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歸來
重生歸來
圓月溫馨,合家歡樂,幸福滿滿。
幽國的街頭小巷已經挂滿燈籠,即将迎來晚上熱鬧的燈會。彼時正是思鄉月明,親人團聚,阖家團圓的中秋。
可幽國的皇宮卻一片悲戚,宣成二十三年,宣成帝的淑娴皇貴妃,薨。
清安殿內,太子為首,皇子們跪了一地。
寶殿上高坐着的正是幽國宣成帝,他臉色陰沉無比,看來是動了盛怒。殿下伏地而跪的重臣子無一不瑟瑟發抖,膽戰心驚。
唯獨太子,他面色沉靜,從容不迫,與殿內劍拔弩張的氣氛格格不入。
他就是淑娴皇貴妃的長子,幽國太子顧慕卿。
宣成帝再問:“太子,你母妃如今屍骨未寒,你便是要做出如此忤逆之事嗎?”
顧慕卿眼神漠然,說話的語氣卻斬釘截鐵,不容置疑:“母妃的死,與江國公主并無關系,她不應該被關在那裏。”
“混賬。”宣成帝氣得将案幾上的硯臺狠狠地丢出去,正砸在顧慕卿額角,頓時鮮血直流。
血水順着他的額角流過臉頰,他卻任憑如此,只是仍然堅持:“不管父皇如何動怒,兒臣今日都必定把江國公主從暗牢中放出來。待母妃大限期滿,兒臣便會正式與她補行婚禮!”
“你……你……”宣成帝從高位上站起,渾身顫抖:“幽國怎麽出了你這樣離經叛道的畜生。”
自從幽國二皇子的王妃,江國公主殺了淑娴皇貴妃被收押大牢之後,這場争執已經持續了整整三日。
幽國是荊州十八國中最弱小的國家,當年為了求取主國江國的羽翼庇護,幽國用了聯姻的法子。偏巧那江國公主正好對二皇子顧慕禮青睐有佳,宣成帝便順理成章地準了這件婚事,私底下暗樂撿了一個大便宜。
這江國公主乃是正是這江國主皇唯一的寶貝女兒。
可宣成帝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此女太過狐媚,自從嫁過來開始,便讓幽國不得安寧。
他的幾個皇子明裏暗中都觊觎公主美色,唯獨二皇子卻正眼都沒瞧過這個王妃。
更沒想到,他最寵愛的淑娴皇貴妃會死在公主手上。
定是那公主長守空房,耐不得寂寞,心生怨毒,才出此毒手。
換做以前,宣成帝也只能忍氣吞聲。可現在不同了,今非昔比,他的幽國卧薪嘗膽多年,韬光養晦早就兵強馬壯。
是時候跟江國一決雌雄了。
江國公主,必須在幽國正法。
氣氛僵持之下,忽然有一聲急促傳報:“啓禀皇上,暗牢裏的罪婦,戌時三刻,被人發現在牢房裏面沒氣了。”
話未說完,便見一直沉靜冷靜的太子陡然暗沉了臉色,起身便沖出清安殿。
身後是宣成帝陣陣痛罵的聲音。
*
幽國城外張燈結彩,可皇城內卻一片缟素。
沒有一個皇室之人,有心思過中秋節了,尤其是二皇子顧慕禮。他已經收拾好一應行李,正待逃出皇城,可卻被幾個姬妾哭哭啼啼地攔住。
“王爺不能丢下我們。”
顧慕禮一臉煩躁,狠狠地向幾個姬妾拳打腳踢:“本王現在自身難保,如何帶着你們。要不是江小憐那個賤人,本王何至于此。”
“可王爺到底也是皇上親子,自然可找皇上做主,怕太子作甚?”
“呸,你懂什麽。皇哥早就對那個賤婦有意,這下賤婦死在牢中,他定會遷怒于我,取我性命,快放手……”
……
江小憐從昏天暗地的暗牢中好不容易出來,一路飄回府宅,卻不想聽到那個她一生摯愛的男人在她死後一口一口賤婦地罵。
看着顧慕禮如今如同老鼠過街般急着抱頭逃竄的樣子,她恨不得一劍砍死這個負心漢。
可是,如今她做不到了,她死在了幽國大牢中。
當初為何執意要嫁呢?江小憐閉上眼睛,欲哭無淚。
她本是固倫公主啊,被父皇母後捧在心上寵的寶貝。
她的父皇這些年南征北戰,終于在她十歲那年平複十八國,實現了大一統,坐穩了江山。
在江國生活的十五年,她要風得風要雨,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他的父皇都肯替她去摘。然而她卻硬要這到荊州十八國中最名不見經傳的幽國,嫁給了一個根本不愛她的男人—顧慕禮。
她不辭萬裏抛卻公主金枝玉葉的身份下嫁到幽國,可屈尊降貴換來的無情冷落以及死不瞑目。
她從來都只是幽國男人之間争權奪利的一顆棋子罷了。
姬妾仍舊死死地纏着顧慕禮不放。忽然,門邊傳來一陣腳步聲,卧房的門被砰然踢開。
怎麽是太子?
