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卿為驸馬?
卿為驸馬?
前世的回憶頓然湧上心頭。
這個清冷淡漠的太子,前世永遠高高在上,冷眼觀看這世态涼薄。他總是那麽寡言歡笑,終日肅穆,與他弟弟顧慕禮分在不同。
前世,她有多喜歡顧慕禮的風趣幽默,就有多害怕他那個不茍言笑的大哥。
江小憐一時間竟然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整個人傻了一般。
可奇怪的是江沉燕。
這會兒她剛才那番撒潑嬌蠻的勁陡然煙消雲散。她本來是站在江小憐身後的,見了顧慕卿以後,卻躍步上前根本不顧禮法地擋在江小憐前面。
江沉燕縷了下鬓前額間的碎發,跟着才柔聲細氣地出聲問道:“想必這位就是貴客顧世子了,本宮是江國和碩格格。”
可顧慕卿目光依舊如深深潭水,無一絲波瀾。
江沉燕明明是受了冷落,卻半點沒有氣惱,反而是主動向顧慕卿的方向迎去。
江沉燕向顧慕卿走去,花公公躬身退讓。他們二人對面站立,倒給了江小憐各自一個側影。
江沉燕此刻離顧慕卿這麽近,臉上笑意更濃。她擡手在唇邊莞爾,竟真像個淑賢公主一般,知書達理起來。
江小憐拉着在一旁垂手的江沉玉娥,準備越過兩人,先行離去得了。至于顧慕卿的反常之舉,日後尋個方便時間再私下問他。
江小憐匆匆踱步,哪想得正走到快跟顧慕卿擦身而過的時候,衣裙竟然被誰拉住了。
江小憐心中撲通亂跳,暗想顧慕卿前世接觸不多,可應該也是個循規蹈矩的人,怎麽現在變得大庭廣衆之下做這種登徒子的舉動。
江小憐瞥眼一看,頓時氣死了。哪裏是什麽顧慕卿,分明是花公公拽住她裙角來着。
花公公見她回頭看,連忙暗眼對了個口型:皇太子啊。
江小憐從花公公那擠眉弄眼的勁裏當然知道公公是問她要不要把領路逸楓軒的‘肥差’交給她,給她和顧慕卿‘創造機會’啊。
江小憐悔不當初,前世可不就是自己哀求花公公替自己做了多少次這種穿針引線的事情?
癡心于顧慕禮無緣,這下來個位高權更重的太子說要追求她,倒成了人人都想讓她把握機會了。
如今她重活一世,心思自然全是變了,不管是幽國的誰,只要是顧家的男人都是半點關系不想攀。
可花公公怎麽知道。
花公公一番擠眉弄眼,沒等江小憐回答,卻聽顧慕卿道:“花公公既然還有要事前忙,大可前去,前面路途不遠,不必再陪我了。”
花公公立刻心領神會,道了聲:“喳。”跟着拜退了兩位公主格格就匆匆離去。
江小憐簡直無語。
三言兩語間的風雲變幻,除了江小憐自己心中如吃了五味雜糧一般,其他人都沒覺得有什麽問題。
江沉燕還是一眼柔情地看着顧慕卿又問:“世子要去逸楓軒入住是吧,本宮閑來無事,正可以替世子引路。”
江沉燕身邊的丫鬟忽然插口:“格格忘記了?漱王妃急着找格格過去,給格格物色了好幾樁良姻,等格格親自抉擇呢。”
江沉燕怒火中燒地狠狠剜了那個丫頭一眼。丫頭自知嘴笨說錯了話,吓得憋住眼淚低着頭不敢再言語。
江小憐拉着江沉玉娥還想走,一拉卻沒拉動。再看卻是江沉玉娥根本沒動身。她兩眼望着江沉燕欲言又止,一副怕得要命的模樣,最後好似下了什麽決心才問:“格格把玉墜還我。”
江沉燕跟顧慕卿說話又被打斷,她厭惡地看了一眼江沉玉娥道:“你說的什麽東西,我根本不知道。”
江沉玉娥被她一兇,又滅了氣勢。江小憐本來不想多留,可又不忍心,她退回一步對江沉燕道:“我姐姐從未有虛言,你拿了我姐姐什麽東西就趕快交出來。”
江沉燕見是江小憐出面揚了揚眉剛想狡辯。江小憐又道:“顧世子遠道而來,也是累了,急着去逸楓軒歇息,這麽耽誤下去可不好。”
