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聽到別人大喊“楊環”的時候, 蕭雲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是在叫她。
大家也好像沒有反應過來,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那個狀若瘋狂的女人朝着蕭雲所在的屋子跑過來。
好在太子府的暗衛不是吃素的。
松語以極快的速度出門,關門, 制服來人, 提到窗前。
看呆所有人。
被松語抓住的女子奮力掙紮了兩下,發現毫無作用之後冷靜下來,擡頭看向站到窗邊的蘇鳳裳和蕭雲。
女子先是有些錯愕,随後怒極而笑:“好啊,你們兩個賤人都在,果然是你們勾結起來害了我哥!”
沒想起來這是誰的蘇鳳裳:?
擔心自己暴露的蕭雲:喲。
蕭雲做過“萬一遇到楊環熟人”的預案, 也準備了一些誤導對方和威脅對方閉嘴的話術。
唯獨沒有想到, 居然有人直接把她當成了楊環。
世上還是瞎子多啊。
蕭雲:“妹妹何出此言?”
女子憤恨地看着她, 譏笑道:“這麽久過去了,你打扮起來還是這麽浮誇俗氣,拼命炫耀富貴。”
蕭雲覺得這個觀點有些另類。
因為大家都是往富貴的穿, 而她頭上連珠釵都沒有,更稱不上珠光寶氣。
雖說穿得是紅衣,肩頸采用了妝花織金的工藝,但外頭穿的是白色的披衫,裝飾也都選的清淡顏色, 貼的是白雪紅梅的意境。
要說浮誇俗氣,通身亮眼橘色,珠翠滿頭的寧雨笙豈不是……
想到誰誰來。
“陳彩靜!”寧雨笙領着一行人氣勢洶洶地趕過來, 指着擅闖女子就罵,“就你這幅釵橫鬓亂的樣子, 還好意思說別人!怪本小姐心善,沒叫人去收回下給陳氏的帖子, 才叫你有機會在這裏發瘋。”
說完又替蕭雲說了句話:“楊姐姐今天好看得很,年輕姑娘就該穿得鮮亮光彩。”
寧雨笙旁邊一女子看了眼屋中的蕭雲,狀若随意地說:“本郡主聽說楊八小姐方死了未婚夫,不說守孝,也該素服吧?”
“明華你可閉嘴吧。”寧雨笙怼道,“那豬狗不如的男人也配別人給他守孝?況且兩家的婚約早不作數,他死了,楊姐姐合該慶祝慶祝。”
明華郡主呵呵一笑:“女子的婦道你是一句不提。”
寧雨笙:“這種情況還守什麽婦道?那不是把自己的臉丢地上給別人踩,任人奚落,不想當人麽?”
蕭雲忍住給寧大小姐鼓掌的沖動,在心中給對方點了無數個贊。
這覺悟,超過百分之八十的現代人。
何況是古代。
寧雨笙翻了翻白眼,不耐煩地說:“好了,把這個丢人現眼的玩意兒趕出去,別壞了大家參加宴會的心情。”
蘇鳳裳見局面被控制住,溫柔地出聲提醒:“今日最好還是少些變故,從翰州來的上官公子和謝公子也在,一個不好,容易壞了他們對京城世家的印象。”
這确實是緊要的問題。
京城多豪族,翰州多舊貴。兩邊牽扯不少,卻也常互相鄙視。
叫翰州來的人看笑話,他們是萬萬不願意的。
悄摸跟在人群後邊的上官遲聞言,打開折扇遮住臉,對身邊的謝攸說:“你長得太顯眼了,也遮遮。”
謝攸沒有理會他。
人群中,松語見寧府的家丁圍了上來,便将人放開。
誰知道寧雨笙帶的一群仆從都沒攔住人,讓陳彩靜朝着蕭雲和蘇鳳裳撲過去。
好在有窗臺阻擋,她沒能給兩人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
甚至連蘇鳳裳都沒有受驚,只皺着眉看着陳彩靜說:“陳姑娘一個人在外面,家中人也該着急了,還是說,是令尊令堂讓你這麽做的?”