江小憐很意外。在她被顧慕禮冷落,被幽國幾個皇子糾纏不休的時候。這個幽國太子就居然冒着奪手足之妻的大不韪說要娶她。
可惜,大婚當日,顧慕禮利用她設了一個死局,讓顧慕卿正好撞見她滿手鮮血握着沒入淑賢貴妃胸口處的那把劍柄,臉色白得比刀刃還寒的樣子。
她殺了淑娴皇貴妃,太子顧慕卿母後。
即便她根本沒有那麽做,誰會相信呢?
顧慕禮見是太子前來,頓時臉色煞白,聲淚俱下,跪倒在顧慕卿面前:“皇哥饒命,皇哥饒命,公主的死與我無關啊。”
顧慕卿冷眼看着地上匍匐的人,厭惡至極。他周身殺氣甚重,眼神中冷冽如冰,若一劍寒霜刺進人心。
他像是一個多年來在修羅場踏着累累屍體逆流而上的魔鬼一般猩紅了眼睛。
他抽出青幹劍直指顧慕禮,一劍封喉。
滿屋子的血腥味愈來愈濃,血水濺了顧慕禮姬妾滿身。
江小憐向下一看,只見顧慕禮雙目圓睜,竟然也跟她一樣死不瞑目。
只不過,她是因為不甘心。
顧慕禮,是因為,不相信。
為什麽?哥哥會為了一個女子要了他的性命?
為什麽?替她報仇的人是太子顧慕卿?
江小憐也不懂。
顧慕禮收劍踱步,出門便迎上朗月星空。他擡目望去,滿眼黯然。
慢慢地她的神識漸漸混沌,越來越不清晰。
她最後的意識是,為她報仇雪恨的為何會是顧慕卿?
為什麽會是他?
*
五月梅雨季,暴雨瓢潑來,窗外狂躁的雨聲幾乎湮沒屋內人的輕聲細語。江小憐從噩夢中驚喜,冷汗涔涔,浸透了汗衫。
丫鬟汀蘭關心地問:“公主,又做噩夢了?”
江小憐未言,緩緩地掃視周邊,是荷裳殿不錯。
她重新平靜下來,是在她的公主府,江國。
“公主?”
江小憐笑了笑,不經意地道:“沒事,只是有點吓着了。”
汀蘭拉了一件披風給江小憐蓋上,神色間還是一片擔憂:“公主最近怎麽經常做噩夢呢?只是午後小憩一會就這樣了,公主額上好些汗呢。”
江小憐莞爾。
是的,最近她的确經常做噩夢。前世死前的景象,不知怎麽就一遍遍重現。好是叫她牢牢記得記得前世是因何而死一樣。
索性今世,再不跟顧家的男人打半點交道就是了。
她原本已經死了的。終于還是沒等到一雪恥恨,還是死在了顧家男人的一場算計之中。她聽見顧慕卿抱着她的那聲悲涼高呼,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就回到了十五歲的這年。
她還在江國,父皇母後身邊,還是那個嬌滴滴的小公主。
那天,顧慕禮來江國提親。
前世裏,她本是歡歡喜喜地嚷求父皇母後成全。盡管他們都不舍得她遠嫁他國,還是幽國這種弱小的國。可那時候的她,眼中只有一個顧慕禮。
但是,今生就不同了。
她當即退了顧慕禮的婚。
看見他滿腹狐疑,失落的樣子,心中一片漠然。
顧慕禮失落的,該是日後少了她這把美色利劍罷了。
汀蘭給她端來了寧神茶,一飲而下,好受了許多。
汀蘭又提醒道:“公主,這會兒,和碩格格該是已經在外頭候着了。”
“哦?”江小憐微微詫異,有些想不起來。
“公主忘記了?和碩格格已經多次求見公主,只是近日裏公主因為顧……心情不好,一直拒見,最後才應允了今日午後小聚的。”
這麽一說,江小憐便想起來了。
前世,和碩格格江沉燕趁着顧慕禮提親,她心情甚好的時候,來見她,其實就是為了哄騙她把十八國會的佐理之權讓出來。她當時沒想太多,本也無心籌備國禮,就把佐理之權移交給了她。
可沒想到,這和碩格格竟然趁着國會期間中飽私囊,替她哥哥結黨營私不說,更是在國會上讓江國丢了大臉的。
江小憐微微點頭:“那就讓她進來吧。”
汀蘭去通傳,不一會,和碩格格江沉燕就跟着領路嬷嬷進來了。
江小憐悠悠地望了她一眼,那臉上的神色還真是焦慮萬分。前世,她是不是就被這張矯揉做作的臉騙了多少次而渾然不知呢?
