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追憶夜莺(一)
追憶夜莺(一)
魏顯設了一桌宴特意來招待戰郁。
傍晚邊魏茵小姐也醒了,只是她說不了話,坐在院子裏總是一副郁郁寡歡的模樣。
戰郁走到廊下遠遠看着,摸了摸自己的下颌,“這魏茵小姐是個嚣張的美人,只可惜本将軍實在無意啊。”
斬裘衣順着他的話,桀然一笑說:“将軍應當早些成家,太傅可等着抱孫子呢。”
“裘衣你這些日跟義父學的倒是越發像了,只可惜我要娶的那人我娶不到,唉,以後還是跟着去吃沙子好了。”戰郁把身子倚靠在柱子邊,然後看着走來的紗漠然,“紗姑娘,魏夫人可聯系上那神醫了?”
紗漠然看着魏夫人收了那神醫的來信,上面只說了路上會耽擱,至于具體何時能來,沒人能給個肯定的答案。
“我只希望這三日內他能到,不過我聽到魏夫人之前神神叨叨說了一個名字,姜且這個人,将軍可聽過?”
“你放心,陛下也不會輕易處死霄公子。但是這個姜且,”戰郁擡眸,倚靠着的身子立馬站直,聲音也有些銳利,“她在這府裏?這不可能啊……她是踏雪的人,怎可能與尚書府有交集?”
紗漠然找了個柱子靠背,她抱着雙臂淡淡開口:“戰将軍知道這人?”
“她是踏雪國有名的歌女,曾以歌聲聞名天下。”斬裘衣一下子娓娓道來,戰郁倒是對她的博學多識有那麽一些詫異了,“十多年前她曾來蒼傲獻曲,之後便傳出了隐退的消息,怎麽也找不到。”
“歌女?可我聽魏夫人嘴裏說的,姜且似乎已經死了。”
“哦?她知道姜且死了,那不正說明姜且的隐退大有隐情,看來這尚書府的秘密不止一個了。”戰郁埋頭偷笑一聲,然後一手搭在斬裘衣一肩上,“裘衣好生聰明,這事兒也是義父那聽來的?”
“公、公子少調侃奴婢了,這些不過是幼時聽街坊鄰居說起的,畢竟聲音那麽好聽的人,誰會忘得掉?”斬裘衣很快躲開他,然後故作鎮定咳了幾聲。
戰郁也不耽擱時間了,喊道:“尚書大人備的宴席差不多了,咱們先去填飽肚子,等神醫早些到才是。”
晚膳之時,魏茵因心情不佳将自己留在房中。
Advertisement
紗漠然看着斬裘衣被戰郁拉着一同坐下用膳,總感覺這倆人更親近了些。
依照慣例,婢女是不能同主子一同用膳,裘衣姑娘應該是找了個很好的依靠。
也不知道……霄公子在刑部過得可好。
刑部,靜心齋。
神慈坐在主位上,他遣退了刑部的官員,也沒讓人給鎖鏈扣住循霄,就看着他跪在面前,一晃半個時辰都已過去。
“陛下召吾過來,只是為了讓吾跪在這好受苦麽?”良久,循霄也覺着跪疼了,然後還是坐到了自己腿上,“吾認罪,如何?”
“朕的術士都探出你不是凡人,但你也不是妖怪。自那狩獵之事後,朕派人調查過你們的底細,但也只查到了只有持斷枉山玉牌的姑娘,至于你和另外一位女子,朕很好奇。”
“誰說那是位女子了?”循霄擡頭對沈辭冷笑一聲,“魔族易容術乃在三界也是能排得上號的,而且他們還能轉換自己的性別,就算是神仙也不能很好分辨他們。”
神慈手指在椅子把手邊輕點,肅聲道:“不管魏小姐是不是你傷的,朕本就打算赦免你的罪。但是我已經委派戰郁去協助紗姑娘去查證,如若不能查到些什麽,朕也只能按刑部的規章讓你吃些苦頭了。”
“陛下還請便,只是吾有句話想提醒您,陛下身邊這只狐貍不一定就是您找尋多年的人。”
神慈眯着眸子,心裏盤算的仍然讓人猜不透。
他壓低聲音,帶着無奈,“朕知道。”
明月升起,尚書府的後門被人輕叩了兩下。
“來啦,這麽晚了誰還敲後門呢?”後門的侍衛打了個哈欠過去拉開門,只見一身黑鬥篷的人站在那。
他聲音好像有種催眠的感覺,也聽不出這人年紀,“引我去魏小姐房中,勿要聲張。”
“你誰啊?來探病的咱晚上不讓進,明兒來吧。”侍衛大晚上什麽人沒見過,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那才是有鬼呢。
侍衛話一說完就準備關門,誰知那黑袍人直接一掌打在府門上,低聲喝道:“讓我進去,否則你命留下。”
侍衛立馬意識到這個人不好惹,為了自己的小命那就稍微服軟一下吧,畢竟他嘴上說了是來探小姐的,府裏還有戰郁将軍,應該出不了什麽亂子。
魏夫人在魏茵的屋裏差點睡去,房門被人輕輕打開又合上。
她揉了揉眼睛,柔聲去問:“夫君?是你嗎?”