陳彩靜臉上的瘋狂之色僵住,眼中有惶恐和後悔一閃而過。
顯然,她在秋水宴上鬧事的行為并沒有得到父母的許可。
但蘇鳳裳的話非但沒有将她吓退,反而讓她破罐子破摔起來,陳彩靜沒敢再對兩人動手,便口不擇言地罵起來:“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堂堂丞相府小姐,居然勾引我哥,騙他說要嫁給他,不然我哥怎麽會跟楊府退親?現在他被害死了,你卻什麽事都沒有,當真是沒有天理。”
蘇鳳裳的臉色頓時不好看起來,餘光頻頻看向蕭雲。
她剛認的姐姐!這話叫楊八小姐聽到,要是對她産生芥蒂了怎麽辦?
心中暗恨,她看向陳彩靜的目光帶上幾分淩厲,打定主意要讓陳氏再無聲息,以免對方再出來破壞她跟別人的關系。
蘇鳳裳語氣淩厲起來:“我的婚事自有爹娘打算,自己怎會冒然與男子說要嫁給對方的話?鳳裳是愛惜名節之人,陳姑娘慎言,不然我必定要像陳氏讨一個說法。”
寧雨笙踹了不争氣的下人兩腳,轉頭聽到兩人的對話,當即“呵”了一聲:“照陳小姐的說法,你兄長看不上九卿的女兒,轉頭想娶位列三公之一的丞相的女兒?你陳氏是個什麽玩意兒,你兄長又是什麽東西,你們配嗎?”
人群中接連傳來忍俊不禁的低笑。
寧大小姐的話雖不中聽,但也是實話。
相比起來,陳彩靜說得更像是口不擇言的污蔑,無力改變現狀後的瘋話。
蘇鳳裳也是急着跟陳氏撇開關系,在寧雨笙說完之後,便委婉含蓄地說:“鳳裳自幼被父母呵護寵愛,悉心教導,若要擇良人共度餘生,也只會傾慕端方溫良的君子,而非是有婚約在身的人。”
寧雨笙:“而你哥,是被太子殿下批評過人品的敗類,你陳氏也是不懂教養子弟的。我勸你不要在這裏丢人了,不然我可就讓人把你丢出去了。”
陳彩靜被她倆的話搞得羞憤難當,轉過臉去,瞧見蕭雲倚着窗邊,笑容淺淺,仿若再看好戲一邊。
她頓時怒氣沖天,破口大罵:“賤人,你以為你搭上太子就能跻身京城上流了?不過是被我哥搞大過肚子的……”
後面的髒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她的下巴和雙手便被松語卸了。
蕭雲扶着窗棂,身子往外探。
松語見狀,将癱坐在地的陳彩靜捏着肩膀提起來站着。
蕭雲審視着這張青春嬌俏的臉,有些拿不準對方剛才的話是一時昏頭還是真的惡毒。
沒關系,這種情況都當做找死處理。
她伸手試圖親手幫陳彩靜合上下巴,但因為業務不熟練,把人搞得淚流滿面也沒成功。
蕭雲面不改色,強作溫柔地捧着陳彩靜的臉:“是宋九娘子給了你們甜頭,叫你們覺得這種方式對誰都有用麽?讓我猜猜……陳妹妹失了兄長,伯父伯母失了兒子,是想要我進門為他盡孝?”
宋九娘子是嫁到陳氏的一位京城世家女。
出身很不錯,原本也有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只是意外與一位陳氏男子有了肌膚之親,還搞得人盡皆知,不得不退婚下嫁。
這事當年鬧得也不小,很多人都有印象,蕭雲的話音剛落,便有一粉衣的小姑娘怒氣沖沖地從人群中走出,湊上來對陳彩靜連扇三巴掌。
小姑娘極為氣憤地說:“我姑姑被你們陳氏磋磨了那麽多年,昨日才借着太子之言和離歸家,但也是一身舊病,心如死灰,若不是我爹和伯伯們攔着……”
“你們陳氏的人最惡毒不過了,嘴裏沒有一句真話,再叫我聽到你們污蔑他人清白,有一個算一個,本小姐撕爛你們的嘴。”
寧雨笙驚奇道:“宋惜暖,真沒想到你居然也能說出這種話來。”
宋家小姐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您也最好管管自己的嘴,平日裏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寧雨笙:“怎麽,你也要撕本小姐的嘴?”
宋家小姐沒說話,氣呼呼地回到人群中。
主打一個認清形勢,不給家裏添亂。
大家看着她們倆拌嘴,沒有注意到,被蕭雲捧着臉的陳彩靜露出了極為詫異和驚恐的目光。
在意識到自己徹底失去掙紮能力之後,陳彩靜才發現眼前的“楊八小姐”與她記憶中的楊環不同。
那怯懦的,時常低着頭的女人雖然有着姣好的容貌,但絕不是這般柔中帶厲的長相。
也絕沒有這樣僅用言語就左右局面的能力!
