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神佛渡我(四)

神佛渡我(四)

斬裘衣只在門縫邊聽到了這些,之後的好些年玄昭霜都是整日在屋子裏,被人好生養在火爐邊。

踏雪國君也是在玄昭霜醒來的那一日下了诏令,賜玄昭霜封號昭安,也寓意她往後的日子安穩無憂。

“後來的就是你們知道的了,昭霜為了能來見上曾經救過的神慈一面,夜裏跑出了質安府,遭到了賊人的襲擊。”

戰郁沉思了一下,說:“榮王已逝,紗姑娘可還記得初見之時,昭安公主背後那一箭?”

紗漠然:“戰将軍也猜到了,那是神無期做的,是嗎?”

“其實還遠不止這些。獵林失蹤,有榮王府的人提前離開,在獵下的野獸袋子中藏了人,後來去榮王府看診的醫官也透露了府內藏着的人腿部中箭。”戰郁說這些的時候偷偷看了幾眼斬裘衣,也是擔心她聽了過後又開始自責。

循霄聽完斬裘衣解釋玄昭霜如何重新撿回一條命,久久沒有做出反應。

他只是有些奇怪,這個癡究竟要做什麽?他給魏茵“治嗓子”,同時也救了玄昭霜一命……還有同一年,他也曾出沒天闕給紗漠然下毒。

約莫半柱香後,史寧宣和道劍同時從殿裏出來。

斬裘衣抿緊雙唇,先問:“醫仙前輩,昭霜她怎麽樣了?”

“玄昭霜無事,她體內的靈力被人用了某種藥壓制,道劍已為她打通了靈脈,她以後也能恢複到從前,再也不用怕變回弱不禁風的身體了。”

斬裘衣聞之,迅速跪到地上,給史寧宣和道劍叩了兩下。

“此份恩情,裘衣定會記下。”

史寧宣原地兩邊都看了看,嘆着氣将斬裘衣扶起來,“哎呀,都是舉手之勞,小姑娘你叫我一聲醫仙前輩,老夫就當收了你的報恩了。”

“可是前輩,我們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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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劍:“醫者仁心,醫仙谷救人不收取報酬,你們的醫仙前輩可是最怕別人報恩了。”

史寧宣強顏歡笑了一下,然後一臉茫然看着循霄。

“霄公子,老夫還是想同你們說些話。”

皇帝寝宮裏,來往去照顧皇帝的侍從們都畏畏縮縮,史寧宣只随意找了一株樹過去站着。

“青蘿呢?”

循霄很快答:“被夜逢雨帶走了。”

“魔尊夜逢雨?”史寧宣手指捏在自己下颚上,還稍加想了一下,“青蘿這孩子一心護主,難免莽撞了些,魔尊是個明白人,應該不會為難她……”

“逢雨的性子醫仙跟吾都清楚,他是寧可錯殺也不會放過。”循霄說着說着就氣氛嚴肅了起來,但史寧宣也沒否認他說的話的真假。

史寧宣此次出谷也是為了能當面從他們這聽聽錦溪的消息,卻沒想青蘿竟然也跟着闖了禍,還被夜逢雨帶走了。

紗漠然沒見過這位魔尊,但是在山上也聽了些故事,魔尊夜逢雨喜好和平,只要是他主管的地方,都極少撞見混鬥。

而且青蘿只是一時莽撞,并沒有造成多少人傷亡,夜逢雨應該也不會使出薄涼的手段教訓她。

史寧宣若有所思,最後看着他們,“老夫明白了,阿錦的事還拜托兩位了,若以後還有什麽要忙的,盡管傳信便是。”

回到偏寓居已是夜半時分。

紗漠然急匆匆回屋子收拾東西,準備明日一早就離開。

小雨聽屋外有聲響,最終按耐不住往紗漠然屋子裏頭去看,正巧,循霄也在那屋子裏頭。

“你你你……你怎可以闖女子的屋子?”小雨這一覺立馬清醒,指着循霄半天沒說通話。

“是我要霄公子進來的,明日就要走了,随意将就一下也無妨。”紗漠然把換洗的衣物整理好,輕輕撇頭看着他,“你怎麽還不睡?小孩子長不高可不行。”

小雨嘟囔着嘴跑到循霄身邊坐着,叉腰,“那我也要在這裏,姐姐說好了要帶我一起走,可不能丢下我。”

循霄似有些嫌棄,在自己和小雨中間劃了一個分隔屏障。

“……”等逮着機會一定要讓他摔一跤。

小雨看着循霄先躺下,但紗漠然還繼續忙着整理行李,“姐姐不要去送一送戰太傅最後一程嗎?”

紗漠然疊完最後一件衣服,停頓了一下,“我們與戰太傅僅有一面之緣,也談不上太重的交情,皇都這裏也沒有太多線索了,眼下只能早些去芙蓉城探探究竟。”

“可是我和姐姐說過的吧,芙蓉城很危險很危險,小雨不想要姐姐受傷。”

“我知道。”

紗漠然把衣服裝進包裹裏,系了個結。

“啾咕。”

糯米團子從窗子外飛進來,頭上頂着一封書信。

紗漠然還沒去接,就認了出來,“這是……山門傳來的信?”

