一掃而光,糾纏她的肌肉和靈魂的懶散也徹底消散,她從床上跳起來,動作敏捷爬下樓梯,奔到她的桌子前,挑挑揀揀,攏了不少她會用到的花,笑容滿面,俯身親了花一口,又在原地蹦跶幾下,沉澱沉澱情緒。
她深呼吸一下,坐在椅子上打字,回複齊方素,“齊老師,我已經能夠明白你上次跟我說的話了,大家都是在網上找樂子而已,澄清與否根本就不重要,也沒幾個人在意。在所有人眼中,我的行為不過是徒增風波,可是我和你都知道,我為你找到了真相,為你證明了清白,我覺得這就是最大的意義,我很高興我做到了這件事。”
安木槿覺得值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危險的環境對她沒有半點吸引力,她對自己沒有任何關于冒險的期盼,她心裏也完全不存在富貴險中求的宏偉願想,危險過後的榮光沒必要屬于她,舞臺上的光芒沒必要照到她身上。
她走進這個世界,沒辦法全身而退,經歷這一遭,必定會受到攻擊,産生長遠的影響,她學會了更強勢的防備,心裏不再會有天然的信任,她對別人多少會豎起堅實壁壘。
在充滿利益糾葛的世界,與人為善需要強大的力量,她稱不上強大,也就不可能撐起善良做派,她成為不了善良的人,無法成全她在道德上的任何追求,她只能帶着些許不堪,保全她最在乎的事物。
認清自己的渺小,是她要為了自己的行為而付出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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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木槿心情很好,手腳麻利,做了一個以向日葵為主體的花束,跑到陽臺去,在陽光下拍了張照片,給齊方素發過去。
這次齊方素同樣過了幾分鐘就回複,同樣沒有把信息攢到晚上九點統一處理。
齊方素發了一個地址給安木槿,讓安木槿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将花束郵寄到這個地方,他贊同安木槿之前的說法,花要親眼看親手拿才能真正領略其美好。
安木槿歡呼一聲,手指飛快打字,“願意!非常願意!我現在就找同城快送!”稍微冷靜些想想又問,“這裏是齊老師的家嗎?”
齊方素回,“是我的工作室。”
今天的收獲未免過于豐富了,安木槿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懷裏的花束,回到桌前拆開,加大,加多,把所有能用上的花都加進去。
安木槿沒有找同城快送,她自己抱着一大束向日葵,叫了輛網約車,直奔齊方素的工作室。
地點是某著名人工湖景區邊上的別墅區裏。那別墅區建得很美,綠樹成蔭鳥語花香,占地面積大,別墅與別墅離得遠,住在這一棟別墅瞧不見那一棟別墅的模樣,環境清幽,适合居住,也适合創作者工作。
安木槿讓網約車在別墅區大門口邊上停車,她自己往裏走。
安木槿抱着一束花,穿着素色長裙,戴着寬邊遮陽帽,臉上挂着溫和微笑,步态輕盈,一副富家千金散步歸來的模樣。別墅區大門的兩個保安覺得安木槿面生,可打量安木槿一下又覺得她不像是莽莽撞撞來惹事的不法分子,其中一位上前去詢問:“女士你好,請問你是這裏的業主嗎?”
安木槿臉上的微笑加深了些,說:“我男朋友是業主,A區Q6棟的齊先生。”
“哦,是,齊先生。”保安也笑眯眯的,問安木槿,“你們兩位是沒有提前約好嗎?齊先生沒有事先通知我們這邊。”
安木槿一派坦然:“我想給他一個驚喜,怎麽可能提前告訴他呢?麻煩你們也別告訴他,幫我保密。”
兩位保安對視一眼,似乎在猶豫要不要相信安木槿的鬼話。
安木槿絲毫不覺慌張,端莊地抱着花,雲淡風輕站着等待。
不到半分鐘,其中一位稍壯碩的保安朝安木槿和藹一笑,給她開了門,禮貌地說:“女士請進。”
安木槿點點頭,看了眼大門後的層層疊疊的樹與石山,只瞥見一隅就能推測出這個區域有多廣闊,她不想在裏面像沒頭蒼蠅一樣轉,也不想走太多路而讓自己顯得太狼狽,便問保安:“我不熟悉這裏的布局,可以麻煩你帶我過去嗎?”還附帶一個無辜求助的眼神。
保安這回沒有猶豫,連聲答應:“可以可以,這邊請。”
保安将安木槿請上了巡邏用的、四面通風的四輪電動車,啓程往齊方素的工作室去。
仿佛是在游公園,微風拂面,陽光正好,景色宜人,安木槿不覺全身放松,興致不錯,和保安聊了幾句。
她問:“平時來找齊先生的客人多嗎?”