她想要當場揭穿此人的身份,然而傾盡全力也只從喉嚨中擠出“嗬嗬”的難聽聲響,眼前也只有對方臉上越發濃郁的笑意。
“好了,這話再掰扯下去也沒意思。”
蕭雲撒開手,從屋中走出來,面帶歉意地對着衆人欠身:“給諸位添亂了,我若是強行留下恐擾了諸位的興致,便先與陳家小姐離開,之後再叫陳家還我和蘇妹妹一個清白。”
柔弱堅強小白花這人設,她是再裝不下去一點。
反正現身人前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
速速退場。
大家對陳彩靜有多厭惡,對她就有多憐愛,這會兒也忘了過去對她的一些惡意揣測,紛紛讓開路,目送她們離開。
寧家的仆人因為太過廢物被自家大小姐踹了幾腳,這會兒也積極地擡着陳彩靜跟在後頭。
蕭雲從回廊穿過,路過了謝攸二人,不禁多看了兩眼。
第一眼:謝大公子穿這件紅衣果然好看。
第二眼:謝攸旁邊這男的是誰?
長相不俗,衣着氣度不俗,那骨子散漫中帶着一點賤的氣質更是獨特。
像是那種身懷奇技,行事令人捉摸不透的樂子人。
最重要的是,他有桃花眼和淚痣。
根據古早文套路,怕是在原著中有不低的戲份。就是年紀有點大了,跟女主八成沒有感情戲。
她暗自思索此人的身份。
謝攸也發現了她将注意力放在了上官遲身上,不由皺眉,但并未出言,與他人一樣目送幾人離開。
待人群散開,謝攸與上官遲于一間廂房中暫歇。
上官遲殷勤地親自給謝攸斟茶,等對方捧起茶杯後才冷不丁問:“那楊姑娘身上的胭脂香好似與伯珩身上相同。”
清透平靜的茶湯泛起漣漪。
謝攸擡眸望去的目光泛着冷意:“如此輕浮,你是把君子之禮忘到腦後了麽?”
“你把我當狗嗎?我跟她離得那麽遠,周圍又都是各家的小姐,我能分得清誰身上是什麽香?”
上官遲滿臉無辜地說完,又極為欠打地拉長了語調:“在下不過是——詐謝大公子而已。”
“……”
謝攸微有些惱怒,不懂這些人為何腦子裏只會想些情愛之事,也不欲跟上官遲多說些什麽,只道:“她為太子辦事,今日見到你,想必會告知太子。”
“我都來這兒了,不怕人知道的。”上官遲不在意晃着扇子,仍舊試探道,“但這姑娘确實瞧起來很厲害,那紅衣穿在她身上便叫我想起你,想來是有你八分聰明的。”
謝攸因今日的變故多有思慮,卻也沒有忽視鄰家姑娘今日的盛裝。
較往日更為奪目,美麗得不可方物。
許多男子都看得失神。
想來,若非被那死去的陳安拖累,願意接受楊氏的門第,上門求娶的人能踏破楊府的門檻。
如此才貌,被蹉跎至今日才展露人前,當真是可惜。
謝攸垂眸斂起思緒,淡淡道:“你要是不怕回不去,也不怕自己在京城跌跟頭,可以自己去試探她有多聰明。”
“喲,這麽高的評價啊,那我可要好好地見識一下。”上官遲非但沒有退卻之意,反而興奮起來,“便是被扣下來也不打緊,大不了入仕,等不想混了就讓我爹裝病,上折子求陛下讓我回去奔喪。”
如此“孝順”行為,他的好友連指責的想法都沒有。
可見是常态。
另一邊。
蕭雲一路走到門口,也沒想到那藍衣公子在原著中的定位。
正打算回去細細回憶原著,轉頭瞧見追上來的蘇鳳裳和蘇夢璃兩姐妹。
蘇鳳裳:“陳姑娘說了那樣的話,鳳裳也不好多留,便帶着璃兒一起出來了。陳氏各府近來閉門謝客,姐姐可需要我帶你去?”
