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施沛大陸是可以清晰的看到四季變化的, 昨天還是寒風暴雪的貴月節,當女神誕生三千二百零一年來臨,在第一日, 馮濟慈在清晨再次聽到了利刃破空聲。
他沒睜眼就笑了, 就像從前一樣披衣赤腳的來到陽臺,又趴在了老地方。
桑尼亞感覺到了什麽, 劈砍的力道松弛了幾度, 她按照習慣繼續劈砍,只是動作多少有些表演之意。
怎麽說呢, 漂亮的就像舞蹈,舒展流暢且思想自由,想怎麽來就怎麽來。
發明肌肉裂式的奧古斯馬斯特在泥土裏怒罵, 你踏馬完全可以不練……卻從黑暗砍到黎明。
成群的白鴿從天空飛過,今日氣溫最少上升十度,融雪的暖風和緩的從城牆, 屋頂, 人群邊經過, 你能聞到山頂滴水終于彙集成暖流,溶解着曾經的過去,喂養着激流邊一切的生命。
最早起的雄鳥開始梳理羽毛,住在樹洞的黑熊小心翼翼的用腳掌接觸泥土,而它身邊的樹根下,青苔用一夜功夫織就出整張綠色的毯子。
那積雪啊,說不見就不見了, 唯一能證明它們存在過的就是滿城的馬蹄聲, 絕不清脆,是呱唧呱唧, 啪嗒啪嗒的。
有人在唱歌吧,又是那些藝術家,還有隔壁的西莫先生。
說來也奇怪,一年四季只有春一月,大地母神給所有的生靈送去一個假期,汰怪或者人類,他們都互不幹擾了。
而每年到了這個時候,普利滋城中有點辦法的人家,都會拖家帶口駕車離開城市。他們去平海海岸,去稍遠的鄉下,甚至可以進入赫利森林外延的地區,再紮幾個厚布帳篷,度一個萬物複蘇的假期。
不狩獵,人類在一切可以休息的地方跳舞。
瑞爾見過最奢華的帳篷,是前王後修拉的第一次寵臣家的,那陣勢就像個小型的帳篷城鎮。
他們出行要帶最少一百套新衣服,要帶三十人以上的樂隊,歌伶,要帶足夠幾百人吃一個月的食材……仿佛就是,我存一年的錢,都要消耗在這個月。
就像地球傲慢與偏見裏描寫的,凡是有錢的單身漢,總想娶一位太太。而在施沛大陸要寫成,凡是有錢的單身漢,總在春天遇到自己的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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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尼亞終于收起武器,靠着牆的一排女仆迅速圍攏過去,為她遞毛巾,端水,怕她着涼還給她披上細絨的披風。
這是尼普該享受到的基礎配置,四個随身女仆,外面的街道上還有個紅帶子的奉身,他坐在馬車上閱讀着有關教育的書籍,已經摩拳擦掌的準備進入桑尼亞的生活了。
桑尼亞就如昨日,依舊仰望自己的小先生,而馮濟慈也認真的看着她。
當他們眼神碰撞,周圍便滿是春意也都看不到了,馮濟慈今天不想第一個開口,他就等着,一直等到桑尼亞開口問好:“早,先生。”
馮濟慈笑着回應:“早,桑尼亞,你……你怎麽樣?我是說睡的好嗎?”
桑尼亞想想,伸手把銀藍色的發辮揪出來給馮濟慈看,那些女仆早早就到了,她們給她打了一條粗粗的麻花辮。
她說:“我從前看過幾場歌劇,嗯……那時候斯萬德家很窮,如果哥哥們約不到女孩,那些票子就便宜我跟琳琳了,我們當然是喜歡看的,就是……好像我知道的跟現在不一樣,我是說那些劇目。”
摸着自己的麻花辮打了個哈欠,她還未适應尼普的身份,昨晚也因耳聰目明,不得不借用眼罩耳塞這樣的工具過渡一下。
“歌劇?”