魏夫人從床邊起身,繞過屏風,只看見一黑袍人摘下帽子,露出了黑色的猙獰面具。
“醫……神醫。”魏夫人被吓了一跳,但還是忍着控制住了聲音,“神醫,您快看看茵兒,茵兒她這是怎麽了?”
神醫走路無聲,慢慢繞到魏茵床邊,兩指并着抵在了她咽喉處。
“……我曾經給她融合的聲脈被人取走了,若想複原,要麽找到聲脈,要麽再找個新的。”
“茵兒的聲脈被人取走了?難道是刑部抓走的那個瞎子?茵兒的聲脈一定在那瞎子身上,神醫,您本領通天,能幫茵兒拿回那聲脈嗎?”魏夫人一臉愁容,低聲哈腰請求。
神醫收回手指,在自己手背上像磨刀刃一樣磨了磨手指,“可以。”
魏夫人跪下拜謝,又說:“神醫這回要什麽,我、我全都奉上。”
神醫說話平靜,卻讓聽的人渾身冒着冷汗,“我聽聞……踏雪的昭安公主來了這,我想見見,她在何處?”
“昭、昭安公主?”魏夫人有點為難,但也不好直接開口拒絕,“這公主要是出了事……”
“你放心,我不要她的命,我只是想看看,她現在活得怎麽樣。”
“有神醫這話我就放心了,待您從刑部牢獄裏拿回茵兒的聲脈,我這就将昭安公主的下落告知于您。”
“……等我消息。”
神醫揮袖,那門都未打開他人就已原地消失。
這夜裏的風刮得有些邪氣,紗漠然還是沒什麽困意。
戰郁從外面拿了刑部來的信,上面大概寫的就是目前沒有證據指明兇手是誰,加之循霄目前身上有傷,亦被視為受害者,目前正在刑部的靜心齋關着靜養。
“這下就能放心下來了吧?紗姑娘。”戰郁把信紙遞給她,然後又說,“還有那日狩獵,昭安公主算是救駕有功,陛下也下旨準許她出質安府了,想來她若是知道霜兒姑娘的下落,第一時間就會去找榮王了。”
紗漠然收信,問:“陛下不願娶昭安公主,那又為何一直留着她在這?”
“嗯,這個我也不好說。但畢竟是踏雪戰敗才送公主來和親的,要想将公主送回去,陛下可以拒絕和親,但是這會讓昭安公主顏面盡失,你知道的,咱們陛下也是挺慈祥的一個人。”戰郁擺了擺手,而後又正色接着說,“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公主死去,蒼傲出于仁義送公主入皇陵安葬。”
紗漠然欲言又止,突然就有點共情了。
“唉,說這些幹什麽呢?昭安公主那日我見着她那是一個意氣風發,她不可能出什麽事的,等哪天陛下心情好了大赦天下,這雨露總會撒到,昭安公主能回去的,但不是現在。”
斬裘衣在一邊安靜站了很久,她擡起頭,問出了一個難倒了戰郁的問題,“可若是昭安公主自己不願意離開呢?”
“……”戰郁臉上立馬寫着“無語”兩個字,他沖過去捏了捏斬裘衣的臉,“別拆我臺啊,裘衣。”
“唔,痛!別捏我!”
斬裘衣揮舞着手往戰郁腰上一頓亂拍,差點沒把他的晚飯催吐出來。
“好啊裘衣,以前還沒發覺,你力氣不小啊,讓我看看掰手腕你能贏我幾分。”
尚書府有熱鬧,也有一片寂靜,而靜心齋卻只充滿着死寂。
小雨躺在循霄所在屋子的屋頂上,手裏捏着從紗漠然那裏順過來還沒還回去的糯米團子把玩。
刑部本就是一個安靜得駭人的地方,更別說這靜心齋了。
靜心齋是為罪不至死的罪人準備的一處休息之地,說是特意準備倒也沒錯,不過住在這裏的人每日都要承受鞭打,持續整整七日。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算是動私刑的地方,也常有達官貴人花錢讓人多鞭策罪人替自己解恨,這裏不缺的就是屍體,有人前一日進來,第二日或許就能下葬了。
“這皇帝真夠狠的,不認罪要打,認罪了也不給個痛快。”小雨把糯米團子的臉拉長,然後又給它揉回去,“霄玉啊霄玉,這不是我知道的你。”
小雨将糯米團子往空中一抛,自己翻身離開,只留下叮囑,“團子,你能吐點藥救那半死不活的家夥吧?去吧,別讓他死了。”
糯米團子拍了拍肚皮往屋子裏鑽進去,在黑暗中靠氣味去尋循霄。
“唔……”
幽暗的屋子內,只聽得見循霄的喘氣聲。
他就那麽随意的躺在地上,緊緊抱着自己被鞭子抽過的後背,牙齒咬着下唇忍痛已經憋出了不少汗。
那汗有的淌到地上,有的從他細密的發絲一路滑到傷口中,激得他一陣又一陣哆嗦。
“阿、阿然……”循霄抱着自己的身體,嘴裏喚着思念之人的名字,“我不要活了,我想随你同去。”
“啾咕。”糯米團子抱着從嘴裏吐出來的止血散,一個勁地幫循霄往傷口上撒,“啾、啾咕。”
糯米團子的叫聲變得悲哀,那是在催着循霄不要就這麽放棄。
循霄縮緊身子,把頭埋起來。
“吾早就……不想獨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