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江寫忍着想要甩開她的沖動,冷靜回道:“還能做什麽,無非是...”
葉輕蘊聽後臉上笑容一滞,接着不自控地開始搖着頭,“你騙人。你騙人。你在說謊...你身上根本沒有那種氣味...你在說謊!”
江寫聽她音量突然放大,心有餘悸地注意着屋外的動靜,發現沒妖物注意到,這才松了口氣。她看着葉輕蘊的目光也有些無奈起來。
“什麽味道?你難道聞不到我身上那只狐貍的味道嗎?”
“我自己都心神不寧,整日郁郁寡歡。騙你做什麽?”
這番話倒讓葉輕蘊稍微冷靜了下來,她狐疑地看着江寫,見她說得真誠,可仍舊有所懷疑:“當真?可我見你并不反感。”
江寫反應得也夠快,又是無奈一笑,“那狐貍好歹身形窈窕,長得也長也長得美豔絕色,總好過那些相貌醜陋的妖物吧……”
“的确...”不知想起了什麽,葉輕蘊環抱住雙臂,有些顫抖。
“你是哪個門派的弟子?”
“水泉宗,剛入門沒多久,外出任務時被抓來了這地方。同伴全死了,就剩我一個...”女子那清秀的臉上蒼白毫無血色,無力地扯了扯嘴角:“恐怕宗門裏,也都認定我死了吧。”
葉輕蘊苦笑一聲,不知想到了什麽,手抖在不自主顫抖着。
“我根本逃不出去,不管試了多少次,逃了多少次,都被抓了回來。接着便是無休止地毆打,羞辱……”
見她呼吸有些急促和紊亂,仿若下一秒便會昏死過去一般。江寫忙摸上葉輕蘊脈門,渡了靈氣進去。
“多謝...”不多時,她便緩過勁來,虛弱地朝着江寫勾了勾唇角,又沉吟道:“後來我發現這地方有個暗格,可能是之前被關在這屋子裏的人留下的吧。”
江寫瞧那暗格,如同刀切豆腐似的,斷面利索幹淨。這月竹樓外部牆體都由特殊材質構造而成,很難損壞,而這些修士終日被關在屋內,除了妖物,和被帶入地牢之外。根本不可能見到人類,一旦沒了抱團的機會,人們便會自覺孤軍奮戰,逐漸喪失了鬥志,成為籠中金絲雀。
“江寫,你不想逃出去嗎?”
瞧着葉輕蘊亮了亮的雙眸,江寫沉吟片刻,淡淡道:“這裏面應當不少人試過了吧,有成功逃出去的嗎?”
葉輕蘊沉默下來。
這種情況,江寫是絕不可能把她與宵明的計劃透露給任何人,盡管葉輕蘊是被困于其中,飽受折磨的修士,也不行。
可她又怕說得如此堅決,讓葉輕蘊會反應過激,便又安撫道:“若要出逃,也應當想個萬全之策。否則被抓回來,不也是無濟于事嗎?”
“今夜你先回去吧,這事我會好好思量一下,再給你答複。”
她知道這裏面的人精神已經到崩潰邊緣,這時候只要遇到任何一點逃生的機會都會緊緊抓住不放。把希望托付在其中,但往往這種時候,更容易出差錯和纰漏。
“可我當真是受夠了……”
江寫也看不得這些,她自認不是什麽正義之人,可卻有最基本的人性。看到這些人受苦,心裏也不好受,她們本應該是宗門子弟,受人敬仰。如今卻圈在這人間煉獄,供妖物享用。
她于心不忍,便從懷裏摸出幾張符紙遞給葉輕蘊:“貼在妖物身上,可讓其沉睡。切記,只能用于秋水境之下的妖物,秋水境之上會變成廢紙。我只有這幾張,你拿去吧。”
見到這些符紙,猶如看到了希望一般,葉輕蘊忙将其捧在手中,“多謝。多謝。”
眼看葉輕蘊心滿意足地從暗格回到隔壁房間去,江寫也松了口氣。也是自己大意,竟沒發現那地方還有暗格。而她也必須給葉輕蘊一些東西,要不很難讓她平息下來,到時候就是每日無休止地通過暗格來找她了。
翌日,江寫從修煉當中醒過來。睜眼便瞧見坐在案前喝茶的宵明,見她醒來,側眼瞧去。
“不急于求成,境界穩固,不錯。”
這話江寫聽了倒有些不好意思,她恐怕是心裏最急于求成的那個了。
“咳咳...師尊稱贊,愧不敢當。”
宵明收回眼:“陣法今日便可大成,我要驅動陣法,你切記待在屋裏,若出了事端...”
