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飛出去那一剎那, 馮濟慈就能感覺到自己的肋骨斷了,不止一根。

他的神智有些混亂,就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也不是受了重傷, 好歹随着後來級別上升, 靠着材料他做了防禦裝備,他就是……有點驚到了。

這是挨揍了?

人啊, 大多時候也不等別人騙, 就喜歡自己騙自己。現實看到某個熱點你會義憤填膺,揪着酒瓶子頓頓頓之後說老子要在那個地方會如何如何。

但是他在如何這裏了, 這是真的要殺了自己嗎?

馮濟慈竟然想笑。

他逐漸找到了知覺,特別清醒的對這個世界的知覺。

自己就是一個外來者,自己從小懂得的那些故國道德, 公平真理在這裏是不存在的。

在這裏他是渺小的,猶如浮游,不!也許只是路過這裏的清風。

他搖搖晃晃站起來, 便又看到一個人從天而降。

馮濟慈身形高高躍起, 雙手接住這熟悉的人, 連續後退了數十步才看着桑尼亞緊張的問:“你還好吧?”

這大概是世界上唯一靠着本能,揮劍襲擊奧古斯的尼普小姑娘了。

她就那麽無所畏懼的去,又被人家輕而易舉的扇開了。

輕輕放下桑尼亞,馮濟慈到是笑了,他擡手刮下她的高鼻梁罵了一句:“你虎了吧唧的……以後長點腦子好嗎?!”

肋骨疼痛,馮濟慈捂着那裏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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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尼亞不懂虎了吧唧,甚至先生說的語言她都沒聽懂, 當她看到先生有傷, 就滿眼擔心的把他護在身後。

刑臺附近的草坪上,奧古斯夏多維西攔住格朗·斯萊博尼, 有些哭笑不得的阻止:“閣下,那不是一般的尼普,那是第一奧古斯預定的門徒,還請冷靜。”

格朗·斯萊博尼的眼睛裏并沒有什麽多餘的情感,他邁步向前,雙腳卻被人一下抱住了,低頭看去卻是卟牢耶的餘孽。

歐拉克緊緊抱着格朗·斯萊博尼的雙腳哀求:“閣下,請寬恕,所有的罪過都在我,我認罪!請您……無論如何都先處死我,他們對您而言不過是秋草上的蟲,我認罪!認罪了!我在向您忏悔!請處死有罪者……求您!”

從懂事起再也沒有哭過的歐拉克喊着,求着,甚至掉着眼淚哀求。

他不知道他來人世的真正意義在哪裏了,也許他的生命中有過快樂時光,那段時光恰恰就在這片草坪,那時候他們都活着,就在這片草坪上滾來滾去……而父輩們就露着慈祥的笑容看着他們。

要是那時候知道命運凄慘,他真該多打兩個滾。

格朗·斯萊博尼擡腳把他踹到一邊,歐拉克掙紮的站了起來,又爬過去緊緊抱住半神的雙腳,他對遠處要過來的馮濟慈撕心裂肺的大喊:“走啊!夏……求你走!你不是要去奈樂麽,那就去啊!你不是想做個鄉下面診師麽,那就去啊……”

馮濟慈捂着疼痛的肋骨一步一步,異常堅定的走過來,桑尼亞握着細劍,神情篤定的一步一步跟随。

她想好了,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了先生,沒有了那麽溫柔的先生,它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她想好了,如果先生被殺死,那她就跪在奧古斯面前臣服,她會加倍努力,堅定的去努力,她要去攀爬這世上最高的山峰,然後……她會站在峰頂搭上個巨大的刑臺,再把這些虛僞的神,一個個的挂上去……最後,就讓這醜惡的人世間毀滅了吧。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沒有一分奈何的,憎恨的,對自己厭惡的那種無能為力的眼淚一直在流。

眼淚也想好了,今天就徹底流幹,從此屬于人的那些東西都跟她沒關系了。

馮濟慈停下腳步,看着面前的人,不,他們喊他們半神。而這兩位奧古斯已經消耗盡了他所有的尊重。

他照本地規矩緩緩半跪行禮,做着最後的努力,他無法割舍自來此,那些對自己表達善意的人們,他是感情動物,不是神。

他态度真誠的問:“向您致敬,偉大的,無上的奧古斯閣下。你們的恩德普照在大地的每一個角落,我贊頌你們庇護人類的恩情,而作為執掌世間規則之人,不,神!神靈啊,請問,我們的國王他身犯何罪,如果他真的有罪,請遵照大陸法典,以公平公正的态度給與一個坦蕩的審判,可以嗎?”

