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榮王無期(三)
榮王無期(三)
紗漠然是強行掙開他的。
這一聲“循霄”帶着怨,循霄也愣了很久,待他回神,紗漠然已經抽劍往毒門傘攻過去。
“漠然?漠然!”
循霄伸手想試着去抓她,可這心口上痛得他呼吸不過來,他踉跄幾步,後背砸在了岩石上。
“拿箭來。”昭安公主将手往戰郁那伸過去,目光緊盯着懸在空中的毒門傘。
戰郁替她拿了一筐子箭,看着她眼神堅定,一發又一發射向青蘿。
昭安公主這個人來蒼傲兩年,因為皇帝一個口谕就安安分分待在質安府足足兩年之久,無人知她是何樣貌,也無人了解她的喜好。
聽接親的隊伍說,昭安公主路過雪原時一路上咳個不停,當時不少人以為這公主半路要折在那裏,也不知道是不是命硬,她偏偏挺過了那一關。
戰郁盯着她,心裏哀嘆了不知多少遍。
這又是何苦如此?如果昭安公主選擇假死,她依然能無憂無慮,為什麽一定要堅持下來,她明知道來到蒼傲才是厄難的開始。
“別愣着。”昭安公主雖未回頭,但也能感覺到有人盯着她,她一刻也沒停下,繼續沖着戰郁冷冷喊,“你找準時機靠近那個發瘋的人,一劍下去你不會猶豫的吧?戰将軍?”
戰郁抽出自己的佩劍,哼道:“自然不會,公主可要看清楚了。”
昭安公主一下抽出三支箭,她閉上右眼,說話毫無感情,“本宮的箭從未偏過。”
紗漠然和青蘿僵持半天對了十多招,二人難得交手能這麽久,青蘿也尤為佩服,她的潛力比想象的要高上許多。
青蘿被紗漠然分心,毒門傘蓄力也慢了不少,那些圍在底下的士兵射出的箭根本就破不了毒門傘的蓄力結界,她倒也不懼怕什麽。
Advertisement
“你還不拿出點實力嗎?你想地下這些士兵力竭而亡?你不是最愛你的大道,保護你的蒼生嗎!”
紗漠然咬牙握緊青劍,現在戰郁那邊正在試圖攻破毒門傘的蓄力,只要她再拖青蘿一會兒,就能救下這裏的所有人了。
“指水劍訣——”
紗漠然蓄靈力,她身後湧起水浪,如飓風一樣越卷越大。
指水劍訣青蘿再熟悉不過了,這是道劍獨創的劍訣,他從未收過弟子,紗漠然怎麽會的?
青蘿心中憤怒始終平不下去,就算道劍将指水劍訣交給了她又如何,她只會是她的手下敗将!
傘柄劍與指水劍訣正面迎上,毒門傘的蓄力結界也因為紗漠然這一招跟着受到波及,那被昭安公主不斷射擊的地方出現了裂痕。
昭安公主再次拔出三支箭一同射出去,結界在一瞬間碎成一片,戰郁反應很快,連斬幾下,終于将毒門傘斬落。
“什麽?”青蘿面上驚詫,她硬抗下這指水劍訣終是不自量力了一些,卻忘記了那邊的幾個小角色。
紗漠然只是個拖延時間的,他們真正要做的只是毀了毒門傘的蓄力,好讓這裏的人大部分都能全身而退!
“哈哈哈哈哈……好計策,損耗自身來換他們無恙,你很聰明。”青蘿嘴裏流出了血,卻依舊不肯屈服,她揮手過去收回毒門傘,繼續說,“毒門傘蓄力被打斷無關緊要,你們破結界也廢了不少時間吧?這個時間續存的力量已經夠毒殺這裏的所有人了,拉着你們陪葬,不算太差。”
“什麽?我們做了這麽久,她還是……”
戰郁擰緊眉頭,他活不活倒是無所謂,可這裏還有這麽多人,皇帝也在,他怎麽做才能阻止這一切?
毒門傘最後蓄力的毒針開始全方位射出來,紗漠然剛剛指水劍訣消耗太大,喉中已經積了要吐出來的瘀血,她本想撐到青蘿服輸之後,可這個局面卻越來越不可收拾。
眼下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紗漠然定身,口中念叨法訣,兩手在空中輕劃。幾道碧藍色軌跡于紗漠然腳下縫合,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法陣。
這法陣帶着碧藍色的靈光,以紗漠然為中心,法陣闊開庇護這周圍的千百人,在他們身上都留下了一點無塵印。
無塵功法第三式——無塵界印。
這一式是無塵功法裏損耗最大,但也最強的結界,它的範圍全憑施術者來操縱,但是範圍一旦超過施術者靈識探知的範圍,這個損耗就會擴增一倍。
被無塵印保護着,那些毒針和毒氣根本近不了身,也無法侵入人體。
紗漠然靈力已然透支,無法再去與青蘿硬拼。
那一邊的昭安公主仍然是一個不服輸的架勢,無塵印讓她暫時有了時間能繼續發箭。
“跑,跑啊——”
紗漠然朝着那邊的士兵們嘶喊,幾乎用盡了最後的力氣。
那些士兵們拔腿就跑,戰郁看着眼前落荒而逃的士兵,有些落空,但他卻又能稍微理解。
“你失望了?自己訓的兵都是這麽不堪重用,遇事只會以逃跑為上策,很失望吧?”昭安公主冷笑,她這個嘲諷也沒有說錯什麽。
戰郁自己選的兵訓的兵,他帶領他們守護着蒼傲的大好河山,卻也有臨陣脫逃的時候。
這怎麽能不讓人氣憤?
