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作為一個合格的保護人,教育一位成功的淑女是一個大課程。
馮濟慈在地球貓都沒養過,仙人掌都能養死了,這可是兩個大活人。
雖然這是被人強推到身邊的,馮濟慈也沒有不高興,人是需要交流的動物,他孤身一人無親無故的,有倆小姑娘陪着挺好。
他甚至決定下個雙日去普利滋宮的時候,跟王儲溝通一下,那家夥不是養着仇人修拉的崽子麽,一定有不少經驗。
當然,以他看電視劇,電影什麽的經驗,打開一個孩子的見識,這有利于她的成長。
可是,該從什麽角度開始呢?
馬車搖晃着,隔着狹窄的水晶前窗,馮濟慈看着與車夫坐在一起的尼爾。
這孩子現在住在圓圓的馬廄,波利夫人看不上他的一切,就讓他什麽都學習一下,馮濟慈都好多天沒看到他了。
桑尼亞把報紙放在一邊,感覺些許窒息。
馮濟慈給她出了三道題。
一,什麽是水壩?二,水壩為什麽會成為第十七奧古斯的第一工程?三,它的建成是否對普利滋造成影響。
看着桑尼亞看向自己莫名其妙的眼神,馮濟慈幹咳嗽一聲說:“這是作為你推斷老國王不回普利滋的獎勵,是道送分題。”
完全看不出這是獎勵啊先生,什麽是送分題啊先生?
我早晚是要去無畏鐘下學習戰鬥技能的,而且未來絕對能夠開悟成功,并成為律法大典的卓越守護人,還是早晚要吊死賓馬喬雷的人。
老國王不回來,就讓他死外面好了,水壩跟我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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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目光不善,馮濟慈不敢看她,就看着窗戶外的街區說:“要好好學習。”
“好……好的先生。”
當他們的馬車終于來到大神殿門口,卻又被成列的馬車卷裹着往外城去,行進當中車門被打開,五號院的于爾司先生蹦了進來。
他自認為已經是六號院夏先生的至愛親戚了。
一屁股坐在對面的位置上,于爾司先生長呼一口氣說:“齊林塢頓先生希望我們接受一堂,有關于犯罪與心靈的課程。”
齊林塢頓,就是那位體态與安西教練一樣的老先生。
現在這位老先生是大神殿管理人了,他是銀腰帶祝禱師,如果今後死了,棺木裏會有金腰帶随葬。
是的,很厲害,非常厲害。
同時,這也是唯一沒有經過大神殿認可,派遣到封國的神殿管理人。
如今的普利滋帝國,發生什麽也不奇怪。
大神殿那邊沒反對,他們甚至态度很好的派來了大量的,優秀的奉身祝禱師。
身材巨大的犟兒獸趴在鬥獸場門口,它們的背上拉着四面透風的囚籠。
還有衣着奢華的庫洛貴族們,臉上帶着紅色的面具,拉着靈車也在等候着。
當馮濟慈這樣的小庫洛們走下車,他們被帶到鬥獸場出口等待。
沉重的呼吸,寒風的呼嘯,這裏再也沒有了別的聲音。
而跟他們一起等待的,是人山人海的普利滋民衆,最少有兩三萬人從四面八方來。
于爾司從別的地方擠過來,他站在馮濟慈身邊低聲說:“今天是最後審判,有位古血怕是沒命了。”
怪不得呢。
馮濟慈挑眉:“誰來審判?”