兩位半神沒有說話,他們甚至覺着可笑。

歐拉克趴在地上的臉慢慢擡起,他難以置信,都到了這個時候了為什麽夏還這樣執着,作為上位者他早就知道這個世界不公平,夏如此聰明他也該明白的。

他又環顧四周,屬于普利滋的臣子跪在遙遠的地方,是啊,這個國家何曾屬于過他。

他努力了,拼盡全力的……總算是留下一位臣子。

歐拉克·斯萊博尼滿意了。

他慢慢松開奧古斯的雙腳,從地面緩緩的緩緩的站起來,就像一個真正的王般對馮濟慈說:“您走吧,夏·馮濟慈先生,感謝您在吾在位期間所作出的一切努力……吾,現在正式解除你與這個國家的關系及義務。夏先生,你的瓦爾納不在普利滋……”

他甚至想說,我死之後你可以繼承我的遺産,然而……他有遺産嗎?

馮濟慈也慢慢站起來,他凝視着這個青年…還能站起來說話,這就好,他姥爺說,人啥都能丢,可是心氣不能丢,沒了心氣兒的人不是一攤死肉嗎?

他認真的問他:“您有罪嗎?”

歐拉克嘆息:“我~不知道,我好像從很久之前就身中惡咒,那時候我躲避在軍部,有關于老軍營的很多文件都是以我的名義簽署的。”

原來這樣,這就是格朗·斯萊博尼動了殺機的原因嗎。

馮濟慈非常清楚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作為當事人,這世界在沒有比他更清楚的人了。

他現在敢說了,并确定的說:“你無罪,你從不在那裏。”

歐拉克無所謂的笑笑,半神處決誰從不看原因:“去瓦爾納吧,帶着你的桑尼亞還有艾琳,我祝您幸福,其實……做面診師很好的,那本書我看了,還看了三遍,之後……非常羨慕。”

馮濟慈搖頭:“書裏寫的都是騙人的,我不是有瓦爾納了。”

他說完看向格朗·斯萊博尼:“如果說我們的國王有罪,可比起他,您的罪過不是更多嗎?”

格朗·斯萊博尼微微擡起下颚,眼神冰涼刺骨,不屑一顧。

馮濟慈毫不客氣的譏諷:“一個國王,庇護不了臣民,一個丈夫不知道妻子是誰,一位父親抛棄骨肉,你殺歐拉克不過是為了你挽救不回來的那些罪孽……”

空氣中出現音爆,馮濟慈再次倒退出去,歐拉克撕心撕心裂肺大喊着:“不!!!”

桑尼亞緊緊握着細劍筆直的站立,她什麽都不看,只看着天空,她忍耐着,忍耐的口腔裏的肉都被咬下一塊。

她想,吊死他們!!所有人都必須吊死!!

那塊屬于孩子們快樂的草坪被破壞了,下斜坡上出現一個巨大的深坑。

歐拉克跌坐在地,桑尼亞忍無可忍,終于撕心裂肺的對着天空尖銳的吶喊起來。

遠處,這所舊宮所有喜歡夏的那些侍從官難過的身體打晃,阿通特先生無聲的錘着心口,德德裏與秘書處的那些先生們終于忘記了半神的威壓,他們拼命向那個深坑狂奔,腦海裏的那個總是溫柔笑着的青年沒有了,他什麽錯都沒有啊?

難道奧古斯不是庇護人類,是最最正義的嗎?

半神沒有感情的啧了一聲,不帶什麽感情的說:“天真的秋蟲……”

“我去你媽的吧!”

不客氣的斥罵打斷半神的評價,穿着樸素白袍的身影緩緩從坑底飛起。

剎那間兩位奧古斯逼近深坑,一道紅色的影子從舊宮飛出。

空中,馮濟慈身穿白色繡着金線符文的法袍,手中提着一根銀色的生命樹法杖。

這是整個施沛大陸,從未有過的裝扮。

第八奧古斯葛瑞絲,第十六奧古斯夏多維西,第十七奧古斯格朗各居一角将他圍在中心。

地面上,所有的人都驚的目瞪口呆。

“那是誰?”

沒人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馮濟慈擡手給自己打了個治療術,耳邊聽到奧古斯葛瑞絲嚴肅問:“異徒?”

馮濟慈輕笑:“異徒?那是什麽東西。”

葛瑞絲又問:“壑妮信徒?”

馮濟慈更加看不起了:“這就是奧古斯的世界觀嗎?太窄小了。”

格朗上下打量馮濟慈,終于問:“你是誰?從哪裏來?”

