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剛從陳家出來,許婳便遇上一輛四駒同行的馬車。
只一眼,許婳的眼皮便跳個不停。
這是閻王爺親自來了哦。
馬車邊上早候着東宮的掌事太監,徐福個子不高,臉白得像漆,看到許婳出來,連忙堵上前去,“許大人,太子殿下請您過府一敘。”
許婳:我和太子可沒什麽好敘的。
可這話,許婳并不敢說出口,且太子公然從質子府帶走她,怎麽也不會要了她的命,但等着她的,定不會是一次和諧的談話。
“徐大公,您是太子身邊紅人,您給我指點指點。”許婳邊說邊遞過去一個大大的紅封,徐福看了眼,沒接,許婳便知道這事不好辦了,觍着臉又笑呵呵地拉着徐福說了幾句話,才和佩兒上了馬車。
徐福以前對這位許大人只有耳聞,見面也是跟着太子遠遠見過幾次,并沒有這般近距離說過話。第一次交流,徐福表示,這不是個善茬。
馬車裏,佩兒擔憂地看看許婳,又不時偷看下窗外,想做點小動作,卻被許婳攔下。
許婳指了指馬車外坐着的徐福,又摸摸耳朵,隔牆有耳啊。
這一路,許婳把所有的可能想了一邊,一直到太子府,佩兒被留在前廳喝茶許婳一路被帶到內廳。
直到一處暖閣,許婳隔着簾紗看到一個微胖的身影,便跪下叩安。
“起來吧許婳。”
太子趙儉從簾紗走出來,他蓄了胡子,面色紅潤有光澤,國字臉,光看面相一定會覺得這人很正派。
徐福在一旁倒茶後,便退了出去,并關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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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婳的心裏一直嘀咕着,但她耐心很好,恭順地坐在一旁,趙儉沒吩咐的,一概不做,溫順得就像一只小羔羊。
“許婳,聽說前些日子劉恒綁了你,不知所謂何事?”趙儉的小眼睛眯成一條縫,透不出任何情感。
許婳低頭答,“他想占有微臣,但臣不願意,故而綁了臣。”
這話是許婳讓大山傳出去的流言,可眼下劉恒自顧不暇,當然不會有空閑來反駁她的謊言。且那天的事,就是在外人看來,這個理由也說得過去。
“呵呵。”
趙儉和許婳同朝多年,以往許婳是皇上身邊的人,他不好太親近,故而一直客氣着。如今趙儉知道他父皇開始打壓許婳,還要暗着來,趙儉不由好奇這是為了什麽,反應他是不信父皇和劉恒會看上許婳這個……毒婦。
“孤要聽實話。”趙儉加重了語氣。
可許婳是屬于油鹽不進的那種,她可不會再打自己的臉,“臣說的就是那日從劉恒那感受到的,至于有沒有其他,微臣還真不知道,若是太子想知曉原委,可以等皇上抓了劉恒回來問他。”
聽此,趙儉不由認真打量起許婳,這個女人太狡猾。
“咳咳。”趙儉,“許婳,咱明人不說暗話,你也知道父皇最近有意打壓你,可你有沒有想過,日後父皇仙逝了,你的靠山是誰?”
“自然是新帝。”許婳答得飛快,想都沒想。
太子既滿意許婳的這個答案,又不滿意,因為新帝也可以不是他,但趙儉絕對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許婳,孤也不管你之前是站誰那邊的,孤只問你一次,從今往後,你可願意做孤的幕僚?”
說完,趙儉看向許婳。
許婳心裏的答案自然是不願意的,可現在拒絕太子,那出門不用一個時辰,殺手便會擰斷她的脖子。
可答應的話……
許婳擡頭看了眼趙儉,這人城府太深,就連她都有點看不透。
那最好的選擇便是,許婳跪下謝恩,“微臣多謝太子厚愛,可不日後微臣便要嫁給五皇子,這出嫁從夫,您得讓微臣問問五皇子的意思?”
趙胥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對朝政一無所知,趙儉哪裏會不懂許婳這是在找托辭,可她這話又說得滴水不漏,難不成他能勸自己的弟媳不聽夫言嗎,這傳出去,父皇第一個要找他算賬。
趙儉眉毛上的筋氣得直跳,又沒有理由發火,不過他手上也是有許婳的把柄的,“孤前幾日得了一位愛将,聽聞他很心怡許大人身邊的佩兒姑娘,方才許大人來見孤時,便想着讓他們也見見,不知許大人知不知道這事?”
劍奴!
原來是這樣!