于爾司面露畏懼:“你看……”
他們看向道路的盡頭,遠遠的,一群穿着黑袍,遮蓋面容,手提尖銳長矛的人,正騎着速熊緩慢而來。
索雷,法典捍衛者,第八奧古斯葛瑞絲手下的正義矛,審判人,行刑手。
第八奧古斯在庫洛裏還有個綽號,養狗人,索雷的綽號則是惡犬。
速熊巨大的腳掌踏的外城地面震動,雖然索雷給它們處理的很幹淨,當這些速熊經過小庫洛的身邊,還是有遮蓋不住的獸臭傳來。
于是這幫孩子齊齊拿出潔白的手帕,一起捂住了鼻子。
馮濟慈看看左右,那必須合群啊,他也拿出手帕捂鼻子。
頭頂有人不屑的嗤笑,桑尼亞卻興奮的發抖,這是她未來的坐騎啊,這麽大一只啊,坐上去一定挺舒服。
小庫洛們也十分興奮,當它們經過,緊挨着桑尼亞的一個小庫洛就伸出手,輕輕的撫摸了一下速熊的毛皮。
可誰也沒想到,這種名聲憨傻的動物竟迅速轉身,張着大嘴露着尖牙對着桑尼亞就是一聲咆哮。
馮濟慈動作迅速的把桑尼亞拉到身後,幾乎沒思考的就伸出手,兩只手掌上下一合,咔的一下就把這玩意的嘴巴合住了。
由于過程太快,速熊也只叫了半聲。
庫洛都有超越常人的力量,可這裏暴露出來的是快速的反應能力,以及無畏的膽氣。
熊怔愣的看着面前人,馮濟慈松開手,腦袋向後仰,他在外袍上搓手,感覺黏糊糊的還很臭。
這是鼻涕嗎?這袍子不能要了,手也砍了吧。
桑尼亞又把自己家先生拉在身後,她攔在前面,歪脖仰臉看着熊背上的索雷。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姿态就是在良業區搶地盤的女混混樣兒,如果手裏有塊石頭,她也會毫不猶豫的怼出去。
而坐在熊上的索雷終于反應過來,他透過面具俯腰低頭認真看下面的人。
桑尼亞看着他認真的說:“野獸沒訓練好,就別輕易上街。”
面具後的眼睛眨巴了下,桑尼亞又說:“作為維護律法公平的工具,你的行為并不包含騎着野獸,恐吓無辜民衆,這很丢偉大的葛瑞絲閣下的臉。”
面具後傳來打哈欠的聲音,盯着他們的眼球染上了一些濕意,這位索雷看看身下的速熊終于啊了一聲:“是啦……騎錯了呢,抱歉,連續趕路沒休息好。”
他沖邊上的皮兜裏伸手,就抓出一把幹肉遞給桑尼亞:“喏,速熊肉幹,賠禮。”
桑尼亞雙手捧肉,看着那群索雷離開,等他們走遠了,她就手臂發抖,牙齒有些打顫的說:“速速速……”
于爾司從一邊過來,先是認真看肉幹的肌理,接着拿着一塊放到嘴裏邊吃邊說:“別怕,他吓唬你,這種肌理一看就是鳥肉,嗯……鴨子,是鴨子。”
就沒有比庫洛更加懂動物肌肉的,在正式學習馬斯特肌肉裂式之前,小庫洛要花很多的時間解剖動物,分割動物的每一塊肌肉。
看桑尼亞幻滅的表情,馮濟慈就安慰她說:“有關于熊這種動物,其實它有弱點。”
桑尼亞詫異的伸着雙手,于爾司還在不間斷的從她手裏撿東西吃。
馮濟慈說:“如果是正常熊,它先天視力有問題,可以遠距離射殺,而且在季節上,最好選擇春季。”
桑尼亞伸着手問:“為什麽?”
馮濟慈說:“它們冬眠,而且在冬眠的時候,它會用一只爪子捂着那個位置。”
他看看一只路過速熊的菊花說:“另外一只前爪它要吸允一個冬天,所以在春天狩獵熊的時候最穩妥。
一冬的消耗,它們堆積的脂肪層已經薄弱,而到了那個時候只要身形快速,對付三條腿的這東西,還是很容易的……”
那些騎着速熊的索雷們當然也是庫洛,他們耳聰目明,就聽着身邊這小崽子正在一本正經的介紹如何弄死自己的坐騎。
這是對此地人來說很奇怪的知識,于爾司邊吃邊問:“誰跟你這樣說的,先生說,由熊轉變成的角魈,它最大的弱點在于五官,可是正面對付角魈十分不明智,所以,要動它的發力肌,這兒……豎脊肌。”
馮濟慈愁苦的看着于爾司:“你怎麽什麽都往嘴裏塞?”
他的奇怪知識來自他姥爺的哄睡故事。
他說完這話,就被于爾司用古怪的眼神盯住了。
“看我做什麽?”
“夏?”
“恩?”
“你是樂善鐘下,密茲泰都司的門徒吧?”
“啊,怎麽了?”
“你怎麽有臉說我亂吃東西?”