馮濟慈看着自己游戲裏帶來的法杖,他自嘲的笑笑:“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你管我從哪裏來?”

他看向奔向自己的桑尼亞,擡手将法杖對向她說:“束~縛!”

桑尼亞被無名的力量捆紮在原地一動不能動了。

收回不舍得的目光,馮濟慈看向三位奧古斯說:“那壑妮牆後面,我去過……你們知道那裏什麽都沒有,是嗎?”

好奇的神情消失在半神們的眼中,他們縮小了包圍圈。

馮濟慈無所的說:“我其實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他看向格朗·斯萊博尼說:“我與歐拉克整理了将近一千年的王室資料,有件事很奇怪,在這一千年裏只要是庫洛王建立出走向昌盛的王朝,那麽這位國王必然會隕落,而他們的王朝也衰落的很快,就像不久前的普利滋,一個又一個。”

格朗·斯萊博尼震驚的看着馮濟慈:“你想說什麽?”

馮濟慈看着他:“說什麽?說你是個傻子。”

他指指大地天空:“其實,我就要抓住他了,可惜你們來了,這就是他制造各種禍端的原因……将我的這些疑問抛給你們吧,這本來就是你們的責任。”

葛瑞絲飛到在他附近問:“什麽責任?”

馮濟慈還是第一次見這位女奧古斯,她的形象有些接近哈利波特當中的麥格教授,恪守陳規又嚴肅古板,算了,這時候不是評價她的時候。

他對這個女人說:“明知故問了女士,有人在幾千年裏一直在玩一種平衡,這股力量将人與庫洛擺在一個我們不知道的公平秤上,他不許庫洛舍棄人類獨自發展,他努力将人類擺在社會進步的重心點上以來達到庫洛與人的互相依賴關系……

啧,我不能說他錯了,只覺的可怕,尤其自己深陷其中,當然還有你們……一代一代的承法奧古斯。”

夏多維西插話:“你到底在說什麽?”

馮濟慈自嘲的笑笑:“又問這個問題,我從哪裏來很重要嗎?”

他滿是同情的盯着他的眼睛說:“作為奧古斯當中的法系研究者,你就沒發現有人故意截斷支流,推倒技能樹,影響庫洛全面發展嗎?這難道不是你躲避在南坦的原因?比起這些糊塗蛋,觸摸到危險觸角的你,不是早就發現不對了嗎?”

夏多維西眼神中冒出殺意。

馮濟慈更加看不上這些人了,他用空出來的手敲敲腦袋說:“啊,讓我想想,除了我的那些推斷,你們奧古斯一定還有個特別使命吧。”

他們緊縮了包圍圈。

馮濟慈擺動法杖驅趕他們遠離,這股未知力量令奧古斯們震撼又震驚。

馮濟慈毫無顧忌的說:“那個使命,也許是個來自神的警告,或者是個可怕的故事,每當新的奧古斯降臨聖域,一定有個故事人将那些東西傳播到你們的耳朵裏,讓我想想……啊,如果是我要怎麽說呢?”

地面上,歐拉克踉跄的來到桑尼亞身邊,他拉扯那根透明的繩子,使勁全身的力氣也沒有絲毫作用,最後他無奈跌坐在地說:“他們在幹什麽?”

桑尼亞茫然的搖頭,她有種感覺,也許……她要失去她的先生了。

“要怎麽說呢?”馮濟慈的身體在空中轉了一圈,當面對格朗·斯萊博尼,他說:“如遇到你這樣的傻子,我會跟你說,我們奧古斯幾萬年來都堅守着世界的和平,哦,這個世界沒有世界這個詞,也許是大陸或者別的名字。

那人會告訴你,我們守護着一座堡壘,一道防線,或者無盡深淵,而深淵一旦打開,那後面的所謂……惡魔,不,你們也沒有惡魔,只有壑妮,對,也許深淵後面壓制着上萬的壑妮,為了阻止壑妮再臨人間你們必須抛棄一切對嗎?”

三位奧古斯緊張又震撼,他們甚至感到了恐懼。

格朗·斯萊博尼咬着壓根,壓抑震怒後才開口說:“區區壑妮信徒,靈魂沾染無垢之人也敢評判神啓……”

馮濟慈笑了,就像解完謎題的孩子般,他得意極了:“果然是這樣,原來真的有個神啓,有個深淵……哈哈,所以你這個傻子放棄了複仇,放棄了故國,放棄了忠于你的老軍營,你守着你都不知道破洞還以為自己多麽偉大,你忘記了為你守候這個國家的埃德加,卡特,瑞爾……”

一把細劍忽然出現在格朗·斯萊博尼手上,他憤怒至極的一劍劈向馮濟慈:“肮髒的異徒!誰允許你喊吾子名諱!!”