可是他又一想,他們逃跑是為了自己嗎?他們都還年輕,他們有的是家裏唯一的男丁,有的家裏貧苦,有的無父無母來這只為混一口飯吃,他們都沒有錯。
只有戰郁他自己。
他已是無父無母之人,他想赴死,決不能拉着別人和他一起,他不能做那冷血之人。
昭安公主箭法雖然還算厲害,但是差了些力氣,戰郁不是個懦弱的人,很快從情緒裏掙脫出來,大步踏出去,那架勢完全是想要跟着毒門傘一起同歸于盡。
無塵印有時間限制,紗漠然已經用全部靈力為他們多争取了一些逃跑的時間,可他們卻還是不走。
“漠然。”循霄在地上爬了兩步将靈力耗盡的紗漠然抱在懷裏,他臉上悲痛欲絕,可連一滴眼淚都沒流下,“你的靈力……”
“你走……無塵印能在你們身上展開一刻鐘的結界,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循霄握住紗漠然一只手,貼在自己臉龐邊,聲音沙啞,“不走,我可以救你,漠然,我不該等你一個人破局,是我的錯,我把我的靈力都給你,對不起……”
循霄自己本就是靠靈力吊着一條命,紗漠然沒指望現在還能活着離開,她的命是循霄給的,她不能看着循霄為了她斷送自己。
青蘿靠在石邊,滿臉是血笑着,“這個時候了還演什麽情深義重,紗漠然,你信錯了人……他明明有辦法阻止我,可他沒有,你卻還要信這個僞君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昭安公主射出了箭筐裏的最後一支箭,那毒門傘完全沒有受損的跡象,依舊發射毒針。
“……”
循霄将靈力聚于手心,一團魔霧席卷到毒門傘邊,那只手伸出來僅是空手就收了傘。
毒針停下,青蘿剛還瘋癫笑着,這會兒卻笑不出了。
“怎、怎麽可能?不可能有人會收了毒門傘,你是什麽人?”
那人一身黑袍,看不到面容,青蘿來不及起身,那毒門傘就被黑袍人耍劍一樣插到了地裏。
黑袍人落地,在青蘿身後開了一個通道,喝道:“還不滾!”
循霄剛聚好的靈力重新對向了那黑袍人,他心裏有些不确定,狠聲說:“往前一步,我會讓這裏的人都跟着陪葬。”
黑袍人輕輕瞥了一眼循霄懷中的紗漠然,而後視線擡上盯着循霄那雙空洞的眼睛看了半晌,心裏覺着不是滋味。
“……”黑袍人擡腳粗暴抓起青蘿進了那傳送黑洞。
“紗姑娘?”戰郁一直揮劍想要靠近那毒門傘此時已經是沒什麽力氣站起來了,他勉強攀着插在地上的劍,只看着紗漠然昏倒,完全不省人事。
“起來。”昭安公主放下弓箭走到戰郁跟前,甚至經歷了這危險的一事她眼裏還是那麽冷冷的,“要本宮背就說。”
“不、不用,我還有力氣。”戰郁尬笑,不知道是真沒力氣了還是跪久了,剛站起來腿就一軟。
“……嘴硬。”
昭安公主攬住他,就連戰郁自己都沒看清自己是怎麽被她背上背的。
-
幾日後,偏寓居。
循霄這些天不斷給紗漠然輸靈力,也稍微給她填補了靈力來滋養,加上戰府有戰郁請來的名醫和尋來的一些珍稀藥材,紗漠然躺了幾日總算是醒了過來。
“醒了醒了,将軍!”
在裏邊服侍的婢女見紗漠然才睜開半個眸子,就激動跑了出去通報。
“當真?”戰郁是習武之人,恢複得快,他只是在房門外候着,畢竟是女子閨房,他也不好進去。
婢女猛點了幾下頭,問:“要不要我去通報霄公子?”
“去吧去吧。”戰郁遣走一個婢女,然後問剛出來的女醫,“紗姑娘現在如何了?還需幾日才能下床?”
“回禀将軍,這位姑娘身體無礙了,她身子比常人強上不少,許是修道的緣故,不出一日應當可以行動自如,将軍莫要太擔心。”
“那便好那便好。”
女醫拱手告退,“臣,告退。”
戰郁不再多說,這女醫一腳還沒來得及踏出別院,就又再次拜見,“陛下。”
“拜見陛下。”
院子裏的婢女們跪下紛紛行禮,戰郁慢了半拍,想跪的時候神慈又搖手讓他免了行禮。
女醫當他想聽裏面那姑娘的傷勢,就說:“陛下,屋內姑娘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但靜養還需幾日,恐怕還不便面聖……”
神慈有些阖眼,嘆道:“都退下吧,朕知道了。”
院裏的婢女們應了一聲,手腳利索起來全都退了出去。
戰郁:“你要見紗姑娘嗎?她不便……”
“霜兒回來了嗎?”
房門被人拉開,紗漠然披着單衣,面容仍有些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