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山斷枉(四)
一山斷枉(四)
這一路上循霄拄着竹仗着實不方便,但他也不喜歡別人觸碰,紗漠然只好提議找個繩子牽着他走。
循霄卻又覺得繩子牽着太招人誤會,于是在他和紗漠然手上系了根紅線,用來感知對方方位。
其實比起說感知,不如說是循霄牽着線跟在紗漠然後頭。
這幾日行路,循霄只感覺紗漠然走走停停的,多耽擱了一日的路程才到桃枝鎮。
桃枝鎮這邊倒是有了熱鬧的氣氛了,紗漠然剛一踏進鎮子,那糯米團子也跟着開心的到處看。
“啾咕。”
糯米團子最後落到循霄手背上,總想着怎麽讨他歡心。
循霄一手去戳了戳糯米團子,問:“你是不是吃胖了?”
紗漠然看糯米團子今天胖得有點怪異,然後低頭往自己荷包裏看。
果不其然,這小團子把她在路上采的蘑菇全都私吞了。
糯米團子見紗漠然似乎有點氣兇兇的,直接在循霄手上跳跳跳,蹦到了人家肩膀上。
循霄伸手去安撫糯米團子,又問紗漠然,“怎麽了?”
“我在路上采的蘑菇,都被它吃光了,身上的銀兩也吃不了一頓。”紗漠然傳語雖然沒有情感,但是她那張臉早就氣得紅了一大片。
“……找個地方。”
陽光正好,桃枝鎮集市上人來人往,熱鬧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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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霄找糯米團子撿了個破瓷碗,随便就找了個人流多的地方,然後紗漠然就見他不疾不徐跪到了地上。
紗漠然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終于确認他這是在從操就業,乞讨了。
“你不是財神嗎?怎麽還要來這街頭讨錢為生了?”
循霄衣衫幹淨,整個人的氣質看起來就像仙人下凡,如果這樣就能讨個飯錢,真的是那人昏了頭。
“你也看到了,斷枉村拜我的人不少,但是都不富裕。財神也會有束手無策的時候啊。”
“青蘿,拿些錢給這個公子吧?”
一名黃裙女子路過停下,叫着跟在身邊的侍女從錢袋裏掏出了幾兩銀子丢到了破瓷碗裏。
黃裙女子走前随便瞧了一眼旁邊的紗漠然,然後沉着臉往人群裏走去。
“……”
紗漠然沒太在意那女子輕蔑的眼神,低頭看着循霄從碗裏摸起那一些銀錢。
循霄手指在銀錢上摩挲,很是滿足地說:“這點錢能湊合一頓了。”
糯米團子開心的圍着破瓷碗轉圈圈,然後又撒嬌似的往紗漠然懷裏貼。
“啾咕。”糯米團子對着紗漠然叫了一聲,然後從嘴裏吐出了銀錢。
紗漠然拿着糯米團子吐出來的銀錢,有些納悶,傳語問循霄:“它吃錢?那我荷包裏的錢也是它吃的?”
循霄好似乎笑出了聲,他說:“這團子沾了財神之氣,可是個招財的寶貝。”
“啾咕。”
糯米團子貼着紗漠然的脖子,像是一只在被等誇的小孩子。
“……”
紗漠然有些不安地看着遠處的人群,傳語說,“不對勁,那女子看着應當是富貴人家的小姐,怎麽會在這偏遠的桃枝鎮?”
循霄把銀錢塞進衣袖,不緊不慢說:“王明一家子在京城生意都不好做,自然有不少人跑這邊來。這裏有渡口,貨物遠銷也能賺不少。”
“京城如此繁華?怎會做不下去生意?”
紗漠然剛一傳語問出去,恍然又想起十二年前那群人說的妖魔鬼怪害得不少人家破人亡,家裏的男丁死了不少。
是夜。
循霄拿着乞讨來的錢找了家便宜的客棧租了間房,為了省下飯錢,紗漠然不得不與他同住。
反正也是個瞎子,看不見什麽。
紗漠然端着兩碗陽春面回客房,正巧看到了循霄正把那戴在頭上不知多久的鬥笠拿了下來。
鬥笠下,循霄的正臉可比那只能透過面紗悄悄瞧的側臉好看太多了。
唯一的敗筆卻只在那雙盲眼上。
循霄聞着面的香味,一手摸過去差點伸進湯碗裏,好在紗漠然眼疾手快,即時抓住了他。
紗漠然那瞬間感覺到骨頭都被碾碎般的疼痛,讓人喘息都沒有餘地。
“吾不喜觸碰。”
循霄是慌忙抽開的手,他臉上神情有些惶恐,然後又有些難受的撇過頭去。
也是循霄抽開手那瞬間,紗漠然感到的疼痛削減了下去。
紗漠然見他內疚,拿着竹筷讓糯米團子送到他手上,傳語說:“面就在你剛剛伸過去的那個地方,讓小團子幫你找方向吧?”
糯米團子抓着循霄一根手指帶他把筷子伸到了碗裏,循霄輕輕轉頭,那耳垂上戴着的耳墜就互相敲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雖然不否認他生得好看,戴着這耳墜也确實是錦上添花,可是轉念想想,他一個男人為什麽要學女人帶這些?
