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舞臺
三十一、舞臺
S公司即将推出一個五人女子組合的消息開始往外傳播,許多有合作關系的娛樂自媒體紛紛發言表示期待,公司賬號也陸續發布組合成員的背影照、遮擋了大半張臉的神秘照、只有十秒的組合成員在練習室練習出道曲的視頻等物料,為女孩們制造出不低的聲勢。
這個新組合錄制出道舞臺那天,安木槿和幾個尚未有着落的A級練習生去到現場當觀衆助威,順便拍一期練習生的vlog。
原本有練習生們去後臺給組合成員加油打氣的橋段,但已經進入了演播廳之後才被通知時間來不及,所以她們便沒有去,直接到觀衆席坐着等。
安木槿和現場所有觀衆一樣,對接下來的表演無法預知,心懷期待。
為了趕後續的拍攝行程,經紀人同節目組協商,将新組合的出場順序往前排,挪到了第二位。待一位男歌手錄完開場舞臺,嶄新的五人女子組合就上臺亮相了。
安木槿注視着她們,臉上緩緩露出錯愕。臺上的每個人分明都是熟悉的同事,都是起碼相處了一年以上的同事,但坐在臺下看她們時,安木槿只覺陌生。
強烈的燈光灑在她們身上,将她們融化、重塑,每個人都成了變幻的光影,沒有固定形态。
音響裏播放的歌曲是安木槿曾經聽過的,歌曲由齊方素負責作曲編曲,也由齊方素當制作人,齊方素在她的好奇要求之下允許她提前聽一遍,那會兒歌曲還沒有填詞,更沒有正式錄音,演唱部分是齊方素随意哼出來的幾個英文單詞。如今聽了正式的版本,安木槿有些恍惚,似乎和她印象中的歌曲相差較遠。
正式版本氣勢更強,甚至多了一些壓迫感,長期聲樂訓練的成果在此刻具象化,何琪琪是主唱,田靜是副主唱,兩人承擔起絕大多數需要演唱的部分,表現完美。搭配上舞蹈,便成為了一場觀賞性極強的表演,田靜和另一位成員都是主舞,随着隊形變化輪流領舞,将舞蹈較弱的其他成員帶領起來,乍一看,五個人之間的實力差距并不大。
最靠近舞臺的觀衆席被粉絲占領,他們舉着五顏六色的燈牌和手幅,大聲為臺上表演的藝人們吶喊。
呼聲最高的成員是Cecilia和何琪琪,兩人都在出道前就憑借漂亮的長相擁有了一些粉絲,哪怕何琪琪經歷了戀愛風波的打擊,粉絲數量也比別的成員要多。
粉絲們那熱烈的喜歡,讓安木槿的陌生感再添幾分。
認識但不了解明星的粉絲們看到的是藝人一部分模樣,并非全部,他們只能看見明星在臺前的表演。
而她熟悉的是同事們各出奇招搶奪資源的模樣,亦非全部。
無論相處的距離遠近、相處的時間長短,幾乎沒有人可以完全了解另一個人方方面面的模樣,也無法做到真正全面地看待另一個人,她明白這一點,可仍是免不了要對身邊出現過的她們進行某種評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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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身經歷過的、看見過的、聽說過的種種事情都歷歷在目,曾經萦繞在她周圍的危疑氣氛、由這些人共同制造的争鬥,至今讓她秉持敬而遠之獨善其身的态度。
她不覺得成為明星這件事讓她們鍍上了完美金身,不覺得在一些時刻裏金光閃閃的明星都能夠成為喜歡的載體。
天上的明星太過遙遠,地上的人們只能看見明星身上的光芒,卻無法看到明星的真相,這顆備受喜愛的星球是什麽形狀、身體裏的土壤含有怎樣的成分、空氣層是薄是厚、是否能夠讓生命存活等等內容,人們永遠無法得知。
一無所知,卻要固執地喜歡,妄想着接近,心中充滿不切實際的期盼,以及莫名其妙的勇氣。
這個過程似曾相識,約莫就是她追逐齊方素的過程。
想到她自己和齊方素,她便覺得可以理解粉絲的行為了。
缥缈無形體的感情要投射到具體的對象之上,不能依靠理智和常識,只能靠一時的動心和熱情,肆無忌憚忽略身邊一切規條制度,大膽追逐感情的投射對象,管他值不值得,先出發了再說。
第一遍的錄制結束,安木槿看出了些許不妥。
她向帶練習生過來的管理員陳姐反映:“陳姐,她們穿的裙子這麽短,攝影師又經常用由下往上的角度去拍的話,很容易走光。”
陳姐正在回複微信,頭也不擡地說:“她們都穿了安全褲,不會走光。”
安木槿仍是覺得不妥:“那看到安全褲也不太好吧?穿安全褲是為了防止走光,又不是為了展示。”
陳姐笑了一下,皺眉打量安木槿,說:“你年紀輕輕的,怎麽這麽古板?看到就看到嘛,有什麽關系?這樣的裙子已經不算短了,換不了,裙子一長,腿就顯得短了。”
臺上的藝人們沒有太多的時間休息,安木槿的話還沒有說完,第二遍錄制就開始了,她只好閉嘴,回到座位上。
