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馮濟慈在春二月倒數第三天見到了第十七奧古斯, 偉大的格朗·斯萊博尼,他開創了殺戮派的血管切斷式,肢關節擊碎式, 大閃式。
能攻能躲, 斯萊博尼派是整個大陸目前最旺盛的派別,在新土的大神殿, 成千上萬的庫洛拜倒在斯萊博尼的細劍之下。
随着那些索雷對異徒的拷問, 大概是問題越來越糟糕的緣故,以普利滋國土為核心, 大量的被新逮捕的異徒被關押在了凱德裏監獄。
沒有走過承恩路成為庫洛的人,就是異徒。偉大的奧古斯葛瑞絲已經完善了大法典,新的法典條例解釋, 其罪過甚至高于渎神,與迫害謀害庫洛等罪。
普利滋舊宮就這樣被臨時征用,宮殿內部常常會接待從天而降的奧古斯們。
那些奧古斯來去匆匆, 不久就送來大量的囚徒。
至于這個國家的國王同意不同意?他連個屁都不敢放。
馮濟慈看到格朗·斯萊博尼的時候, 他正捏着一個扁酒壺, 神态慵懶的趴在窗戶上看院子裏的那些奈樂藝術家。
而在他附近,挂着一副金鷹狩獵的油畫。
這幅畫出自他的第二個兒子,卡特·斯萊博尼之手。
長廊盡頭一陣喧嘩,穿着肮髒睡袍的女人瘋癫的從走廊跑過來,格朗·斯萊博尼半轉過身看着她說:“哈~!這不是普利滋宮最美的女神嗎?您今天的發飾真漂亮。”
說完,他盯着她的小腹看幾眼。
奧欣小姐什麽發飾都沒有,她雙眼無神, 也沒有畏懼心的盯着奧古斯看, 接着捂着肚子大叫一聲開始奔跑。
成群的宮仆就以弓腰的方式路過奧古斯,接着起跑跟在奧欣小姐身後大聲贊美。
“……您的舞姿多麽美, 就像林中的小花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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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朗·斯萊博尼笑的嘎嘎的,就像一只脫毛老禿鹫。
馮濟慈停下腳步對奧古斯彎腰致意。
格朗·斯萊博尼趴在窗臺石姿态慵懶,直到屬于他的門徒擡着畫架過來,幾個人小心翼翼的取下卡特·斯萊博尼的畫作。
他才懶洋洋的問:“這是從什麽地方找來的?”
馮濟慈擡眼看看那個擺滿畫作的畫架:“是幾位殿下城中舊居,有些外流的畫作也被我們陛下用高價購買回來了。”
“嗯……吾會付錢的……”
瘋癫的奧欣小姐光着腳從他們身邊再次跑過。
奧古斯笑笑:“他們說這個辦法是你想的。”
馮濟慈覺的有些冤枉,卻不得不承認說:“我只是給了他們一顆種子。”
他們卻培養出了一個赫拉森林。
馮濟慈小看了這種套路,就像有些明星大多愚蠢的活在這種環境,周圍人都對他們拼命的輸出全世界你最帥最美,你什麽都好的概念。
而他們也會因為這些奇異的環境,就變的越來越有明星的味道,甚至說,會越來越美。
所謂相由心生,心裏承認自己是最美的,還真是會産生一些變化,可這裏不是地球啊,這種方式就變異了。
自有這顆星球,這片大陸,從未有一人獨立面對整個世界對她的洗腦捧殺,用魔法打敗魔法大概就是這個效果吧。
奧欣小姐承受過各式各樣的訓練,她甚至能經受住最嚴酷的拷打,她用特殊的方式掌控國王的情感,甚至她的老師告訴她,你不必畏懼,你的前人從未失敗過。
她有恃無恐,可當她再次清醒,世界就割裂了。
不管你說什麽,想做什麽,想得到世界什麽樣子的反應,世界都活在另外一個軸承上,他們與你毫無關系,大家各自轉各自的。
啊!對對對,你說的對!你真好看啊,你做什麽都可以,怎麽有你這樣美好的人,你可以幫幫我嗎?你一定不會拒絕……世界就這樣拒絕了她。
她一個人活在最後的星球上。要麽把自己變成虛僞的泡沫加入更加虛幻虛僞虛假的……這些人為杜撰出來的假話當中。
要麽就保持清醒,想出更好的辦法走出虛僞的假鏡。
楚門面對的只是一個虛假世界,而奧欣小姐面對的卻是精神地獄,周遭是壑妮的三重厚牆。
你知道世界上除卻死亡更加可怕的東西是什麽嗎?是人類文明随着進化而在血脈裏逐漸形成的,只屬于人類的道德尊嚴。
馮濟慈都沒想到,他只想把普利滋宮變成全員綠茶,然而普利滋人全員進化了魔鬼。你魅惑我們的國王,我們就全員精神虐待你。
那日清晨奧欣小姐從側室出來,她的貼身女官提着她的便桶給門外那些人參觀,她們大肆談論某些不可所物質的形狀味道……甚至她的□□都被人拿出來贊美……這就很摧毀。
當那些貴婦人在餐桌上贊美她今早便便形狀好看,還拉了三節,盤成了美妙的盤盤山,就問你如何面對?
