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門外,等江明令徹底出了府衙,才呼出一口氣。
差一點就徹底暴露了,她很少面對這樣的場面,也是第一次露出強勢的一面。
幸好她走的快,在謝斐辭面前,她不一定能保證半分不被看出來。
紀淩已經等在了府衙外,看到江明令出來,連忙上前。
“遲遲,可是出了什麽事?”
他因有事在外面,早上剛回府就聽聞她被謝斐辭叫走,一時心下着急,便跟着來了,可這官門府衙他也不能硬闖。
只好等在外面。
江明令搖了搖頭,“不過是個小事。”
她話語輕松,也看不出有什麽大事,紀淩便放下心來,響起昨日和她的約定,問道:“小事就好,現在可還要去玩?”
“要!”說起去玩,江明令立刻彎了彎眼睛,“好不容來一趟,怎麽可以錯過中秋觀潮。”
兩日後是拜月節,街上人影重重,都為過節準備着。
八月錢塘江口開,萬人鼓噪岸邊排。
江明令随着紀淩走到江邊,那邊人生鼎沸,紀淩怕與江明令走丢,便讓她抓着他的衣袖。
今日早晨的時候,陽光還很是透亮,照在人身上并不炙熱,而下午之時,不知為何,雲層移動,遮住了明亮的陽光。
從江邊吹來的風,落在人身上,清涼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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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下潮水離他們還遠,江明令好奇地趴在欄邊,紀淩皺了皺眉,将她拽走了。
“離遠些。”紀淩叮囑她。
江明令回頭,“啊”了一聲,眨眼之間自己就被被紀淩拉遠了,直到在岸邊的小亭上。
紀淩手上還搖着一把扇子,明明今天也不熱,也不知道他在扇什麽。
趁着,江潮還沒來,江明令已經迫不及待地伸着腦袋,紀淩一臉無語地将她腦袋掰了過來,沖她揚了揚下巴,“這先不急,昨日我還沒問你,來,先和我說說,你和晉國公世子是怎麽回事?”
江明令動作一頓,其實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她用簡單的一句“陛下賜婚”一帶而過。
“陛下賜婚啊.....”紀淩拖着長音,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所以你對他可有喜歡?”
“以前喜歡,從昨天起我就不要喜歡他了。”江明令垂下了眼眸,像是一副被欺負了模樣。
這下,紀淩收了扇子,恢複了一臉正色,“他欺負你了?”
江明令搖了搖頭。
“真的?”紀淩抱着懷疑的态度,随後用扇子輕敲了一下她的頭,叮囑着,“若是欺負你了,我幫你欺負回去怎麽樣?”
還是一副不着調的語氣,笑眯眯地說着。
聽到這,江明令才露出笑容,“好呀,不過這次牽扯的事情太多,我自己會處理的。”
“诶,這是擔心我呢?”紀淩一副笑眯眯的模樣。
知道她心裏有數,他也不再擔心,與她開玩笑着。
江明令彎了彎唇,“當然呢,最擔心淩哥哥了。”
今日觀潮人聲嘈雜,很快浩蕩的潮水翻湧而來,掩蓋了雜亂的人聲。
江明令剛想要離開亭子湊近一點,就被身旁的人拉住,“就在這看。”
語氣是少有的嚴肅。
......
謝斐辭從衙門牢獄中出來後,臨城知府派來的人已經在門口等着了,臉上挂着笑,恭恭敬敬地迎接着。
今日明明解決心頭煩悶依舊的事情,可不知為何心上仍然像是有一根絲線纏繞一般,放不下,理不清。
他正要起身回客棧之時,面前又來了有一個人擋了他的路,他扯了扯唇,面上揚了一個笑,與對方敷衍着。
昨晚,餘首輔的嫡子餘長風被封右副都禦史,又大張旗鼓地進臨城,奉陛下旨意,如陛下親臨,對藏匿在臨城的叛軍已經算是打草驚蛇了,他便也不再顧忌,直接審問了雲霏。
今日,臨城知府宴請餘長風,他今早透露身後,這午宴他自然也逃脫不掉,也需得去過去一趟。
臨城知府滿眼笑眯眯地,已經準備好了馬車在等着她。
謝斐辭微微颔首,就着下人的指引進了馬車。
等人坐穩後,馬車漸漸啓程,謝斐辭閉着眼睛靠在車廂上,思緒恍惚,漸漸不知飄離到了何處。
......
晉國公府向來清冷的院子裏多了一聲歡鬧。
歡騰的聲音從主院傳至書房,與之相應的還有歡騰的腳步聲。
“舟之哥哥?”
“夫君?”
“舟之哥哥在書房嗎?在的話我就進來了?”
還沒等他應聲,活潑的姑娘像只鳥雀一樣闖了進來,一副笑顏吟吟的模樣端了一杯茶。
“聽說今日送來的那一小壇果酒是舟之哥哥送來了?”
“所以,我也給舟之哥哥送來了茶,我和你說哦,這茶可是我從陛下那要來的,而且陛下可小氣了,只給我一點點,所以可珍貴了......”