糯米團子扭了一下身體,把頭上的信頂到了紗漠然手中。

斷枉山的弟子都有獨屬自己的一塊玉牌,門中的人也能通過玉牌的接引來定位,同時傳遞消息。

歸師掌門向來是玉牌不離身的,可下山一月之後山門的長老連着好幾日試着用玉牌聯系上他,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紗漠然深呼吸了兩口氣,眼下掌門人還未知平安,她可不願意再聽到不如意的事情了。

小雨看她半天沒拆開信,問:“姐姐怎麽了?這信裏寫的是不好的事情嗎?”

“其實我也不知道。”紗漠然苦笑,手上的動作很慢。

她的手指很纖細漂亮,小雨看着愣了神,總感覺這漂亮的手上還少了些什麽。

也不知道是不是沒睡醒,眼睛有些犯花,小雨總是看到紗漠然左手小拇指上連着一根若隐若現的紅線,然後一直延伸到了……

小雨低頭看自己的手,沒有不對勁。

他一下子又極不情願轉頭去看已經睡過去的循霄,他左手枕着腦袋,那小拇指上赫然串着一根紅繩!

怎麽什麽好的壞的都給這個家夥搶了?他是天煞孤星還是什麽?

紗漠然盯着信紙上寫的東西,臉上的神色有些說不清。

——冶心長老離開養華殿,下山七日,聯系未果。

眼下這種時候離開山門不管怎麽說都有些不妥,歸師掌門不在,斷枉山所有的事物都交到了幾位長老的手中,這個時候正是需要幾位長老主持大權。

紗漠然于斷枉山修習十四年,冶心師父別說的下山了,她連自己的養華殿都未出去過,怎麽會就這麽一聲不吭就下山了?

只因思及此事,紗漠然幾乎一夜未眠。

循霄醒得早,找着竈房裏還留着的幾個蘑菇洗淨切成蘑菇丁,就下在白米飯裏炒着飽餐一頓。

小雨被炒菜的聲音吵醒,一大早就聞到熟悉的蘑菇味,胃裏開始翻江倒海想吐。

怎麽每天都變着法子吃蘑菇?這瞎子真的不會跺到自己的手嗎?

紗漠然一夜未眠後早晨就起來接了些露水給院裏的梅花樹澆灌露水,一不留神就灌多了。

“漠然,試試吾新做的蘑菇炒飯。”

紗漠然經循霄這一喊,慢慢擡正了手裏的水壺,糯米團子跟着接了點倒出來的露水,又飄起來跑到循霄的手臂上。

循霄還是未聽到紗漠然移步的聲音,便關心問:“昨夜……可是吾讓你困擾了?”

紗漠然似乎沒聽見。

小雨從屋子裏洗了把臉清醒了一下,捏起了糯米團子在手裏把玩,“姐姐昨日收到了山門傳信,聽她說……好像是冶心仙子下山了。”

“冶心下山?”循霄表現出不知道的樣子不像是裝的,小雨昨晚還以為他是在裝睡,沒想到是真的睡死了。

循霄走過去将蘑菇炒飯放在石桌上,細聲呢喃,“冶心這麽多年也未跨出斷枉山一步,這次出山……吾也想不到有什麽原因。”

小雨抓起筷子,盯着這滿滿兩大盤蘑菇炒飯吞咽了好幾次。

“循霄。”小雨還是夾了個蘑菇丁塞進嘴裏,有些艱難吞下去,“你下次能不能換種菜?每天吃蘑菇吃蘑菇,我還能長嗎?”

“……吾記得你不愛吃肉。”

循霄慢慢移開步子,摸索着抓住了紗漠然的肩。

“漠然……冶心的實力你不知道的還很多,她此番下山也許只是為了出來游歷,你也勿要太過擔心。”

“可是歸師掌門還未找到,若師父也出事了……我真的不敢想……”

循霄心疼卻又不能直接摟上她,只能跟着蹲在一邊。

“吾很了解冶心,她雖然是一個不輕易罷休的女子,但是她永遠不會莽撞,你若肯信吾,就擡起頭來。”

“啾咕。”

糯米團子飛來用頭頂着紗漠然的下颚,迫使她擡頭。

循霄勾着紗漠然的一片衣料,将她拉起來,“早些填飽肚子才能盡早上路,你也知道的,歸師和錦溪,他們一個也等不了太久了。”

可能是因為循霄說的話太攝人心,紗漠然心情恢複得很快。

偏寓居外燃起了濃重的香火氣,戰郁穿着白色喪服,兩邊跟着不少陰陽先生撒着錢紙。

太傅夫人掩面哭了一路,怎麽也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紗漠然不去看也知道外面是何等凄慘,她只是坐着觀察循霄的表情。

都說神仙心中裝下的情感不多,他們只分喜惡,不裝愛恨,那這死別之苦他也感受不到。

可是……

紗漠然盯着循霄的臉,意外的能感覺到他好像透露着一股憂傷。

她實在沒忍住自己的好奇,淡淡問他:“……霄公子,也經歷過死別之苦嗎?”

“有,很多次。”循霄苦笑着往嘴裏送了一口飯,嚼了好幾下才順利吞下肚,“漠然,吾其實有很多次都想就那麽結束自己,為的就是希望能與舊人相聚,你……會讨厭這樣不惜命的吾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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