這女人的道德及精神很快就崩塌了,她都沒有扛過十天。她只是一個人,這個城市卻最少有百萬人。
人類可以面對死亡,卻不想被哪怕是愛人看到自己的盤盤山。
格朗·斯萊博尼輕笑:“嗯,你的智慧取悅了吾,來新土吧?怎麽樣?可以給你個王國,比普利滋大三倍的肥沃土地也可以,吾……喜歡你這機靈的腦子,它很有價值,配得上吾學徒的位置。”
馮濟慈怕奧古斯嗎?除了面前這位,他對別的都有顧忌,雖然這樣說多少有些欺負格朗·斯萊博尼了。
他笑笑拒絕:“向您致歉!偉大的奧古斯閣下。從前在下就從不同的渠道聽聞您的英名,您對這片沃土的功績被每一位普利滋人贊頌。
他們甚至在祈禱日都要在母神面前為您高聲念誦,您無與倫比,功德滔天,但……很抱歉,在下雖來不久,陛下教會在下的第一個美德,就是普利滋人的忠誠。”
他擡頭笑的真誠:“如您的愛子們,他們有着旁人沒有的高尚情操,就是神殿美德齊奏,也敲不出他們用生命譜寫的忠誠,那種忠誠就是到了大地母神面前,也配得上她的贊美。”
奧古斯神色先是憤怒,逐漸逐漸變得刻薄起來,他忽然笑了,用非常不在意的口吻複述:“普利滋……人的忠誠?呵呵,你給吾……講了個笑話嗎?”
強大的氣壓忽然出現在長廊,這附近的人都被按在地板上不得起身。
馮濟慈半跪在地上抵抗,他想,這就是奧古斯嗎?果然扛不住啊。
大滴大滴的汗珠從他額頭滾落,他吃力的回答:“沒錯……就像,就像那些老軍營的勇士。”他慢慢擡起頭,并不畏懼的說:“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都有普利滋人的勇氣,還有忠誠!”
來自身上不知名的壓力忽然消失,馮濟慈身體打晃,他聽到格朗·斯萊博尼說:“滾!帶着你可笑的忠誠。”
那是他愛子們的老軍營,他當然不能說不忠誠。
馮濟慈慢慢站起來,将手放在肩膀上,微微彎腰轉身告辭。
他卻不知道,格朗·斯萊博尼在他身後看了很久很久,一直到他的背影在轉角消失。
長廊轉角處,整個秘書處的小先生們都從地上爬起來,他們紛紛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無所畏懼的夏先生。
誰能拒絕成為奧古斯的學徒?這不是一個國王,或者多個王國的事情,而是……觸及不到的權利富貴,甚至壽數都有可能是別的庫洛的好幾倍的誘惑。
可這位就是不在意的拒絕了。
長廊邊緣的桌子上,一排手提汰燈放置在桌子上,馮濟慈提起一盞點亮它。
他淡淡的說:“走,國王需要我們。”
就這樣,那些秘書先生一個一個拿起汰燈站成兩排跟在他的身後。
窗外綠意盎然,舊宮長廊雖暗卻被無數燈光照耀,那些懸挂在宮牆上的肖像無聲證明,有那麽一群年輕人,他們如從前的那些身影般,用自己僅有的火焰照耀着這裏宮的每個角落。
年輕總是配的上對富貴不屑一顧的。
普利滋宮地下三層,王室資料室。
滿面胡茬的國王眼神明亮的坐在舊書堆上,當他看到提燈而來的馮濟慈,就咧嘴笑。
“嘿!你們來了!”