依舊是極短的裙子,依舊是生怕女孩們不走光的刁鑽拍攝角度,有幾個瞬間讓人分不清楚她們是在表演唱跳還是其他。
安木槿咬咬牙,想這不是古板與否的問題,是所處的環境在誘導她們賣弄漂亮的身體,在教會她們可以通過賣弄為自己鋪設一條捷徑。
這種賣弄與她們的尊嚴是站在對立面的,也與她們長期刻苦的練習、從那麽多人中脫穎而出的無畏勇敢背道而馳。
真是糟糕的環境。
光鮮亮麗和金碧輝煌都紛紛枯萎敗落,安木槿在各種游走的射燈光亮中變得搖擺不定——她想離開。她對眼前糟糕的環境沒有憧憬,也沒有責任感,她不想待在這裏,更不想改變它。
她對自己的人生另有憧憬和向往,她完全沒有必要在一個糟糕的環境裏繼續受害。
成為練習生之後,她想要離開的想法第一次落到了實處,成為一件具體的待辦事宜。
但她沒想好應該怎麽着手去辦這件事。
相反的,她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很難辦好,且未到合适的時機。
她進公司是為了靠近齊方素,有且僅有這一個重要原因。然而到此刻,她還沒有完全實現目的。
兩人之間的關系有進展,稍微顯得比普通朋友要親密些了,卻又還沒有徹底确定下來,沒有成為真正的情侶,充其量只能算到了她表了态而齊方素正在猶豫是否接受她的程度,似乎還有漫漫長路要走。
她不敢肯定齊方素對她是不是真的有了足夠的感情,不知道此刻就讓自己的身份發生比較大的變動是否明智,齊方素知道她進公司是為了接近他是一回事,她在被知道後就立刻跑路又是另一回事,表現得目的性過強,很容易令齊方素對她的行為反感,讓她近兩年的努力大半都付諸東流。
而且她害怕了,想到後果時才懂得害怕。
她在公司快滿兩年,七百多個日日夜夜,從對唱歌跳舞演戲全然一竅不通的普通人變成了稍微有點上舞臺的資格的預備明星,這期間不曉得用了公司多少培養練習生的資源,還占了一個出道預備役的位子,将某一個有可能升到A級且真心渴望出道當明星的練習生擠掉了。這種情況下,她要是不給公司掙回來一分錢就溜了,公司大概率不會輕易放過她。
她聽別人聊八卦時曾聽說過,有那麽一些A級練習生在公司待了好幾年都沒辦法成功出道,要麽是時運不濟,要麽身體狀态不好,天時地利人和全都沒有,在練習室和一節又一節課程中白白消耗了青春,最終因為下一批年輕貌美的練習生升上來了,地位越來越尴尬,因此被藝人部勸退,離開了公司。
那樣的離開不需要賠付公司任何費用,完全是好聚好散的典範,可是她并不想在這裏等到三十歲再走,她寧願不要成為典範,她只想快點離開。
如果公司那邊一定要她償還兩年的損失,靠她這個窮鬼是不可能還清那麽大一筆錢的。可她又不敢因為自己犯花癡而讓父母破費,她那倒黴弟弟安木丹剛參加工作沒多久,也不會有太多積蓄,不可能有太多錢借給她。沒有錢還,估計要被公司告上法庭,然後敗訴,年紀輕輕的就成為失信人員,未來的好幾十年都要為了洗刷自己身上的罪惡而拼命掙錢、還錢。
如此想來,或許她最終還要去拜托齊方素幫她求情,讓公司寬宏大量少算些費用。
齊方素要是不肯幫她就完蛋了。
安木槿覺得現在的齊方素大概率不會幫她,兩人暫時還沒有發展到可以相互袒護的階段,齊方素連主動牽她的手都不肯,在公司高層面前為她說話,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必須要和齊方素更加親密些,感情更好些,更像一對真正的情侶,才敢跟齊方素開這個口。
練習生們怎麽去的演播廳就怎麽原路返回,沒有機會和昔日同為練習生的組合成員們說上話。那五位新興明星忙得腳不沾地,一錄完出道舞臺就匆匆離去,趕赴下一個行程。
來加油助威的練習生完成了任務,在管理員的帶領下,如一群乖巧的貓貓狗狗排着隊往外走。
安木槿一坐進拉她們回宿舍的商務車,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又滿臉沉痛地搖搖頭。坐她旁邊的練習生留意到了,問她是不是看到別人的出道舞臺太羨慕了,想早點出道。
安木槿歪頭挨着椅背,要死不活又語氣肯定地回答:“是!我可太想出道了!”
拿下齊方素的任務再添沉重意義,安木槿面無表情看着車窗外向後飛逝的街景,悶悶不樂地想如今的境況是哪怕不為了她的喜歡,也要為了她的成功逃離而拿下齊方素。
可她分明是想和齊方素好好相處的,她的最初打算是接近齊方素,認識并了解齊方素,沒有太過功利的部分。
安木槿又是一嘆,認命地拿出手機點開微信,給齊方素連發了十個兔子雙手比心的表情包。
齊方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