“對,也有歌劇,什麽尼普與牧羊女,還有榮耀先生與宮廷女仆,切爾勳與孤女什麽的,反正他們不演普通人嫁給普通人,咳~我是說,那個牧羊女早上起來,發現枕頭是藍色的,這才發現自己救的是一位尼普庫洛,後來他們就相愛了。”
馮濟慈想笑,又硬憋住了。
桑尼亞攤手:“我早上起來甚至看過枕頭了,被騙了。”
馮濟慈趴在陽臺欄杆上,肩頭劇烈聳動,笑了一會他問:“你在逗我笑?”
桑尼亞搖頭:“當然不,您怎麽會這樣想?我一直認為尼普是掉色的……”
馮濟慈摸下嘴角,張張嘴釋放笑意,表情忽然嚴肅起來,他說:“你知道為什麽普利滋新宮至今沒有動土嗎?”
桑尼亞眨巴眼睛:“這,這可以問嗎?”
馮濟慈點頭:“當然,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有關于普利滋新宮為什麽無法動工,那是因為陛下身體康健既不脫發也沒有發油……啊,可憐的施萊博尼家人丁單薄。
陛下的貼身女仆,每天早上都沒辦法從他的枕頭上收集那麽多金沫,要知道哪怕是新宮少用金色,那也得預備幾十斤金色塗料,哎,我就說,為了這個偉大的姓氏,他真的應該結婚了……”
編不下去了,他們一起笑了起來,至于尼普什麽的那不重要。人這輩子總有一段日子要在一起傻憨憨的,看什麽都好笑,說什麽都有意思。
那些新來的女仆也笑了起來,馮濟慈笑完問桑尼亞:“她們是普利滋宮派來的?”
桑尼亞點頭:“對,大早上就來了,也有神殿的。”
後院門被推開,圓圓的女仆們跟着喬諾夫人來早班,片刻的功夫,這些女人擁擠在後院泾渭分明,嚴肅的就像兩城對壘的士兵。
桑尼亞吸氣,她看看馮濟慈,馮濟慈指指牆壁,她點點頭,蹑手蹑腳的貼牆壁不動聲色的進屋。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那些女仆們就打了起來。
是的,這是一件非常嚴肅的,搶地盤事件,甭管主人家什麽意見,她們早晚也要打上一架。
身為普利滋人就要直來直去,吵架多麽意思。
女仆們學習一輩子,最高的願望不過是成為領主,或者大貴族的貼身女仆,甚至女總管,從此家族世代有了靠山,只為一個永不衰敗的家族服務。
她們當然要搶,神殿派來的,普利滋宮派來的,還有撫養幼生庫洛的威爾大街,大家各為其主。
哎,現在的夏家還真是小了,那就在國王大道找一處宅子吧。花錢是不可能的,歐拉克處死那麽多人,秘書處無主的府邸,資産房屋證明放了幾櫃子。
馮濟慈決定自己去翻找一下,最後給個三五金尼意思意思。
女仆們在後院打架,主人們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一家三口就像從前一樣坐在餐桌,那是相當沒規矩的咀嚼着食物,說着瑣碎。
馮濟慈對桑尼亞說:“我想你應該準備一些男人的衣服了,不是我的,是你們哥哥肖尼的……今天我會去一次普利滋宮,神殿,我想大祝禱師會給我特赦令的,他現在必須讨好你,呃,我還會跟拉塞爾女士談一談,她那些後代的事情。”
他會在今後的日子,向桑尼亞彙報每一步的行程。以他看各種段子的經驗,如果女人問你三聲在嗎?
你不回答那你就死定了。
最小的姑娘終于低聲抽泣起來,她說:“先生,他們其實是能放他出來的對嗎?”
桑尼亞拍拍她的腦袋,也沒像哄小孩子那般騙她說:“是的,他們……總不會讓別人如意,就像收走我們良業區房子的那些人,趁機壓價買走小馬的那些人,把肖尼關起來的那些人,他們總有辦法用手裏的權利刻薄比他們地位更低的人,艾琳你要強大起來。”
斯萬德家的男孩子,一個初悟成功的都沒有,當有家裏有了一個尼普姑娘,琳琳的處境便會更加複雜。
桑尼亞再不會把她當成一個小孩子了。
琳琳眼睛紅的像個兔子,她看着馮濟慈說:“肖尼太可憐了,他都沒有送媽媽。”
馮濟慈站起來,過去拍拍這小姑娘的腦袋,他性格刁鑽不吃虧,哄小孩說軟話這個真不擅長。
琳琳抱着他嚎啕大哭,真好,這孩子還有個肩膀,可桑尼亞……不是,桑尼亞有自己了。
馮濟慈遲疑一下,伸開胳膊對桑尼亞示意一下:“你要哭嗎?”