馮濟慈被巨大的刃風逼退,他揮舞法杖一串法咒念出:“盾!致盲!息音!嗅失!中毒!虛弱!禁锢!降速!冰凍……給老子定!”

忽如其來的奇異力量全部加在格朗·斯萊博尼身上,從未與這種力量交鋒過的奧古斯瞬間從天空墜落,馮濟慈緊跟其後一拳将他釘在地面上,硬生生砸出一個與自己砸的那個一般無二的坑。

葛瑞絲與夏多維西緊随其後,馮濟慈反手對他們丢了兩個小閃電壓縮球。

随着兩聲很熟悉的爆炸聲,兩位奧古斯被炸出很遠,然而他們畢竟是奧古斯……當他們身形狼狽,頭發都被炸成卷毛狗,面目焦黑的飛回來,那個瘋子正在坑底按着第十七奧古斯毆打。

馮濟慈對着格朗·斯萊博尼老臉,一下一下用着重拳:“歐拉克從不欠你什麽,他為這個國家付出了一切!你該感恩戴德,懂嗎!你這無恥的渣渣!!垃圾!混蛋!!這是為你的戀愛腦!這是為你抛棄的國家!這是為你抛棄的老軍營!這是為埃德加!為卡特……”

細劍穿胸而過,馮濟慈噴出熱血,他胸口,再看憤怒的格朗·斯萊博尼……他笑了。

果然還是不行啊,到底是奧古斯呢,自己這個不上不下的輔助職業,也真是後悔啊,要是知道有今天,他一定會傾家蕩産,造個八百轉的修真的,可以破碎虛空的號……

桑尼亞看着奧古斯用細劍穿着自己摯愛之人浮在半空,她撕心裂肺大喊:“不!!!”

歐拉克淚流滿面緊緊抱着桑尼亞。

他要複仇了,他從前一直認為自己是有罪之人,但現在他問自己,你有罪嗎?

就像夏說的,如果我有罪就讓我得到公正的審判,如同我處死的那些人,看上去什麽都沒說,但在那背後我收集了所有的證據,那些證據證明他們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我要複仇了,為這時間唯一為我鳴不平之人……

生命緩緩流逝,馮濟慈口噴鮮血的看看四周,他覺着這裏就像一場夢,一個童話故事,雖然他拼盡全力想讓這個夢更加美好一些,就像那本書裏寫着的,瓦爾納總有世上最好的深秋……可他再也想不出它美好的樣子了。

他的身體穿着細劍過去,當他接近格朗·斯萊博尼,他一把抓住他的領口把血吐了他一臉。

他想就是我死,也不能讓這家夥舒服了,于是他緩慢的切換形象,笑的越來越歡快。

此時陽光大盛,光線下,一切人看着那個被細劍穿胸而過的青年,頭發從黑色緩慢的變成了耀眼的金色……他的五官在變,身材在變,甚至他的衣服都消失不見……變成一件半舊的屬于老軍營的軍裝。

馮濟慈看着目瞪口呆格朗·斯萊博尼,他看着他哆嗦的說不出一句話的嘴說:“我恭喜你啊,格朗·斯萊博尼,恭喜你的血脈……終于斷絕了……”

眼前一黑,馮濟慈覺着自己大概率是死了的。然而他沒有聽到,來自遠處的神殿鐘聲齊鳴。

正在祈禱着的那些奉身慢慢站起,正在女神腳下祈禱的金腰帶祝禱師看着面前的族板高高升起。

那刻,這片大路上所有的鐘都在急促搖擺,那刻,這片大陸所有的光霞絢爛。

一切人擡起頭,看着已經血脈斷絕的施萊博尼家譜在空中展開,在格朗·斯萊博尼後面出現一個名字。

瑞爾·斯萊博尼。

然而那個屬于瑞爾的文字變成閃耀的金色,最終又散成粉塵,粉塵最後結成一個新的名字,馮濟慈·夏!

遙遠的山巒,聖域邊緣一顆參天巨樹升起,延綿不絕的聖殿所有的門窗瞬間展開,一切飛鳥沖向天空……那些修行者站在山巒高峰狂喊……母神啊,贊美您,您看到了嗎?偉大的第十八奧古斯誕生了。

而他帶來的是……盤古???

那是什麽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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