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雪原無春(二)
雪原無春(二)
一個拿着彎刀的蒙面人從懷裏掏出了一封信箋交到若水手中。
若水擡眼與他對上,而後不緊不慢拆開那信。
“……說是要換條線去查,踏雪所有對得上的女人都在這名單上了?”
蒙面人抱胸,聲音低啞,“兩個線索,白發和名字叫霜,能夠對上的只有這些。”
廂房門被叩了兩下,蒙面人亮出彎刀瞬間起了殺意。
“收好,應該是沈公子介紹來的人。”
若水斜着使了他一個眼神,然後過去開門。
樓裏的胭脂水粉氣濃得都有些熏眼睛,這若水姑娘的廂房裏卻是只有淡淡的檀香。
“二位,來買胭脂?”
紗漠然:“白霜花氣味的。”
這是交頭的暗語,若水确認了兩人的來的緣由,将他們請了進來。
桌案上擺着一尊精心雕刻的梵像,祭拜的香火應當是剛點上,氣味比起外邊的胭脂水粉可是讓人舒心多了。
那蒙面人肆意在桌案邊坐下,直着兩條腿,眼神兇煞。
“這是今日剛到的線索,之前的想必沈公子已經告知過了,我就不多說。”若水将寫滿名字的那張紙遞給紗漠然,又說,“這人與沈公子有十幾年未通音訊,我們玄機堂實在是找不到更多了,這委托咱們只好先結束。”
紗漠然随意瞥了眼名單上的名字,記錄在冊的女人名字裏或是乳名都有霜字,看得眼花缭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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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霄聽若水說完,然後直截了當問:“吾這有份委托,不知玄機堂能不能接?”
如果不是循霄自己開口,若水根本沒注意這瞎子,聽他這問話裏帶着輕蔑,若水答:“公子盡管說,我們玄機堂若能幫得上,您只管支付報酬。”
紗漠然有些擔心地望了他一眼。
“吾要找一條路。”
若水不解,重複了一遍:“路?”
坐在那的蒙面人突然笑得猖狂,笑着若水年紀輕輕還是無知了些,“說是路卻不僅是一條路,閣下要找的是那百妖開道的瘋魔路?”
此人解下面罩,拿着酒壺就往嘴裏灌。
循霄看不見,但是能感覺到此人靈力深厚,而且能與玄機堂的密信共處一室,那應當隸屬玄機堂的某個部門。
“巫鸠,瘋魔路是哪條路?”
若水轉身過去奪過巫鸠水裏的酒壺,一臉不高興。
手裏的酒壺被人奪走,巫鸠面上有些遺憾,他只是看向循霄,一字一句都壓着重音,“瘋魔路每一次出現都靠天運,魔尊也無法輕易找到,公子誠心來砸玄機堂生意?”
巫鸠眼神像只獵鷹一樣刺人無比,若水當這二位是沈公子的人,只好上前去晃着巫鸠讓他對東家都客氣些。
……
玄機堂這邊的拿到的線索有限,紗漠然手裏拿着最後查來的女子的名冊,有些不确定問:“這麽多人,我們都要去問一問?”
循霄一手擡至唇下,笑道:“這個名冊無用,你就當玄機堂做了回黑心買賣,拿出來诓人的。”
“……堂堂江湖第一的密信組織竟然還會做這種事?”雖然他是這麽說,但紗漠然還是将紙疊好收起來,“剛剛若水姑娘房中點了不少檀香,那個木頭雕的梵像我還是頭一遭見得那麽精致。”
“梵像?”循霄偏頭過來,錯愕了一下,“那梵像是何模樣?”
“是何模樣?”紗漠然抓起在面前晃悠的糯米團子揉到手心裏,“拿着一柄長戟,然後另一只手好像托着蓮花還是荷花……”
……
“滄浮。”
循霄只簡短說了兩個字,紗漠然卻沒聽清。
-
偏寓居別院外。
斬裘衣近日在這兒适應得快,她本來是奔着戰郁來的,但這幾天卻是連個影子都看不見。
明明戰府就在這附近,斬裘衣陪着下人出去買菜路過戰府也看不到那人。
“裘衣姑娘,想見将軍直接來府外讓人通報便是,将軍他人心善,一般啊都是有求必應的。”一同與她出門買菜的戰府老婆子好心開導她,“我跟你說,将軍這些日子饞蘑菇吃,你要是做碗蘑菇湯,說不定啊……”
斬裘衣似乎是認清了現實,也都不強求了,“我沒事兒,婆婆,您趕緊回府吧,燒菜要來不及了。”
“好好好,裘衣姑娘記得啊,蘑菇湯。”
可算是送走了唠叨了一路的婆婆,斬裘衣看着菜籃子裏放着的一封信,等着剛回來的循霄和紗漠然。
“裘衣姑娘,你怎麽站在外面?”紗漠然看斬裘衣面上被冷風吹得留了紅痕,從她手裏拿過了菜籃子,“今日我來燒菜。”
循霄笑說:“別忘了吾說的,湯要少放鹽。”
“記住了。”紗漠然低頭去看菜籃裏的菜,然後一手拿起了裏面的信,“這是……給誰的?”