桑尼亞本來挺難過的,最後只能伸手拍了他一下,接着擁抱在一起。
這是自認識以來第一次。
馮濟慈能夠想到,未來這種動作早晚就延伸到擰巴腰上軟肉,那是一擰一個準,一動一塊青。
大學四年,睡在他上鋪的兄弟用三個女朋友向他充分證明,溫柔的寶貝兒用擰的,咬的,踢的證明愛情。
飯後,馮濟慈提着兩個陶罐子,自己套好馬車出門,喬諾夫人頭發紛亂,扯着裙子小跑着跟着道歉:“抱歉先生,這都是我的錯先生!您要去哪兒?”
馮濟慈不在意的笑着說:“普利滋宮夫人,沒關系的夫人,說起來,我們需要全套的紮營的東西,圓圓有嗎?”
喬諾夫人搖頭:“波利夫人那裏有一套大硬木小鹿皮的,您……您要帶她們出城?”
馮濟慈點頭:“是的夫人,我們會先去馬薩克水晶礦接肖尼,那孩子吃了大苦,我們會找一片合适的地方紮營,先換換心情再回來,當然,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一起去?”
喬諾夫人面露喜意,連連點頭:“當然,當然!我當然願意先生……可,他們會允許斯萬德小姐離開嗎?”
事實上,她已經遞交了女官申請,她想做斯萬德家未來的女總管,比起今天才來□□面的那些蠢貨,她無疑是最合适的。
馮濟慈從車座邊提起兩個小罐子晃晃:“陛下會答應的,我帶了足夠的東西賄賂他……”
普利滋宮今日也特別熱鬧,你也不能要求國王一年四季鞠躬盡瘁,他也會有一個假期……好吧,他寧願不要。
今年陛下會去北部綠水之都,會與霍普家的女公爵會面,如果順利的話,那位長胡子的女人,将會成為普利滋的新王後。
位高權重的庫洛結婚,也有一種婚姻形式,就是在春天發情,然後各過各的。
如果此事能成,作為嫁妝,女公爵的家鄉綠水之都與普利滋中間,會修建一座大水渠。
即便偉大的奧古斯放棄了水壩工程,普利滋也要提前布局,不然,源頭被那位任性的拿捏起來,這邊付出的代價難以想象。
普利滋宮亂極了,你能聽到滿耳朵亂七八糟的音樂,能看到打扮精致的宮仆擡着大量奢華物品列隊穿行,甚至國王養的小貓,小熊,小狗都被抱了出來。
國王是個絨毛控。
當一溜仆人捧着精致的假發從馮濟慈身邊走過去,馮濟慈随手拿了個白色的,就蓋在頭上嘆息:“貝多芬!”
說完,他就頂着白色的小卷毛進了宮室。
國王歐拉克今日心情特別不好,即便他滿耳朵溫言軟語,無數大臣眼巴巴的看着他對他說盡甜言蜜語,他也心情好不好。
誰願意娶一個長胡子,有恩東血的霍普女人呢,如果施萊博尼家的先祖聞聽此事,會不會從墳茔裏跑出來毆打他?
會吧!
一定會的!
馮濟慈站在門口笑眯眯的敲門,一衆大臣也扭頭看向門口。
昨晚馮濟慈并未偏向國王,很多人以為他該失寵了。
歐拉克哼了一聲,語氣譏諷的說:“哎呀,這不是我們幸運的夏先生麽,他馬上就要娶一位尼普小姐了,這真是太好不過的消息。”
他嫉妒桑尼亞不長胡子,還非常美麗。
馮濟慈無奈的捏捏鼻子,舉起手裏的陶罐子說:“我帶來了賄賂品,您就原諒我吧。”
他就這樣明目張膽的來行賄了。
國王看着兩個不值錢的罐子,邊在內心唾棄自己……邊想這家夥的套路。
最後,他終于還是如從前一樣對他說:“過來吧。”
大臣們一陣失望。
馮濟慈把罐子放在桌面。
國王對他挑眉:“是什麽?”