江沉燕立刻收回了話到唇角的淩厲,從懷中拿出一塊羊脂白玉盈盈笑道:“妹妹說的是這塊玉啊,一時興起覺得看好,接過來看看的,卻是記性不好,剛才給忘了。自然是還給妹妹的。”
江沉玉娥伸手去接,可江沉燕卻不松手。江沉玉娥手上剛剛使勁,江沉燕卻忽然撤了力氣。
江沉燕的小動作被江小憐看得清透,心中簡直的氣極了。
眼看玉娥即将重心不穩摔個跟頭,江小憐連忙去扶她。衣袖拉扯間,江小憐忽然瞥見江沉玉娥袖口處露出一截帶字繡帕,隐約間可見一個‘衡’字。
江沉玉娥臉色大變。
江小憐也瞬間知悉事情輕重。
好在江沉燕這會功夫眼神還沒從顧慕卿臉上移開,暫時沒發現蹊跷。
眼看那繡帕就從江沉玉娥袖口中滑了下來,江小憐剛想扯過來掖進自己身上藏好。
縱然是敗露了,就說是自己掉的。
可說時遲那時快,絹帕落地之前忽然如生了眼睛一般,呲溜一下鑽進旁的一人袖中。
剛才江小憐站在江沉玉娥右邊。而江沉玉娥右邊恰好是顧慕卿。誰能想到剛才一番小動作被顧慕卿全看了去,還拿了那塊帕子。
江小憐心眼提到嗓子眼,江沉玉娥自然更好不到哪裏去。
江沉燕還了玉佩見這兩人還是擱着顧慕卿旁邊還不走,眉頭不由得又皺起來。
江小憐一看玉娥姐姐臉色霎時間白如紙,心知她害怕,又看向顧慕卿和江沉燕,靈機一動道:“和碩公主等着選親呢,此等好事耽誤了時辰就不吉利了。這大江國皇宮裏面,我可才是出了名的閑,給顧世子領路,還是我來吧。”
江沉燕臉都綠了:“你……你……”
當着顧慕卿的面,她又啞巴吃黃連,不好發作。
選親選親的事情被放當着顧慕卿的面提了兩遍!江沉燕猶豫片刻一二,最後憤憤然地狠狠瞪了江沉玉娥一眼,才兀自先走。
江沉玉娥的帕子給顧慕卿裝了去,加上先前江沉燕那場欺負,她現在整個人都微微發顫,冷汗流了一身。
江小憐素知姐姐性子膽小,看着她這個模樣非常不忍心。
她握了握江沉玉娥的手,對她身邊丫鬟囑咐兩句,便也讓她先回府上去了。
一來二去,最後真變成跟顧慕卿獨自相待,江小憐頓覺頭皮發麻,自己的腿也快走不動路了。
江沉玉娥一走,江小憐看也沒再看顧慕卿,硬了硬頭皮,只道了一聲:“走吧。”
江小憐兀自在前面領路,身邊汀蘭一步之遠的跟着。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腳步聲徐徐而來。
聽着聲音也不過只距離她們三步之遠。顧慕卿少年時曾經游走于江湖,身懷武藝。
常理他走路聲音江小憐本該是聽不見的。可耳後步履聲不輕不重,不絕于耳,顯然是顧慕卿故意弄出點聲音,好讓江小憐感覺到。
從萬春亭到逸楓軒不過短短距離,江小憐走得步若千斤。好不容易看到門匾上逸楓軒三個大字,她才如釋重負,大舒了一口氣。
聞着身後腳步聲音猜測,顧慕卿應是也已經跟了上來。
“到了。”她這聲音簡直細若蚊蠅。江小憐覺得自己都快慫到家了。
可說完之後,身後那人也沒個回應。
江小憐咬咬唇,又急又惱,想想怕他幹嘛。今生明明也沒欠他什麽,論起地位來,現在她是公主,他是質子,孰高孰地一目了然啊。
江小憐狠狠心一個轉身擡起頭來,正怼上顧慕卿迎上來的眼神。
此刻他的眼神雖然依舊清冽,可比起剛才在萬春亭江沉燕她們還在的時候明顯多了一絲情緒。
江小憐來不及猜這絲情緒是何意思,因為剛才兩人四目相對時,她就又慫了。
江小憐頭垂着,雙目看着自己的繡花鞋尖,腦中飛快地想着下句的說辭。
顧慕卿拾階而上,跟了上來。走到江小憐身邊的時候,他負手而立,在她身邊駐足停下。
江小憐垂着眼睑,裝作看‘風景’,雙手假裝不在意地玩繞着手中絲帕,心中小鹿亂撞。
顧慕卿停着不動也不知道在做什麽。江小憐不說話,小丫鬟汀蘭更是只有垂首側目的份。
顧慕卿也不說話!