她倒不是非要插手這事,只是擔心那陳家夫婦在女兒面前說過什麽渾話,被陳彩靜變本加厲地說出來。
哪怕只是讓她站在旁邊,也能方便她及時引導風向。
蕭雲對她的想法一清二楚,直截了當地拒絕:“不必,我會将她帶去太子府,然後傳喚陳家父親和陳氏族長,妹妹無需為此操心。”
“至于你所擔憂的事情,太子殿下應該也像承諾過我的那樣,承諾過你不再追究過往。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好。”
蘇鳳裳險些苦笑。
太子可沒承諾過她什麽。
但這話不能跟外人,尤其是此刻的好姐姐,未來的競争對手說。
她也只好改口:“那鳳裳便帶妹妹回府,等下次有合适的機會,再将她帶出來與人交往。”
蕭雲一派“你決定就好”的樣子,蹲下來摸摸蘇夢璃的頭,語重心長地說:“妹妹啊,你要記住一句話:路邊的野花不要采,路邊的男人不要撿,除非你能徒手打死他。”
不亂撿男人,有女二教導和保護,女主就能當一輩子的小天使。
她對女主也就這點期望了。
如果女主最終還是做不了戀愛腦摘除手術,她會選擇放棄治療并把人當做高殺傷力武器使用。
蘇夢璃懵懂地點頭:“好的。”
真乖。
真可愛。
真好rua。
沒忍住親了口小姑娘香香軟軟的臉蛋,蕭雲心滿意足地乘上馬車離開。
回到太子府後。
她又是那個霸道專橫,唯我獨尊的太子。
陳氏族長和陳安父母是被暗衛丢到蕭雲面前的,讓她情不自禁地感慨了句:“孤第一次見貴府公子時,好像也是這個場面。”
給三人吓得面無血色,雙腿打顫,直呼饒命。
“孤本不欲對你們陳氏做些什麽,那顯得我太小家子氣了。”蕭雲将手伸進幕籬,撐着下巴,為不堪重負的腦袋分擔些許壓力。
“但是呢,今天貴府的陳姑娘在秋水宴上說了一些話,給另外兩位姑娘造成了一些困擾,她們求到太子府,孤不得不給她們一個交代。”
松語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地複述了陳彩靜說過的所有話。
陳母:“彩兒說話雖然不好聽,但也不假……”
“閉嘴。”陳氏族長怒吼,“分明是子虛烏有的污蔑,你莫要因為偏心女兒而颠倒黑白。”
陳母嗫嚅了聲,想說些什麽,還未出口就被丈夫甩了一巴掌。
陳父狠心給了她一巴掌後,又咬着牙提起陳彩靜,啪啪兩巴掌。
宋家小姐打了陳彩靜三巴掌,也不過是把她的臉打得通紅,他這兩巴掌下來,卻讓她的臉高高腫起。
可見是用了不小的力道。
陳父痛心疾首地指着妻子說:“往日裏我信重你的出身,相信你的人品,沒想到你竟然能将一對兒女養成這般模樣!你們這是要把我陳氏的名聲敗光啊!”
陳母:“……”
蕭雲:?
蕭雲敲了敲桌子,玩味地說:“常言說的都是‘子不教,父之過’,怎麽到了陳老爺這裏就都是妻子沒教好孩子呢?”
“怎麽,你之前是個死人,到今天才活過來一張嘴,用來将責任推給別人?”
陳父撲通一聲跪到地上,瘋狂道歉。
陳氏族長一腳踹他屁股上,也開始往自己身上攬管教不嚴的責任。
兩個男人竟如一群鴨子一樣吵鬧。
蕭雲險些喊人直接把他們丢出去,陰森森道:“我不是讓你們來這兒唱大戲的,是想問你們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一陣死一般的寂靜後,陳氏族長給出了解決方案。
陳氏代表陳安向受到影響的人家(楊家和丞相府)賠禮道歉,以宗族名義正式澄清謠言,然後将陳安逐出族譜。
至于陳彩靜,剝奪一切待遇,禁止私自定婚,送回老家為祖先祈福。
陳家夫婦沒收族中分配的産業,閉門思過三年。
有宗族壓着,他們再出來礙眼的幾率為零。
蕭雲也不是殺人狂魔,便點了點頭:“陳氏還是有明白人的,孤很欣慰。”
陳氏族長感覺到她的态度緩和,立刻進行一個試探:“那您之前說過的,有關我們陳氏的話,能不能……”
她:“可以,我收回上一句話,老糊塗東西。”
擺手叫甲影把人都丢出去。
蕭雲一想到馬上又要開始高強度工作,心情瞬間不美麗起來,決定做點什麽開心一下。
她在心中翻了翻小本本,問起墨衣:“七皇子最近怎麽樣了?”