馮濟慈走過去,貼耳對國王低聲說:“脫毛劑。”
瞬間,普利滋王瞳孔睜大,他猛的站了起來,他毫不客氣的把那些大臣攆走,又把這兩個罐子擁抱入懷。
當宮室內只剩下國王,第一秘書德德裏先生,前寵臣馮濟慈,前索雷拉塞爾,前女皇維多。
大家就圍着桌子,看向那兩個陶罐子,國王依舊沒撒手。
他再次确定:“夏?你确定,這裏面的東西能脫毛?”
馮濟慈點頭:“當然,我好歹也是樂善鐘下門徒,您應該信任我。”
前女皇維多女士腦子比歐拉克快,她說:“夏~先生,如果這是有效的脫毛劑,你知道這代表什麽嗎?”
馮濟慈無所謂的攤手:“當然有效,樂善鐘下那些恩獸可以證明,神殿裏的狐貍,山羊,猴子我都實驗過了,效果自然是好的,你們可以過去自己看,至于代表什麽,霍普家的友誼麽?我不需要,我只需要這個……”
他從懷裏拿出一份羊皮紙,打開對國王說:“桑尼亞出城需要您的允許。”
綠水之都不是一個國家,是一個半島嶼半陸地的奇怪地方,用地球的話來形容,那裏住着的是整個施沛大陸最富裕的一個財閥,霍普財閥。
霍普家掌握了整個大陸最卓絕的造船技術及船運生意。這家的女主人還有九個女大公頭銜。
她們家跟誰家做買賣,就去該國重金買個頭銜。
霍普家不缺錢,卻因跟恩東混過血,族的裏的男人還好說,女子的臉上就有着濃郁的汗毛,至于身上嗎……這個不好說,肯定是有的。
誰願意娶個猩猩呢。
她們婚事上就多少有些不如意了,霍普家滿門的上門女婿,即便是找個小伯爵家的幼子,最多三五年,要麽那位自己憋屈死,要麽……也就過不下去了。
國王滿眼是救命罐子,他随手摘下兩個戒指丢給馮濟慈。
而他的這種信任取悅了馮濟慈,馮濟慈擰開戒指蓋,先後蓋上了國王印,還有軍部的印記。
所謂的鐵三角是不存在的,普利滋整個軍部現在都在歐拉克的控制之下。
當馮濟慈蓋完那些印,站在一邊的拉塞爾女士就問:“你要帶她去哪兒?”
馮濟慈收起那卷紙說:“馬薩克水晶礦,桑尼亞的哥哥在那邊服苦役,我一會還要去神殿找祝禱師閣下,我需要他也給我一份特赦令。”
他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紙卷丢給國王:“除了那個釀造術,這是要長期吃的一些東西,我相信,呃……即便未來生下施萊博尼家的小公主,也是沒毛的。”
國王手指顫抖,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啊,當他打開那卷紙,遮遮掩掩的盯着那些物品名稱看了許久後問:“你?确定?就吃這些東西就可以了?”
馮濟慈沒法跟他解釋內分泌,雌激素,雄激素這些東西,他就列了一個長長的可以提供雌激素的單子。
解釋不清那就繼續忽悠呗,無論如何,在聖域那些大祝禱師到來之前,他跟桑尼亞都要避一避的。
他确定的點頭,滿面真誠:“當然,普利滋宮有不能外傳的秘密,我們家也有屬于自己的秘方,咳,宮廷秘方!”
坐在一邊的女皇忽然伸出手,打開了罐罐,她低頭去聞:“豬……油?”她又去聞第二個,強烈的酸甜味道直沖鼻翼,她打了個噴嚏說:“抱歉,我就是好奇,原諒我吧。”
這個臉皮厚的……黑心肝的家夥。
馮濟慈盯着她看了半響說:“沒事,你可以往頭上試試效果,樂善鐘下的那些恩獸猴子可以證明,最多三天,您頭頂一根毛都別想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