“弟子也去!”
這次宵明幾乎想都沒想,搖頭道:“不可。”
“可我獨自在這兒待着,不如跟師尊一起來得安全。”江寫又道。
“不可。”
她語氣生冷,似是一點可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見狀,江寫想了想,拍拍胸脯道:“放心,我定會保護好自己,好好待在這屋裏,不叫師尊操心。”
聽她所言,宵明唇角含着一抹笑意。驅動陣法時,她需要全神貫注,不能有絲毫分心。在這時期,若江寫出了什麽事,也無法及時趕到。
如此,也安心了許多。
這九層煉妖陣威力消耗甚大,但也是唯一最适合對應月竹樓局面的陣法。宵明不能不做,也不得不做。夜間最喧鬧時,她站在陣眼處,伸出手掌,繼而兩指朝掌心劃去,剎那間,那白淨細膩的手掌上出現一道血痕,血液順着手掌淅淅瀝瀝滴落在陣眼處。
宵明阖上雙眸,僅剩下的單手置于身前掐訣,口中念念有詞。接着,腳下的陣法忽而散出絲絲光亮,而宵明額頭上也逐漸出現一層薄汗,身體中的靈力宛若被吸走一般,形成巨大漩渦。手中鮮血直流,叫人瞧了不免恐懼。不一會兒工夫,她臉色便蒼白了幾個度。
這陣法極其考驗布陣者的境界修為。其實若她如今在離火境大乘期來驅動此陣法,也不會像現在這般吃力。
不過她自己心中有數,區區一個陣法,還吸不幹她。
宵明咬着牙,那單薄的身形此刻宛若雪松般,矗立于山間屹立不倒。直到那陣法逐漸亮起微光,在瞬間又暗淡下來,宵明眼前一黑,險些沒站穩身子。
“師尊!”
江寫從樓上一躍而下,攙扶着宵明。從方才開始,她便一直用“臨”在樓上注意着宵明的動态。她雖将氣息隐藏,陣法隐匿,但不知為何,她卻很輕易尋找到了宵明的身影。
“你怎麽來了...”
作為師尊的尊嚴,宵明并不想在弟子面前表現得如此軟弱。可剛被那陣法吸取了近九成的靈力,此時也由不得她了。倏地,她心間一陣絞痛,手猛然捂住胸口,那絞痛不減反增,似乎要将她生生疼死過去一般。
宵明自覺喉嚨一甜,竟吐出一大口鮮血來,那噴出來的鮮血灑在地面上。江寫看着宵明嘴角沾染着鮮血,身形搖搖欲墜,又瞧見她那沾滿鮮血與劃破的手掌,不由得心中一緊,出了身冷汗,連聲音都帶上了幾分顫意。
“師尊,你何苦将自己弄成這樣?”
如今的情形,也是宵明不曾預料的。她本以為憑着宵明的能力,滅了這兒無非是彈指揮間。可卻沒想到她自己也需要如此費力。
宵明自覺視線都有些模糊了,卻強撐着不準自己睡着。畢竟在這險境當中一刻都松懈不得,睡過去可不行...