“公主,怎麽近來一直抱恙如此呢?看公主臉色白得,讓姐姐着急死了。”
江小憐淡淡一笑,繼續品她的寧神茶。
江沉燕微微尴尬,自顧自笑了下,掩飾過去。
“妹妹不能一直呆在屋中,要多走動才好。”
“對呀。”
江小憐又是一笑,可神色中卻分明已經變成是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
江沉燕微微一愣,暗想今日公主是怎麽了,感覺怪怪的?
難道是退了顧慕禮的求婚,現在又後悔了?
江沉燕陪着笑臉坐了一炷香的時間,江小憐一直在認真品茶。
她不管說什麽,江小憐都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回應兩下。
到後來,連回應都沒有了。
江沉燕卻已經說得口幹舌燥,倒也想喝點茶水來着。
實在受不了了,江沉燕道:“我看妹妹近日身體的确欠佳,不如佐理籌備國會的繁瑣事情,交給姐姐替妹妹打理可好?”
終于說到重點了。
江小憐按不動聲色飲完最後一口茶,慢慢地放下茶盞,輕輕一笑。
“姐姐手上戴的,可是我上月贈予你的紅寶石镯子?”
江沉燕分明一愣,下意識地護了下腕上寶镯,立刻覺得不妥,又迅速松開,賠笑道:“這……是不是公主記錯了?”
江小憐哈哈一笑,拍了下腦袋:“是的,是我看錯了。一直覺得姐姐今日分外美豔,尤其是這個寶镯亮眼至極。尋思下以格格的品級……剛才瞥眼一看,還以為是從我這送出去的呢。”
江小憐說完便盯着江沉燕,不放過她分毫表情。
果然,江沉燕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心虛地低頭掩飾:“哪裏是,這……這是父王贈的。”
江小憐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就不奇怪了。九皇叔素來和父皇感情甚好,父皇把賞賜與我的寶物,再贈一個一模一樣的給九皇叔是再正常不過了。”
江沉燕臉色大變,立刻将寶镯摘下:“公主贖罪。實不相瞞,此镯,此镯是先前時候,在荷裳殿看到,覺得好看……”
江沉燕說不下去了。
江小憐知道她說不下去。
堂堂和碩格格,在公主府上那東西,怎麽能說得出口呢?
可惜,她就是的的确确這麽做了。
前世裏,她也是知道的。可那時候她本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父皇多年來賞賜給她的稀罕物件早就堆積如山。江沉燕看上幾個便幾個吧,她沒有挂在心上。
可江沉燕呢?
前世,她在幽國被軟禁的時候。不就是江沉燕跟顧慕禮裏應外合,切斷了消息往來渠道的嗎?
江小憐示了一眼汀蘭,手镯便被汀蘭收了起來。
江沉燕的臉色比黃土地裏面的泥還難看,明明以前公主從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計較的。
怎麽今日明面上說這事了?
江小憐嘆了一口氣,又問:“姐姐今日來,原本是有何事尋我的?”
江沉燕刷白了臉色:“無事,就是來探望公主的。”
“哦,”江小憐看着江沉燕灰死的神色,緩緩一笑:“我乏了呢。”
“那,那姐姐先告退了。”
江小憐看着江沉燕落荒而逃的樣子,又嘆了一口氣。本來都是兄弟姐妹,卻想不到搞成這樣。
想到姐妹,江小憐倒真的念起一個人來。
二皇叔府上的固倫婀娜公主,江沉玉娥。她前世最要好的姐妹,可惜所愛非人,也最終結局不好。
江沉玉娥因為私愛大內侍衛張玉衡,最後私奔不成,害了那張玉衡的性命。江沉玉娥自己也被二皇叔嫁了一樁指定親事。從此姐妹兩人見面的時間都少了。
算上日子,倒離玉娥姐姐跟張玉衡私奔的時候不遠了。
念及此處,江小憐打開她的翠玉匣子,從裏面挑出一件通體翠綠的玉镯。
就算今生還是無法阻止玉娥姐姐跟張玉衡的孽緣,也要好好保護姐姐得償所願。這碧海貴玉镯子價值連城,能保一個普通人家一世溫飽都不成問題。給她帶在身上,做個傍身物件也好。
江小憐剛想吩咐汀蘭籌備起駕,忽感一陣頭暈目眩,漸漸地意識消逝……
看來,是重回的神識還沒有徹底跟原來的身體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