馮濟慈禮數周全的問候,接着把燈挂在附近的石柱上,他邊脫外袍邊問:“您今天怎麽樣?”
歐拉克下意識去看自己的手背,那裏已經基本痊愈。
他的寵臣告訴他,打敗偏執最好的方式,就是去做另外一件更加艱難的事情。
他就來了。
當然,也跟老巢被瘋子被那些奧古斯占領有一些關聯。
接過一位秘書先生遞來的食物,國王狼吞虎咽。
“呼……我好多了,真奇怪,我想起她的名字雖然還會心疼,但可以忍耐,是的,那股無名的力量,已經被這裏,嗯,你說的大歷史驅趕走了。”他微微嘆息:“夏,我要謝謝你。”
馮濟慈對他笑笑,彎腰從地上抱起大堆的原始資料,他把這些東西放置在一邊觸手可及的石臺上說:“謝我?”
歐拉克點點頭:“對,把困難的事情交給比我強的人去處理,這并不丢人,是的,雖然他們甚至占據了我的寝室,可沒關系,普利滋是福地。
以後我可以挂個牌子,賣錢讓那些藝術家參觀,其實地下也不錯,我的先祖最初也住在這裏的。”
他從身邊拿起一份羊皮卷丢給馮濟慈。
馮濟慈接過去鋪開,這是一份最早的斯萊博尼的心之語,他在羊皮卷裏抱怨,為了躲避汰怪他們不得不暫居地下,這裏到是很安全,可遇到尾月,每天早起總要從身上揪幾個小蘑菇……
看看名字,馮濟慈算了一下:“第三代斯萊博尼?”
歐拉克點頭大笑,語氣驕傲極了:“對,我偉大的先祖,他用石錘拍爛過潰虰的腦袋,他還有三十個兒女,如果沒事,他就在這間地下室養孩子,養蘑菇,哈哈哈哈……”
年輕人們笑成一團,笑容在燈光照耀下熱烈又堅強。
馮濟慈把這份羊皮卷遞給某個秘書,他掌管歷代國王親手書寫的文錄,而馮濟慈負責在繁雜的資料當中尋找古老的地下水。
人類生存離不開水源,而最早的時代人們還沒有城邦概念,那時候他們随部落遷徙四處躲避汰圈,每過一處就要打多個地下水井。
後來有了帝國城,領主城,這種四處遷徙的日子才結束……結束于一千多年前。
國王失去了綠水之都的支持,作為下屬就給他尋找水資源,人努力了,什麽事情都能做到。
最早的文字多種多樣,馮濟慈盡量用自己的好腦子破譯那些失傳的文字,這是件有趣的事情。
學習歷史是非常增長智慧,雖然秘書處,不,甚至國王陛下都曾覺得這件事繁瑣又邋遢。
但是現在他們看到了好處,就像胖嘟嘟的金尼爾從天而降,不要錢的掉進腦子,就感覺智慧蹭蹭上漲,這可是一千多年以來以圖形或者文字記載的前人經驗。
拿起筆在挂在牆壁上的水資源圖上标記一個點,馮濟慈扭頭喊人:“德德裏?”
一位秘書先生告知他:“德德裏今天要迎接偉大的夏多維西閣下。”
“總算是到了。”
“是的,母神庇佑普利滋。”
奧古斯中間總有撈偏門的家夥,就像這位夏多維西,他研究各種法咒,雖然成果稀薄,可南坦那地方資源也稀薄,沒什麽奧古斯與他争鋒,他就踏踏實實一個人玩耍。
馮濟慈點點頭:“萬幸有個夏多維西閣下。”他問歐拉克:“您要去看看麽?”