斬裘衣恍惚擡頭,她作勢“啊”了兩下,怯怯說:“是、是剛剛快到門外一個女子捎給我的,聽、聽她說,是公主叫她送來的,我本想着讓婆婆去送給戰将軍,一時忘了。”
紗漠然經循霄點頭拆開了那封信。
信中道——
昭安來蒼傲和親已是無依靠,霜兒與我乃情同手足的姊妹,她一日貪玩走失,不料獵林裏再次錯別。昭安孤身一人,不便離府,望請戰郁将軍替我找回霜兒,昭安來日必報此恩。
昭安留
……
皇宮,養心殿。
“我曾聽聞昭安公主确有一位情同手足的姊妹,如果真是如此,那霜兒姑娘應當是頂着陪嫁婢女身份一同來的。”
戰郁把信件遞給一邊的神慈,擡眼偷偷捕捉了一下他的情緒:“你派去的暗線有結果了?”
“……無期自小多疑,要神不知鬼不覺換個人進去有些麻煩,只讓人收買了一下送米去的良民。據府裏的人所述,無期近日的确藏了個人在府內。”
戰郁把玩着手裏的茶杯,怯怯問:“陛下,您說……霜兒姑娘會不會就是您要找的那個霜姑娘?”
紗漠然聽啞迷也聽不下去了,直截了當問神慈:“敢問陛下,您所說的霜姑娘與您究竟有何故事?”
“……雪原無春,”神慈垂下眼睑,眉眼染上了一絲傷感,“她是那裏唯一的色彩。”
-
十四年前,雪原。
風呼嘯,白皚皚的一片,行進的隊伍因為這連續幾日的暴風雪耽擱了不少行程。
馬車碾過厚厚的積雪,那風刮起碎雪,馬車輪子剛滾過留下的痕跡随即就被雪重新蓋住。
“嘶,這雪原怪冷的。”馬車夫拽着缰繩,對着車邊跟進的士兵們說。
這些個士兵也不知道怎麽的,這路上是一句話都沒閑聊,個個都冷得發顫行進。
雪原的白日短暫,好在兜兜轉轉幾日終于看到了那駐紮在此的軍營。
軍帳外邊巡察的士兵看到車隊,吹着一聲號角,然後對裏邊的同伴喊道:“蒼傲質子到了到了——”
軍帳裏跑出不少人,馬車夫下車笑臉盈盈,“軍爺,俺把質子運來了。”
“行了行了,該吃吃該喝喝,給質子随便找個營帳歇上一夜,将軍說了明日進城。”
馬車夫歡喜地朝火堆那邊圍過去取暖,不少跟随的将士放下武器,先各自回營帳,唯有那馬車裏頭沒動靜。
一個士兵拍了拍盔甲上的細雪,冷嘲道:“還當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呢。”
出來接管的侍衛走近那馬車,敲了兩下說:“無期殿下,馬車裏冷,咱軍帳外燃了火盆,出來烤烤火罷?路上辛勞,吃些熱乎的也能舒服些。”
馬車裏頭的人遲遲沒個回應,那侍衛怕這好端端的皇子命絕于此,就探手過去準備推馬車門。
“我聽說将軍這回打得蒼傲落花流水,可有帶些新奇的玩意兒回來?”
一抹白影從軍營裏鑽出來,她身形嬌小,頭上圍着一個白色頭巾,将頭發全都包裹住。
“霜小姐,還是不要去了,那裏剛來了蒼傲的質子,脾氣可大呢。”幾個士兵窩在火堆邊吃飯喝熱湯,好心對她提醒。
“蒼傲質子?将軍這回是帶了個人回來陪我玩嗎?”
小姑娘踩着雪,這會兒暴風雪沒來但身上不多穿些都會不好受,這小姑娘裏面穿着薄絨裙子,肩上系了件普通的披風。
剛準備推馬車門的侍衛收回手,回頭時,這小姑娘已經到了他跟前。
“霜小姐。”
小姑娘欣喜地跳着上了馬車,說:“你閃一邊去,我要跟裏面的人兒玩。”
“可這……霜小姐,裏面的人是蒼傲送來的質子,是要送進城的,這萬一人跑了……”
“雪原的兵這麽多他一個人能跑多遠啊?而且還有暴風雪呢,哎呀不跟你說了,別聽牆角。”
雖是這麽說,但那侍衛還是站遠了些距離,仔細盯着馬車。
……
車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冷冽的寒風一股勁兒往車內鑽,好像還能聞到細雪的味道。
雪也有味道嗎?
車內的人倚靠在角落昏睡,這風兒調皮好不容易找到了機會,一下兒鑽到了那人衣袖裏,凍得人哆嗦了一下。
這人束着簡單的頭冠,明明是皇子,這身衣袍卻透露着一股廉價感,甚至還是一件夏衣。
小姑娘也怕這人要死了,伸手過去給他探鼻息,卻倏地被人扯過手腕,摔在那馬車地上,結結實實痛了一把。
“好心沒好報,痛死我了。”
聽小姑娘開口,這剛還在昏睡的質子微微睜開眼,嘴唇動了兩下,什麽話也沒說出來。
“滾出去。”
這質子語調異常冷淡,猶是那雙深褐的瞳孔,仿佛藏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