幾聲炮響打斷莫名其妙的争吵,人群又安靜下來。
大約三十分,鬥獸場內一聲號角,沒多久,有人擡着蓋了黑布的木板出來。
那些拉着靈車的貴族庫洛家屬過去認人,取屍布裹好屍體擡上靈車,迅速離開。
庫洛對死亡的态度,是用三千二百多年的時間歷練出來的。
這裏根本沒人哭,甚至驚恐的人都沒有。
處決高等庫洛的過程并不對一般人開放,他們就站在鬥獸場門口,看着最少拉出十五具屍體。
一直等到上午十一時,被流放到極寒之地的庫洛們被拖了出來,塞進囚車。
直到這個時候,馮濟慈才終于感覺到中世紀那個原始味兒了。
狼狽的囚徒被粗鐵鏈串着,他們身披簡陋的麻布,赤着腳,明顯經歷過拷打的身軀被紋滿了拘禁咒文。
拘禁咒:第八奧古斯葛瑞絲于六百三十四研發作品。
這是短期将神性庫洛變成普通人的懲罰手段之一。
當囚車塞滿,犟兒獸被驅趕着站起,那些囚徒離開的瞬間,普通人群就像發了大財般,山呼海嘯,還拿着爛菜葉往車上丢。
他們開心的就像過新年節,就個個興奮的滿面通紅面目猙獰。
庫洛們一動不動安靜非常。
一位囚徒忽然将腦袋擠進鐵欄杆,他聲嘶力竭的高喊:“歐拉克!!歐拉克·施萊博尼!我們等着你!卟牢耶!該死的,你會被挂在樹上,就像萊奧納爾!你會被挂在最高的樹上,最卑劣的烏鴉都能在你的腦袋上拉屎……你們都逃不過,我們等着你們……”
囚車消失在城中,當神殿的馬車穿越人群,普通人群又順服的讓開街道,眼神羨慕的看着那些小庫洛,小奉身們上車離開。
行進一段路,他們的馬車又停了下來。
巨大的管弦樂聲,喝彩聲,贊頌聲,快樂的氣氛席卷全城。
于爾司拉開布簾,就看到車外是看不到邊的慶賀隊伍。
拿着彩綢穿着短裙的漂亮姑娘在愉悅的跳舞,擡着老國王畫像的民衆在唱《吾王是位明君》,樂手賣力的吹着樂器,敲着大鼓從他們身邊路過。
于爾司笑笑:“最近,他們……每天都這樣。”
桑尼亞對馮濟慈點點頭:“墓園那邊堆滿了鮮花,如果不知道方向,我都找不到他們……現在可是冬一月。”
冬一月的花可是非常昂貴的。
馮濟慈倒是對人類牆頭草的品質毫無意見,他反倒掂着腳尖,随着那樂曲打着節拍:“有什麽關系,反正,他們現在還挺高興的。”
于爾司坐好,看看座位邊上的報紙說:“他們做夢呢,我家的一位親戚,在偉大的第十七奧古斯新征伐的土地上找到了大工程。”
馮濟慈擡頭:“什麽?”
于爾司表情困惑:“好像是他們要挖幾條河?”
樂聲遠去,馬車再次行駛。
再次回到普利滋神殿,高德鐘,虔誠鐘下兩個神殿的先生早就在此等候。
馮濟慈去的是高德鐘神殿,桑尼亞去的是虔誠鐘的大階教育班。
比起庫洛的自由度,奉身們都是從學習虔誠開始的。
衆所周知,女神喜歡二十四種美德。
無私,克己,高德,樂善,博愛,正值,勇敢,奉獻,無畏,自律,堅強,坦率,忠誠,博學,感恩,理解,守信,同情,好學,寬容,恭孝,節儉,自省,虔誠。
而這裏大部分的美德,是那些偉大的奉身逐年往自己身上來附加來的。
庫洛們就從未說過自己要堅守什麽,可是,受奉身祝禱師的影響,神殿學校也就按照二十四座美德鐘來劃分校區了。
畢竟人家是多數群體。
其實一個國家也不要求有二十四個學習神殿,就像普利滋,他們最大的學習區域分別是高德鐘,無畏鐘,奉獻鐘,虔誠鐘。
就像馮濟慈去的樂善,它就是挂在高德鐘下管理的。
可如果樂善鐘在奈樂,那它就是個巨大的學習機構,有可能高德會挂在它的身下。
這要看學派。
這裏面有件事十分好笑,第八奧古斯的地盤只有一個鐘,博愛。
帶領馮濟慈的這位先生六十多歲,還是位切爾勳三等庫洛。
這位脾氣十分好,路上還笑嘻嘻的對馮濟慈說:“我從大祝禱師那裏聽說,你要去奈樂,還想成為面診師。”
馮濟慈點頭。
這位就笑的更開心了:“你也看過那本書吧?”
馮濟慈停下腳步:“那個……深秋?”