歐拉克緩緩呼出一口氣:“再~再等等,總要去的。”
此刻普利滋大花園的草坪上,十數輛打着南坦五瓣花标記的車輛停下來。德德裏指揮人鋪就紅毯,一位穿着豔麗色彩的清瘦老先生走下馬車……踩在德德裏的背上。
桑尼亞被攔截在附近,她看周圍人都匍匐在地,猶豫了一下悄悄吧身形隐藏在高大樹木綠蔭後面。
也不是不想行禮,她是沒法像德德裏那樣跪着過去親吻誰的袍角的。
那些奧古斯對她非常好奇,想帶走她的意願根本不遮掩。
桑尼亞不可能跟他們離開,也就少來此處,可過幾天就是季三了,她不想跟那個圓胖子安排好的指導師出門,她只想跟自己家先生一起出去。
就像上次在壑妮強附近。
即便圓胖子告訴她,偉大的奧古斯一人就一下絕殺幾百裏以內的汰圈,她也不稀罕。
小跑而來的德德裏來到樹蔭後,他有些抱歉的看着桑尼亞說:“抱歉斯萬德小姐,夏多維西閣下察覺您在這裏了。”
大概是玩咒術的都有點詭異力量,夏多維西閣下剛下馬車就感覺到了樹蔭後面,有股子力量與衆不同。
當桑尼亞被帶到夏多維西閣下身邊,有人在附近吹讓人輕松的小喇叭,還打金屬小鈴铛。
桑尼亞想起先生告訴她,在斯萊博尼家的歷史上有個不想說話的國王,他接見人的時候就帶鼓手,每接見一個人就用鼓聲代替情緒表達。
這種性格的人雖然特立獨行,但是,只是喜歡表演而已,沒多大殺傷力。
夏多維西也是個話少的奧古斯,他雖然對面前的小家夥感興趣,無論是她的血統還是精神力,當他看到這小家夥圍巾上的一個水晶扣,本來板着的臉上卻露出非常古怪的表情。
他甚至贊美說:“真是~漂亮的圍巾扣。”
那是金屬的蜘蛛圓網還有完整水晶雕琢的白蜘蛛。
桑尼亞低頭看看,這才想起來,這是今天散課的時候那個圓胖子,咳,大祝禱師給的。
順手摘下水晶扣,桑尼亞用雙手捧着奉獻給夏多維西。
夏多維西神色越發古怪起來:“您要~奉獻于~吾?”
桑尼亞擡頭:“是的,在下看您喜歡。”
夏多維西哈哈大笑起來,他挺高興的,卻擺手拒絕了:“不必,不必!南坦雖窮,水晶礦還是有幾個的……”他皺起鼻翼附近的肌肉:“就是礦質雜亂,這令吾十分頭疼,你起來……”
他甚至伸出手。
桑尼亞驚訝極了,猶豫了一下才托着奧古斯的手站起來。
這一瞬間,她感覺身上被無數人用目針紮了一萬個孔洞。
夏多維西閣下喜歡桑尼亞身上的氣息,雖然看到那個标記,他卻依舊與桑尼亞親近起來。
“被母神眷顧的小家夥,跟吾來吧……你喜歡克己鐘嗎?”
桑尼亞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的回答:“不,在下喜歡樂善鐘,今後更想歸附偉大的葛瑞絲門下。”
“呵呵呵呵呵……那,你喜歡織網嗎?就像那些打魚的,他們就喜歡織網,還總想一網撈個大數目,貪心的不得了……”
他們緩慢的前行,德德裏腦袋上的汗珠越來越多,等人影消失,他才緊張的吩咐附近的侍衛說:“加尼葉先生。”
加尼葉從地上爬起來,姿态有些狼狽的跑到德德裏的面前:“聽從您的吩咐,秘書先生。”
德德裏低聲吩咐他:“立刻去後樓資料室通知夏先生,你告訴他,好像……偉大的夏多維西閣下看上斯萬德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