保安回答:“還行,隔三差五會有一兩位客人,齊先生偶爾也會考慮到客人不認識路又沒有開車過來,就拜托我們将客人送過去,不過大多數還是客人自己開車進入的。”
安木槿敏感地覺察出保安話裏的微妙意思,皺眉瞥了保安一眼。
她沖動行事了,直接走到門口找齊方素,排場不太夠,她應該讓網約車司機把她往裏送才是。
且她還沒有時間去考駕照,不可能自己開車過來。
安木槿半真半假地說:“我還沒有考駕照,齊先生開車,平日裏他接送我。”
保安笑笑,說:“是,應該的,總不能讓女士奔波來奔波去。”
安木槿抿抿嘴,想這個保安雖然心地挺好,但說話是真不好聽。
很快去到齊方素工作室邊上,保安停車在幾棵巨大的雪松旁,指着右前方的一棟米白色建築說:“女士,那裏就是Q6棟。”
安木槿下了車,同保安說:“謝謝你了保安大哥。”
保安擺擺手:“不客氣。”
保安開着巡邏車消失在園林景觀深處,安木槿慢騰騰走到別墅院子的圍欄前,按下門鈴,又将懷裏的花束伸到門鈴上的攝像頭前,不讓齊方素在監控屏幕裏瞧見是她。
開門聲很快響起,齊方素出了別墅的門,往圍欄外看了眼,已經看見了安木槿。
但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估計是早想到安木槿會親自跑過來。
兩人相隔不過十米,安木槿定定看着齊方素朝她走過來。這間工作室對于齊方素來說大概和家差不多,他很自在,穿着不講究,穿了一件白色的帶幾個簡單字母的寬松衛衣,随意搭配淺灰色的運動褲,腳上是一對居家的毛絨拖鞋。
齊方素整個人都松軟得像棉花,經過一小段有陽光照着的路,齊方素仿佛要融化在耀眼的光裏,而後走到陰涼處,就是被打撈救起了,将融未融,他仿佛渾身濕透,可沒有敗相,他幹淨,潔白,甚至神聖。
鼻子莫名地有點發酸,安木槿吸吸鼻子,支起笑容,讓自己盡量好看些。
她喜歡此刻的齊方素,非常喜歡,她期盼自己能夠樣樣都好,不辜負出現在她面前的齊方素。
齊方素打開院子的門,請安木槿進入。
安木槿在跨步之前就将花雙手捧到齊方素眼前,樂道:“送給你。”
齊方素輕聲應道:“謝謝。”
齊方素接過巨大的花束,不用對比照片就知道了:“這不是你在微信裏發給我看的花。”
安木槿向他解釋:“我後來又加了不少花材進去,值得紀念的好日子,花也要盛裝打扮的嘛。”
值得紀念的好日子,齊方素不着痕跡地笑了一下,讓安木槿跟着他往裏走。
院子裏鋪的是小石子路,走在其上的每一步都沙沙作響,聽覺上很熱鬧,齊方素情緒挺好,一點也沒有領地被陌生人入侵的不适感,随口問安木槿:“你不用上課的嗎?”
安木槿毫無負罪感地回答:“要呀,我今天下午學校裏有課,但我決定逃課,不去了。”
齊方素挑挑眉,把話含在嘴裏說:“這可不太好。”
室內布置的風格和齊方素本人很像,冷淡中帶着精巧,乍一看是過于空曠的,再一看就能發現其中的小心思,例如設計感強的小擺件,例如沒有用又占了不少空間的奇怪家具。
安木槿眼睛滴溜溜地轉,看了一樓客廳一圈,又留意着聽別墅裏的聲響,但沒有聽見任何動靜。她問齊方素:“就你一個人在嗎?”
“嗯。”
“哦,元寶在這裏嗎?”
“不在,元寶只在家裏待着,它不愛來這兒。”
齊方素似乎是真喜歡花,進門後沒有招呼安木槿坐下喝茶,他自己也沒有任何坐下的意思,他頂着一張和往日無異的冷淡的臉,行為卻是一反常态的拖拖拉拉,不嫌麻煩地拿着那束黃燦燦的向日葵在一樓四處晃悠,尋找最佳的擺放地點。
在某處放下花,退兩步離遠了看,不滿意,眼裏透露了些嫌棄,又把花拿起來,到下一個地方。
安木槿跟着這樣的齊方素轉了一小會兒,忍不住指着窗邊給他出主意:“我覺得放在窗邊挺好的,現在有陽光,晚上有燈光。這種亮色的花在光線足夠的情況下最美。”
齊方素順着安木槿指示的方向看去。
客廳右後方的大窗子斜下方有一個矮桌,其上擺着一個不鏽鋼材質的水流造型燈,正好有一道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照在燈上,将它變成了一道璀璨銀河。
齊方素點點頭,接受了安木槿的主意,挪挪矮桌上的造型燈騰位置,把花放在桌上。
向日葵是最适合立于豔陽之下的花,鮮活的顏色和輝煌的光相得益彰,輕易就能看到梵高眼裏的向日葵,那如火一般的燦爛生命。
而後齊方素抱臂站在邊上觀賞許久,直到陽光逐漸偏移開,不再落到花上。
安木槿就站在齊方素身邊陪他一起看,看花,也看齊方素。
齊方素臉上的神情她曾經見過,在齊方素為田靜指導編曲的時候。火一般的生命所散發出的光與熱都映在他的眼裏,在他沉靜的外表之下,持續燃燒的熱情逐漸與眼前的生命産生共鳴。
心髒劇烈跳動,不斷撞擊胸腔,發出咚咚聲響,安木槿忽然緊張起來,她難免要懷疑自己的手藝在不知不覺中突飛猛進,已經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在短時間內憑着情緒随手做的花束都極具藝術價值,擁有無限被挖掘的潛能。
否則怎麽可能讓齊方素在她的作品前駐足這麽久。
齊方素似乎是從花的身上收回視線的那一刻才記起安木槿,他扭頭看着安木槿,揚揚下巴示意客廳的墨色絨布沙發說:“坐吧,要喝點什麽?”
安木槿沒有動作,迎着齊方素的目光,充滿期待問道:“齊老師,你覺得我做的花束好看嗎?你喜歡嗎?”
齊方素自在又柔軟,大方送安木槿一個明顯的笑,說:“嗯,很好看。”
“喜歡到要一直盯着看?”
“是你用心制作的作品嘛,我當然要好好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