許婳如雷貫耳,她可算是想明白了,劍奴不是投靠二皇子,這些日子一來,她得到的消息都是趙儉通過劍奴故意改了才傳過來的。
日子過得太舒坦了,便會讓人消沉。
此刻,許婳的內心可以說是慌成亂麻,可面上卻半點不敢顯露,只好微微笑,強撐道:“抱歉殿下,微臣不曾聽說過。”
這事許婳只能死咬不知道,就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她也不能松口。這是許婳做事的原則,就是狐貍尾巴露出來了,都要給它戴上面具。
“哈哈。”趙儉大笑,“許婳啊許婳,你不愧是父皇培養出來的人,孤就不和你兜圈子了,你的那些死侍,已經被孤拔去大半,剩下的那些也如蝼蟻之兵,幹不了什麽大事。那個叫佩兒的,是劍奴特意要的,孤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待會你就別帶回去了,她留在東宮,孤會讓劍奴好好待她的。”
“殿下!”許婳砰地跪下了,雙唇一碰,咬出血絲只能往肚裏咽,擡頭時還要微微笑,“太子殿下,佩兒是從小就跟着微臣的貼身丫鬟,微臣一直是把她當親妹妹看待的。微臣對她早有承諾,有朝一日她嫁人,微臣定用八擡大轎從許家擡出去。您若留下她,這以後……以後臣怕別人會說她閑話啊。”
趙儉一聽,差點被感動到了,可一個丫鬟的名節在他看來根本不值一提,他要的就是許婳的忌憚。
繞過許婳,趙儉重新走到簾紗後,有淡淡的藥香傳出來,許婳鼻子靈,嗅出除了藥材還有硫磺的味道。
“你且退下吧,人你若是要帶走,就擡回去吧。”
說完這句,趙儉便沒了聲音。
閣樓裏空蕩蕩地只剩下許婳一個。
“咔嚓”
門被推開了。
許婳看到進來的是個八尺壯漢,皮膚黝黑,他的背上背了一把五尺長的劍。
“大人,奴來給您帶路。”
此時,許婳恨不得生吃了劍奴,她走到劍奴身邊,壓着嗓子憤慨道:“為什麽,我是有哪點對不起你?就是你恨我,也不該把佩兒牽扯進來,她是無辜的啊!”
劍奴的臉上保持着做死侍時的冷漠,但這一次,他卻直視着許婳的眼睛,“大人可還記得剛進靈山時,逃跑的那群死侍?”
靈山在晉陽城北郊外,是皇家的圍場,也是元崇帝用來培養死侍的地方。那裏屍橫遍野,是人間地獄。
許婳點頭,就是那一次許婳不肯動手殺了逃跑的死侍,元崇帝懲罰她看了一天一夜的殺人。
“既然大人記得,您當初以為不殺了他們就是一種仁慈是把,可您後來不是看到了嗎。”劍奴朝許婳步步靠近,“元崇老兒最喜歡折磨人,一天一夜啊,靈山十大酷刑都用上了,還不讓人死,最後在身上開了十幾處口子,撒上鹽,一點點疼死的!”
劍奴說的這些,許婳記憶深刻,就是午夜夢回時,她想到還會後怕,甚至懷疑自己當時是不是錯了。
“那裏面,有你的親人?”許婳問。
只有失去至親至愛之痛,才會讓一個人願意隐忍五年,費盡心思來報複。
“哈哈。”劍奴冷笑道,“大人還是那麽聰明,一猜就中。不過現在說再多都沒用,人也不是大人殺的,奴只是不想看大人過得那麽順遂罷了,佩兒現在就由奴來照顧好了,等哪天大人也經歷過撕心裂肺的疼痛,奴便把佩兒還給您。”
許婳在劍奴臉上看到了第一個表情,嘲諷。
虧她聰明十年,卻不曾想當初她從元崇帝手下策反劍奴他們為何如此順利,原來是中了計中計罷了。
許婳還想堅持看眼佩兒再走,卻被劍奴無情拒絕了,就差沒和她動手。
回家的路上,許婳一路狂奔,既然劍奴回晉陽了,那大山肯定也回來了。
剛到家,許婳便聽到前廳裏許延顫抖的聲音,似乎在害怕什麽,她走進去看到趙胥,才明白是這個小閻王來了。
“你到底去哪了!”趙胥等了許婳半個時辰,臉上寫滿了不耐煩,“不是你說的要一起掙錢嗎,怎麽整日東跑西跑,這是打算給本王戴片草原當帽子嗎?”