“你怎麽不吃?”循霄沒聽到紗漠然動筷的聲音,又擡起頭詢問。
紗漠然終于提起了筷子吃了一口,但總是會盯着循霄戴着的耳墜出神。
“你的耳墜是不是換個更好?這個太招人注意了。”紗漠然小心地傳語問他。
循霄吃得慢慢吞吞,收到了紗漠然的提醒,然後放下筷子将那耳墜取了下來。
“吾覺得你說得對。”循霄把耳墜收起來,又拿筷子吃了兩口,“這地方的貴人實在太多了。”
房間的窗戶被一陣邪風吹得打開,“吱呀”聲聽得竟還有些怪異。
紗漠然抓起桌邊的劍,做出了迎敵姿勢。
一些個灰霧飄進來,很快就将整個房間圍起來,紗漠然視線受阻,只得退到循霄身邊以防偷襲。
“是淨靈根的味道!已經一千多年沒有聞到過了。”
淨靈根……又是淨靈根。
紗漠然拔劍沖上去斬那霧,卻撲了個空。
“這次收獲頗豐,找了倆,夠吃一頓了。”這個聲音是個女人,還能聽到她嘴饞的聲音,不出一會兒,那黑霧就化成了人形,來到了紗漠然身後。
“咯咯咯,一個瞎子和一個美人,倒是不錯的晚餐搭配。”另一團黑霧圍着循霄轉了一圈,然後伸出一只手掐在了循霄脖子上。
紗漠然想過去阻止,卻被身後的女妖怪一掌劈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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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妖怪乘着妖風帶着人飛到了一個無名的山谷,女妖怪先跳落地,然後仔細思索了一會兒。
“今天可真是有口福了,清蒸還是紅燒?”
女妖怪控制黑霧擡着紗漠然回洞穴,走在前面問後面的男妖怪。
男妖怪落地一聲悶響,女妖怪嫌他笨拙,大罵:“臭妖怪,你吓着老娘怎麽辦?”
循霄竹仗直戳入地上躺着的老妖怪的心髒,那妖怪連個呼喊的聲音都沒有,就直接被循霄一仗戳得散了魂。
女妖怪警覺轉過身,現出自己的爪子,很快變了副表情。
“看來你是個厲害的瞎子。”女妖怪舔了舔嘴唇,惡狠狠盯着他看,“到手的食物我可不能放你們跑,比起被一群妖怪分食,還是我吃了好吧?”
循霄拿竹仗在地上畫了個小陣法,稍微灌注了些靈力就将那女妖怪輕松制約在了原地。
女妖怪沒想到自己這麽大意,給了他畫陣的時間,實在是氣不過。
“可惡……這是什麽東西?我織夢竟會敗給你個臭道士!”
“化妖陣。”循霄不再管她,将紗漠然用靈力移動到了石壁邊靠着,等着她醒來。
糯米團子從紗漠然荷包裏爬出來,跳上她的臉輕輕用糯米爪子揉了揉。
“唔……”
紗漠然皺了皺眉頭,睜眼轉醒就看到一團黑霧繞到循霄身後一爪子直戳他後背。
織夢不知道何時逃出了化妖陣,就等着這一刻偷襲他。
紗漠然抽出劍斬斷了織夢那只爪子,一劍比一劍快。
“好快的劍,倒是個招人恨的淨靈根。”織夢爪子再生,那爪子倒是比之前要堅硬,直接徒手接了紗漠然的劍,“那家夥被我戳了心骨,若是接不好,你們都逃不出去!”
紗漠然略擔心往後看了一眼,咬牙刺了織夢一劍,退後去看循霄。
女妖怪倒是命硬,她也被激怒了,直接震碎了岩石一腳将兩人雙雙踢下山崖。
循霄失重般下墜,也不管那斷了的心骨,一副要赴死的神情。
紗漠然利用那根系着的紅線抓住了循霄的手,也不管這會承受多大的痛,就一直不肯松手。
她隐隐覺得,她不能松開他,不管怎樣都不可以。
山崖的洞口外,織夢氣得将山洞都堵上。
一團黑霧穿過山洞在織夢面前顯出了真身。
“癡魔你倒是好,在那邊裝死半天看着老娘如此狼狽!”
癡魔在她旁邊坐下,看着女妖斷了的爪子,一口斷定道:“那家夥被夢織你斷了心骨,怕是沒那麽容易接好。就是少了淨靈根磨牙,這等了多少年啊……”
“老妖怪就知道吃!快來給老娘療傷!”
這山崖離桃枝鎮遠了不知多少裏,好在山崖下是條河,紗漠然抱着循霄也不至于傷痕累累。
心骨斷了要怎麽接?
紗漠然将循霄擡到岸邊,先給他止了血。
這裏的天陰沉沉的,瘴氣很重,也不适合待太久。
“請問二位,也是來求醫的嗎?”
紗漠然循聲望過去,前面正站着一位黃裙女子,身後的侍女還幫她撐着傘。
“主人,他們好像是集市上那兩個乞丐吧?”撐傘的侍女小聲提醒,還讓紗漠然也記了起來。
黃裙女子看着地上躺的循霄,過去看了一眼他被戳斷的心骨。
“他這是何人所傷?”這倒跟紗漠然想的不一樣,這女子竟沒有一點被這血腥的一幕吓到。
紗漠然用手比劃了一下說遇到了妖怪,偶然飄到了這裏。
“青蘿,你且帶着這位姑娘走遠些。”黃裙女子蹲下來打量了一下循霄的傷,然後放話支開紗漠然。
紗漠然有些抗拒,卻聽那青蘿侍女道:“若是你還想讓這人活命,就聽我家主人的,站遠些。”
青蘿拉着紗漠然背對着他們,執傘靜靜看着河水流淌。
“我家主人略會些救人的法子,你們倒是走運,能碰得見我家主人剛好出谷。”
紗漠然愣了愣,克制住了回頭的沖動,傳語問青蘿:“你們是醫仙谷的人?”
“不然呢?接心骨可不是誰都會的,能被這山谷上的區區小山妖打成這樣,二位的功夫想必也不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