那心髒處還在隐隐抽痛,似乎在警醒着她。宵明扶着江寫的手臂,強撐着直起身子,擡手将唇邊鮮血擦去。卻看見江寫紅着眼,那張未褪去稚嫩的面龐上顯露着焦急不安。她還年幼,身為師尊職責所在,便是在她羽翼未豐之時護她平安。沉吟片刻,宵明擡起那瘦得骨節分明的手,放在江寫發頂上,輕撫了撫。
“為師是在...贖罪。”
那人蒼白的面上露出一絲淺笑,宛若冰山融化般叫人溫暖意外,卻又顯悲戚。
“師姐,你說師尊她們怎麽還沒回來啊?”
三生門內,谷筝百無聊賴地撚着手中的狗尾巴草。一旁的衛芷溪正在揉面,随口答道:“定是事情還未處理完,又或者路上遇到了什麽事吧。”
谷筝又嘆了口氣:“江寫不在,我可當真無聊。”
“不是有我陪你,還無趣?”衛芷溪側顏笑看着她。
縱然有大師姐陪着,可也是一日一日修煉着劍法,谷筝早已沒了先前的興致和激情,只覺枯燥乏味。對上衛芷溪的視線後,她起身笑着走到其身邊,将那菜籃子拿過去處理。
“同師姐在一起,做菜是好的,練劍嘛……”
“不是你說要努力修煉?我可沒逼你。”衛芷溪收斂笑意,一下下揉着面團,又問道:“還是你想讓陳晃教你練劍?”
谷筝立刻站直身子,一臉嚴肅道:“那還是師姐教得好!師姐最好了…”
“我當年被谷老爺送到三生門,才能踏上修道之路,”衛芷溪被她逗笑,用指尖點了點她的臉頰:“如今你爹爹既将你托付于我照料,這是應當的。”
一聽提到她父親,谷筝便嘟了嘟嘴:“難道就因為我爹嗎?”
“自然...”衛芷溪話語停頓了一瞬,繼而見谷筝那氣鼓鼓的模樣,便沒再逗她,“自然也是因為我将你視為親人啦。”
“...只是親人嗎。”
“什麽?”
谷筝悶悶不樂地嘟囔了一聲,擡手擦掉那被衛芷溪擦在臉上的面粉。
“沒事。”
她與衛芷溪的關系,這三生門中只有師尊知曉。谷筝從未與人說過,十多年前大雪紛飛的寒冬裏,她在雪地中發現了奄奄一息的衛芷溪。她知曉別人都叫那睡在街上的為乞丐,但她那時只有五歲,只知道這姐姐若再在雪地中,便會凍死。
就像她養的那只貓一樣,凍死在寒冷的冬天,渾身僵硬,冰冷,再也無法睜開眼。
她好像看到了自己那已經死去的白貓。
她求着爹爹将小女孩帶回了家,讓下人為她沐浴更衣。而不出所料的是,這當真是個漂亮的人,臉蛋生得白淨細膩,一雙眼睛黝黑發亮,清澈見底。
谷筝與她同食同睡,也知曉了她的名字。
“衛芷溪”
只不過沒人知曉她從哪兒來,為何會出現在那個她每日必經的街角,又如此有緣地被她撿了回去。
這樣的日子沒持續多久。那天,谷筝拿着風筝,想找衛芷溪一同去後院玩耍。卻見她人跪在正堂內,請求着爹爹将她送去修仙道。
來日,衛芷溪便走了。她甚至沒有同她說一句道別的話,谷筝就站在後院裏,手裏拿着風筝,看着那身影越走越遠。
她的貓又離她而去了……
她一輩子都無法忘記,那地方叫三生門。
她自知沒有天賦,與仙道無緣,可心裏卻一直想着念着那個人,以至于都快成了心病。她央求着爹爹将她送入三生門,她嚷嚷着要去找衛芷溪。
終于,得償所願了。
谷筝手裏摸着那綠色的菜葉子,擡眼便能看到衛芷溪嘴角挂着淺笑,搓揉着案板上的面團。
——她笑了,笑得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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