墨衣:“七皇子這幾日頻繁去諸位大人府上,試圖說服他們在典禮之前反對立太子,但沒什麽效果。今晚請了南湘王世子、怡親王孫子,鎮北侯三子……等人在摘星樓飲酒。”
“老狐貍騙不了,就忽悠別人家裏的蠢貨是吧?”蕭雲搖了搖頭,“這樣吧,你去摘星樓,把他們的菜單改成十盤拍黃瓜。”
墨衣:“是。”
摘星樓。
掌櫃正在審核貴客的菜單,派人去現選新鮮食材。
等翻到七皇子那桌的時候,他看着“十盤拍黃瓜”的單子,陷入沉思。
他喊來記菜單的店小二:“這是七皇子點的?”
喬裝成店小二的墨衣:“是七皇子派人來點的,那人說七皇子殿下準備宴請幾位貴客,讓我們務必弄得好看些。但奇怪的是他只點了十盤拍黃瓜,這拍黃瓜……還能怎麽好看?”
掌櫃倒吸一口涼氣:“七皇子……這是想幹什麽?”
因為最近送禮和搜尋神醫花光了錢,準備等他自己識趣把這十盤拍黃瓜換成大菜,再送幾個小菜?
送不了一點兒。
掌櫃“呸”了一聲,心道:就是太子在摘星樓門口摔了,也客客氣氣地送金子給他增修平臺。七皇子是個什麽東西,要權沒權,外家也拿不出手,也敢在摘星樓充祖宗?
他将這張菜單拿出來,單獨跟後廚交代:“七皇子既然要好看些,你們就給他弄得好看些。”
廚子:?
“這是拍黃瓜,不是雕蘿蔔,能有多好看?”
掌櫃:“黃瓜當蘿蔔雕呗,換不同的黃瓜,不同的辣椒,看起來好看就行。”
廚子很無語。
但廚子沒辦法,只能表演雕黃瓜。
月上中天,七皇子與各府的少爺坐在雅間裏,屋外站了十個美貌的侍女準備上菜。
七皇子微微一笑,覺得摘星樓的老板十分上道,大手一揮:“酒菜上了,我們再聊。”
其他人看到這排場,以及七皇子那副自信大方的模樣,以為這些菜有什麽花活,都期待地看着侍女上菜。
每道菜上都扣着一個蓋子,蓋子上有細密的水珠,冷氣緩緩散開。
冰鎮的菜,莫不是稀有的海貨?
等所有菜上齊,美貌的侍□□雅退場,出門後還替他們掩上房門。
有人迫不及待地揭開了面前的一道菜。
只見一條晶瑩剔透的龍在盤中蜿蜒起伏,龍頭帶翠色,龍尾細碎晶瑩,好似拍黃瓜段。
他沉吟了片刻:“這雕工,絕了。”
另一人也揭開了自己面前的蓋子。
裏面立着一只拖着尾羽的鳳凰,糖腌的丹桂在尾羽上細細地撲了一層,美麗奪目。
羽毛的花紋,好似黃瓜皮。
他尴尬了片刻:“這鳳凰,真香。”
七皇子眉頭一皺,發現事情并不簡單。
正欲命人重整一桌席面,怡親王孫子,明華郡主的哥哥卻已經手快地掀了桌上所有的蓋子,進行點評:“從前只聽說有雕蘿蔔的,還是第一回見到這麽多模樣的雕黃瓜,今日真是開了眼。”
南湘王世子臉色難看:“七皇子殿下,我們是給您面子,才不去秋水宴,在這兒跟您吃飯,可您叫人上十盤黃瓜,是想把我們哥兒幾個喝死在這兒?”
七皇子:“不是……”
“好了,別說了,您想找我們幹什麽,我們多少有數,出門前呢,也被家裏的老頭子耳提面命,曉得其中的厲害,看在這麽多年的交情份上,我還是來了。”
南湘王世子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面色轉冷:“但是,你不肯給我們應當的尊重,就是你的問題了。我先走一步,你們随意。”
“文兄,這肯定是有人惡意挑撥我們的!”七皇子站起來,言辭懇切。
南湘王世子問他:“惡意挑撥,為什麽不直接讓人給我上十盤拍黃瓜,而是搞這些虛頭巴腦的玩意兒?”