這位高瘦高瘦的竹竿子就嘎嘎嘎的笑了起來,笑完還扶着腰說:“當年,我也是看了那本書啊,哈哈哈哈哈……”
他笑完,就帶着馮濟慈去了一座位于神殿角落的小神殿。
進入神殿的時候,塔裏斯先生還提醒,要小心腳下。
馮濟慈腳步猶豫,他擡起的左腳下,一只肥兔子緩緩爬過。
再擡頭,兩只猴子在神殿吊頂上飄來蕩去。
正前方大地母神的頭頂,老母猴背着一只小猴,還按着一只小猴,正在翻動它的皮毛,抓起一些粒粒的什麽往嘴裏塞。
塔裏斯先生費勁的将袍子從山羊的嘴巴裏拽出來,一邊使勁他還一邊說:“您要記清楚這些恩獸,別吃了,求你們……以後千萬要跟它們打好關系。”
馮濟慈困惑:“恩獸?”
“以後你就知道了。”
艱難的穿過神殿正堂,他們去往左邊的走廊,在第一間的房門口,塔裏斯先生取出鑰匙開門:“咱們這間神殿,就我跟你兩個庫洛,加上別的奉身還有學生,最多只有五十人。”
他推開屋門,馮濟慈兩只眼皮一起開始跳。
神啊,這是滿滿一屋子厚重的犢皮書,随便一本都是十幾斤啊。
“衆所周知,我們只學四門功課。”
馮濟慈喃喃回答:“說學逗唱。”
塔裏斯先生艱難的攀爬在書山上,按照名錄開始翻找:“誰傳授給你的不切實際的知識,是《植物學》《人體學》《診斷學》《基礎配藥》……啊,找到了。”
他找到了一疊高高的,幾乎連接屋頂的書,就回頭對馮濟慈擺擺手:“這些都是你的了。”
那是足足五十本,放在一起有幾百斤的《植物學》。
大地母神是自然屬性的神靈,施沛大陸發展出植物醫藥學是自然而然的,這裏沒有西醫,馮濟慈也不會西醫。
就連中醫那些渣渣,他也是跟姥爺耳熟目染些許知道。
将第一冊 抱着交給馮濟慈,塔裏斯先生說:“自從母神眷顧,藥學如影随形,我們所知道的植物目前有三萬多種,而有着醫學作用的植物,目前有幾千。
你能花十年時間記住這些植物的形态,熟悉他的味道,了解它們生長的環境,懂得了它們的治療效果,這就是上憂的學生了。”
馮濟慈雙手接過這本巨大的犢皮書,翻開第一頁,好家夥,這是一比一的植物水粉畫吧,還……還挺精致的,跟地球的植物科普畫也差不離了。
可是,咋這麽生氣呢。
馮濟慈喃喃的說:“勸人學醫,天打雷劈!”
“你先拿這本回家,別的我給你放到屬于你的學習屋裏……你剛才說什麽?”
學習屋是學生在神殿的宿舍,普利滋財力雄厚,就是最小的學習屋,也有一室一廳的配置。
馮濟慈抱着書,跟在塔裏斯先生身後疾走:“我說勸人學醫天打雷劈。”
塔裏斯先生停下腳步,眼睛發着賊光,他拍着馮濟慈的肩膀說:“請允許我将這句話用在我學術稿件裏。”
啊,這是什麽神經病啊,醫學稿子寫天打雷劈?
馮濟慈麻木的點頭,當他跟着這個神經病邁入大教室,終于知道為什麽于爾司先生譏諷他是樂善種的門徒了。
窗明幾淨的一間教室內,學生不過二三十個,如今,他們正神色嚴肅的看着面前桌面上的十幾種植物發狠。
正對着的講臺上,一位老年祝禱師舉着一把草說:“羊羊乳,喜歡匍匐的植物,它們莖上無毛,掐斷會有羊乳一樣的汁水流出,這種植物花朵單生,形狀猶如我們的樂善鐘。孩子們,這還是一種對我們口腔十分良善的植物。”
說着,說着,這老頭低頭使勁咬了一口草,還邊咀嚼邊說:“其實……不是很難吃,我們可以感受到,通過品嘗,有些能量從這裏,到這裏開始有了一些感覺……”
他指指胸前笑眯眯,滿嘴綠汁的說:“是的,通過先賢的研究,它解決了女士們汁水不足,不能喂養孩童的大問題……”
老頭說話間,就看到那些學徒一個個低頭,滿面虔誠的找到那把草,又一個個毫無畏懼的塞進嘴巴裏,大力咀嚼,認真感受。
馮濟慈簡直目瞪口呆:“……我艹,神農嘗百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