趙胥說話口無遮攔,并沒有管許延也在場,心裏不痛快便什麽都說了。
跟趙胥相處了幾天後,許婳便知道這人就是個直腸子大小孩,沒什麽壞心眼,她把許延支走後,才哭着和趙胥說了佩兒被太子府的人扣下的事,也隐去了有關死侍和劍奴的事,只說太子府的奴才看上她的丫鬟,不肯放人。
趙胥一聽還得了,欺負他未來媳婦,雖然不是他喜歡的,但太子府的奴才敢那麽嚣張,他還真要去會會。
二話不說,趙胥拉着許婳去了太子府。
另一邊,東宮的一處偏殿,佩兒被綁着,劍奴坐在她對面,抱着劍,臉上多了五條血爪子,很是顯眼。
“呸,你個狗奴才,忘恩負義!”佩兒已經找不出話來罵劍奴了,五年前小姐把他領了回來,說以後這小子跟着她們一起,可以保護她們。當時佩兒看他又瘦又小,整天還拖着一把比他人還重的劍,怕他哪天就被劍壓死了,每天都給他塞不少吃的。後來是哪一次,劍奴送了她一束花,焉了吧唧的,她卻覺得很好看。
可現在,佩兒越看劍奴越惡心。
“啊呸!”
佩兒已經沒力氣掙紮了。
而劍奴一動不動,任憑佩兒罵,見佩兒口幹了,就遞水,但就是不松綁。
不知鬧了多久,佩兒累了,聽外頭有人找劍奴,她又大聲喊了幾句,沒人應她,眼角滑下兩行清淚,心揪着疼。
來找劍奴的是徐福,大冬天的,他一頭細汗,想是跑來的。
“她又來了?”劍奴還真佩服許婳的堅持不懈。
徐福比劍奴矮了一個半頭,劍奴走,他只能小跑才能跟上,邊喘氣邊說:“這次不一樣,她帶了五皇子。”
晉陽城裏的人都知道,五皇子趙胥是個混世魔王,他早逝的母妃是魯國的嫡公主,而魯國的實力只比燕國弱一點,故而元崇帝一直由着趙胥,反正趙胥沒啥野心,就連太子也知道只要哄好這個弟弟就可以了。
趙胥過來,作為兄長的太子趙儉自然是要出門迎接的。
“太子哥哥你別管,肯定你是府中哪個不長眼的狗東西,連本王未來媳婦的丫鬟都敢扣下。”趙胥怒氣沖沖,說話時還把許婳推到最前頭,“你看看,到底是哪個狗東西不長眼!”
此時,許婳仿佛感受到了太子如刀一般的目光,她本來是想走點策略救出佩兒的,可那樣需要時間,她怕佩兒在東宮受不了折磨會想不開,又正好遇上趙胥來尋,許婳便想到了這招。且今日她和趙胥大鬧了東宮,晉陽城的百姓便會知道趙胥是她的靠山,而她和太子不和,日後若是她出了什麽事,太子總是逃不開關系。
許婳在人群裏掃視一圈,正好看到和徐福一起走來的劍奴,“是他,就是那個太監,他個每根的人,還想作賤我的丫鬟!”
不明情況的徐福,還沒搞清楚是怎麽回事,便迎頭一拳,被趙胥打掉兩顆牙。
趙胥一腳踩在徐福的背上,“快說,你把佩兒藏哪裏去了。”
徐福喊冤,“我……沒有啊王爺!”
趙胥又用力,整個人跳在徐福背上,“還說沒有,難道我未來媳婦會坑你不成,還是本王會坑你?”
這會子許婳看得帶勁,她巴不得是自己站上去跳幾下。她之所以不說是劍奴,因為她知道每一個死侍都是受過嚴酷的訓練,幾乎別想從他們嘴裏套話,所以許婳選擇了和劍奴一起來的徐福。因為兩人一同過來,說明是徐福給劍奴抱得信,那徐福肯定知道劍奴把佩兒藏哪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趙儉看不下去了,他算得了許婳會看重佩兒,卻沒算到許婳會和自己這個不着邊際的弟弟關系那麽好,兩個人就是一丘之貉,都是不要臉的。
“胥兒,你別鬧了,孤今日是找許大人談了會話,那也是為了政事。大家都看到的,許大人來時就一個人。”趙儉說起謊話來也是游刃有餘。
趙胥懷疑地看向許婳。
許婳見再不來點狠的怕是再沒機會找到佩兒了,她曾經看過東宮的建築圖,對東宮有個大致了解。
她蹲下,罵着徐福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把佩兒藏在你私房裏,王爺,求求您了,就幫幫我吧,不然過了今日,我怕是得給佩兒收屍呢!”
“沒有啊,她沒在我私房裏!”徐福一心想着給自己洗脫罪名,卻沒想到被許婳套出話來。
許婳立刻跳起來,和趙胥道:“王爺你聽到了,他剛剛承認扣了我的佩兒。”
趙儉和劍奴對視一眼,二人恨不得扒了徐福的皮,眼下也只好把徐福推了出去。
等許婳找到佩兒時,主仆兩頓時抱頭大哭,趙胥卻是在一旁把徐福打到吐血。
走的時候,許婳不忘委屈地哭着,讓趙儉為了做面子送了不少藥材給她,許婳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