七皇子:“……”
說完,南湘王世子就不顧七皇子挽留,甩袖離開。
在客人中,他的身份最高,過去也時常帶頭搞事,現在他走了,其他人自認得罪不起太子,也順着這個借口快速離開。
七皇子和十盤雕黃瓜坐在冷冰冰的雅間裏,有一種坐在冰窖裏的感覺。
很明顯,他是被別人和摘星樓的掌櫃一起耍了。
不然這種菜單不可能順利地下到廚房,更不可能确認一下都沒有地送到他的桌子上。
憤怒讓他額頭青筋直跳,而理智讓他不敢在這裏發脾氣。
他也就剩一個平易近人,禮賢下士的人設吸引人了。
原本,在幾位皇兄和老九老十出事後,皇帝出于對宗室嫡系的拉扯,會給他安排不錯的位置。
結果現在老九當了太子,他卻還是空有皇子的名頭!
越想越不甘心,七皇子匆匆離開摘星樓,直奔皇宮而去。
他拿出師從母親梅妃的茶藝,對着皇帝一頓哭訴生活辛苦,諸事不順。
他也繼承了梅妃與皇帝的外貌優點。快及冠的人,做出這種情态竟沒有叫人反感,一向喜歡他的皇帝甚至還有些心疼。
皇帝一直安慰到自己吃丹藥的時辰,才讓七皇子帶着一堆賞賜離開。
等人走了後,皇帝眯着眼睛,似是自言自語一般:“朕好像說過,太子受傷的事情到此為止,怎麽還是有人不接受……”
周圍的宮人如鹌鹑一樣低着頭,恨不得将自己藏進角落裏。
“白潛。”
皇帝喊來自己的暗衛頭子,很是蠻不講理地說:“雖然朕沒有叫你調查過太子,但你作為朕的耳目,想來是知道太子的情況的。”
白潛:???
幸好是個面癱,不然他的茫然和慌亂都将暴露無遺。
皇帝:“太子最近有沒有針對過七皇子?”
白潛想到底下剛遞過來的消息,暗自松了口氣,說:“有。”
“嗯?”皇帝的語氣變得危險,“太子做了什麽?”
白潛:“她派暗衛潛入摘星樓,将七皇子宴請南湘王世子等人的菜單改成了十盤拍黃瓜。”
皇帝:?
“什麽拍黃瓜?”
白潛一臉正色地說:“就是菜單上最便宜的那道拍黃瓜,那暗衛換完菜單後還喬裝成樓中的小厮作證,說菜單是七皇子府的人定下的,摘星樓的掌櫃讓廚房将黃瓜雕花配菜,最後端到了七皇子他們桌上。”
“噗哈哈哈哈——”
皇帝的笑聲在大殿中回蕩。
定時過來給他送丹藥的玄知道人走進來,笑問:“何事讓陛下如此開心?”
“方才,小七過來跟朕哭訴,說這兩天有很多人借着‘見太子真容損傷氣運’的借口,對他暗下毒手。”
皇帝故意賣了個關子,也想看看玄知的反應。
玄知沒有替自家徒弟解釋的意思,只道:“損傷氣運一說,是臣多年前所言,确有其事,雲兒也一直戴着幕籬出行。七皇子見到她的臉,大約是她故意的。”
“是,小九一向有些小心眼。”
皇帝雖然這麽說,但并沒有責怪的意思。
玄知便知道自家徒弟大約又做了什麽戲弄七皇子又無傷大雅的事情。
他含笑着順着皇帝的話往下說:“所以雲兒是又做了什麽嗎?”
皇帝繪聲繪色地描述了拍黃瓜事件,并興致勃勃地說:“叫禦膳房也做幾盤雕花黃瓜,送去太子府。”
收到宮裏的“賜菜”,在蕭雲的意料之中,随意謝過之後,讓來送菜的內侍帶了份新做的點心當孝敬和回禮。
皇帝這一步,看似是警告,實則是輕拿輕放。
對七皇子來說,這十盤拍黃瓜傷害性不高,侮辱性極強。
對皇帝來說,卻只是小孩子打鬧,大人看個熱鬧就完了。
對她來說,當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蕭雲臉上的笑容還沒有維持多久,就收到了新的消息。
去與叛軍交涉的使者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