五月春末初夏,春風拂面本是柔意,可江小憐卻被吹得微感發寒。漸漸地,江小憐覺得她雙頰微燙,連掌心也沁出汗水。
直到真要支撐不住的時候,顧慕卿終于重新向前移動身子。他重拾步履,袖袍掠起,一股甘松清香立刻撲鼻而來。
江小憐熟悉這種味道,該是月麟香。這個人用香的喜好倒還是跟前世無二。
顧慕卿領先踏進逸楓軒大門檻,倒成了江小憐跟在後面進去。這情景模樣倒讓江小憐回憶起前世,她總是這麽尾随着跟在顧慕禮身後,戰戰兢兢地進出在幽國的一方皇土。
兀自想着心思跟着前行,前面的人卻忽然停了腳步,江小憐毫不意外地撞了上去。
哪知道那人的身上像銅牆鐵壁一樣硬,撞得她鼻尖發酸,一陣猛烈的痛意。
被撞之後她後退幾步,花盆底鞋子又接着一歪,她重心不穩就向後坐倒在地上,屁股摔成八瓣地疼,在腦中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麽之前,眼淚已經先一步簌簌落下。
汀蘭一看公主摔了,慌得跪地扶她,可幾下都沒拉起來。江小憐欲哭無淚,實在不是因為她重,切切實實是因為這個顧慕卿真是陰鸷之氣太重,弄得她現在腿腳發軟了。
拉扯幾下江小憐還是坐在地上沒動,尴尬極了。
忽然,江小憐視線範圍內出現一只手。那只手只是微微擡起,似是要幫她站起,卻又似極其不情願一般只是微微垂着。
那只手背皮膚白皙,上面幾根青筋微微凸顯,指尖修長,手型煞為好看。
江小憐一怔,不知道那只手她是拉還是不拉。微微猶豫之後,江小憐剛想把自己的手遞過去,顧慕卿卻轉頭撤了掌,顧自先往裏堂裏走去。
這下江小憐一張臉頓時漲了個通紅。
汀蘭那個丫頭也是實在做活的,還是有力氣,最終還是把江小憐拉了起來。緩和一陣腿上麻意,江小憐才重新追跟上去。
顧慕卿并沒有走多遠,他只是在廳堂負手站立。
質子府剛封,一應用具,仆人奴才還沒配備到位。這會兒只有零散的幾個小太監在忙着打掃。
江小憐快步追上來,還沒趕到他身後,顧慕卿已經聞音轉頭。
顧慕卿看着江小憐,等着她說話。江小憐頓時又像是棉花堵了咽喉一般啞了半個嗓子。
因為剛才摔了那麽一下,此刻她的裙角還伴着星星點點的泥污,鬓發淩亂,額頭上還沁出好些汗水,雙頰通紅,一副不知道要如何是好的模樣。
見江小憐頭上的鳳釵也因為剛才栽的跟頭偏了下來,顧慕卿順手想為她撥正。他剛剛擡手到她耳邊,江小憐瞪着眼睛驚懼不已,聲音顫抖:“你幹什麽?”
顧慕卿手上動作停滞,眼神中滿是捉摸不透的情緒。他聲音低沉問道:“怎麽,你怕我?”
“我……”江小憐偏過頭不去跟顧慕卿的眼神正面對視,道:“才沒有。”
顧慕卿快速地将江小憐的頭釵拔出又重新插正。江小憐見他原來是想給她插頭釵,虛驚一場正要松口氣,耳邊顧慕卿的聲音再次響起。
“剛才跟和碩格格打架的時候,你不是挺勇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