他不曾被打亂的動作卻在此時頓了頓,應了一聲。
他從宮中回來,在述職過程中,陛下隐晦地提過,不可怠慢了她,他也知,自己留下新婚妻子離家數月不妥。
便打聽了他這位新婚妻子的喜好,送來了一壇果酒當作賠罪。
就其本意不過是不想讓謝、江兩家面上過于難看,未曾想到她會這般高興。
也未曾想過她會知曉他的喜好,給他送來一盞茶。
在女孩說了一番話後離開,他也未曾多想,便飲下了茶。
夜晚,在他隐隐約約他清醒的時候,不知從何處傳來幾聲“舟之哥哥,茶中的‘歸夢’不會讓你太痛苦的,安心離去便可。”
話音漸漸被夜風吹散,随着他的意識一同消失。
......直到七夕那日,初次見她,前世的記憶猶如翻湧的潮水,從眼前一幅幅掠過,在腦海中刻下了一道痕跡。
他自認為對這位新婚妻子向來是以禮相待,不曾得罪過她,可他不知為何要他死。
他自認為從來不是一個好人,前世的仇,總是要報的。
現下想來,他倒是忘了一件事。
那日回府,發現雲霏身份并非只是一個簡單的叛軍細作,與陛下商量後,他将雲霏留在晉國公府中監視。
便不注意間,忽略了她,讓她有了可趁之機。
記憶已經不等他多想,所有的一切還在進行着,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與現實發生了偏差。
七夕那晚,女孩撲向他時,他将女孩往右側帶了一下,看起來像是在躲身後黑衣人的劍,可實際上,他不過是在算計角度。
借黑衣人之手殺人罷了。
可這一次,不知為何,這位提着小蓮花燈的姑娘并沒有像上次一樣躲開,反而被黑衣人從後心刺穿,血流不止......
不止這一次,還有幾日後,她飲下了果酒,毒發身亡。
還有,她随着他進入林子,不小心步入叛軍的埋伏圈,被叛軍亂殺.....
謝斐辭驟然清醒,眸子厭厭。
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他掀開車簾,許是今日是拜月節,行人結對,大膽的男子暗中拉着心悅的女子,一路上歡顏笑語。
一聲聲動聽的“郎君”順着傳了進來,他抿了抿唇,簾子放下,不禁響起整日萦繞在耳邊的“舟之哥哥”,滿腔信任,讓他心中隐隐升起幾分慚愧。
事情既已發生,便無法彌補,心懷慚愧又如何。
謝斐辭将這些無用的思緒壓下去,想到了其他。
雲霏已經被控制起來,叛軍最近也不會再有動作,三日後的觀潮并不危險,她若是喜歡,他便多陪陪她也可......
路上很快,馬車緩緩停在了臨州知府府上,謝斐辭一臉滿眼厭色,見着對面一同下馬車的餘長風,輕輕扯了扯唇。
對面的餘長風像是沒看見一樣,撇着眼睛徑直走了進去。
此時還立在外面的謝斐辭,倦色一斂,卻是低頭笑了笑。
餘長風雖然官職和身份都不如謝斐辭,但這次南下卻是奉陛下旨意,相當于陛下親臨。
臨州知府便把他安排在了上首,他一邊朝謝斐辭賠罪地笑着,一邊事事恭維着餘長風。
謝斐辭絲毫不在意,只是目光略有深意地微挑了一下眼尾,随後低頭,時不時地挑着一兩道菜。
對面時不時傳來幾聲恭維聲,座下歌舞升平,吵得心煩。
“今早,多虧餘大人安排提醒,那暗中偷運鐵器的糧商才能被順利抓住,就地處死。”
“不過是舉手之勞,一眼便能看出來那糧商不對勁。”
一直從未插話的謝斐辭此時目光一淩,厲聲問道:“商隊處死了?”
一直溫潤無聲的少年突然出聲,許是他言語中暗含的狠厲讓坐在對面的臨城知府一顫,連要說的話都吞了下去,試探着點了點頭,“今早剛就地處決。”
“誰讓你動手的?”
臨城知府彎着身子朝餘長風看了一眼,但未敢說話。
此時餘長風高高坐着,狹長的眼睛微眯着,不屑地瞥了一眼,揚聲道:“是我。”
“餘大人好大的陣仗。”
餘長風應聲仰首,“我奉陛下旨意,自然是陛下的命令。”
謝斐辭斂眉,想起前兩日從京城傳來的密信,看向餘長風時,指尖微曲,笑眼盈盈,輕聲吐出幾個字,“既是陛下旨意,總要看到聖旨才是。”
說罷,也不再顧及餘長風黑沉的臉色,他喚來長澈,冷聲命令道:“去搜商隊的住處。”
頓時,一場午宴氣氛越發僵硬。
臨城知府連忙笑着出來打圓場,“兩位大人消消氣,馬上就要到拜月節了,江潮漲勢浩大,不如等大人用完膳移步岸邊觀賞一番?”
“就按你安排的來。”有了臺階,餘長風順勢撫掌。
臨城知府見安撫好了一人,接着看向謝斐辭,“謝世子一起嗎?”
這邊謝斐辭沒有立即回答,沉默片刻後,覆下的眼睫輕顫。
今日先去一趟,先熟悉熟悉,明日也好約着她一起。
他低聲“嗯”了一聲。
又問上一句,“兩三日後觀潮如何?”
臨城知府連忙答道,“謝世子果然是博學多識,今日雖漲潮洶湧,但等拜月節後才是觀潮的最好時間。”
他話音一落,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似乎看到這位謝世子笑了一下。
不過,這位謝世子時時都帶着溫潤的笑容,除了方才與餘大人對峙的時候,雖也面帶笑意,可總讓人心驚。
他見兩人此時都很有興致,便不想耽誤時間,匆匆結束了午宴,正打算安排着人先去準備一下。
卻被餘長風揮手制止了,揚聲道:“索性此處離江岸也不遠,步行即可。”
“謝世子覺得呢?”
謝斐辭笑,“随餘大人即可。”
......
少年一身月白色圓領衣袍,幾根金絲雲紋在腰前蜿蜒生長,馬尾高束,随風輕揚卷動,一雙極為好看的眸子微微一轉,少年朝氣十足。
今日街上小販叫賣,謝斐辭不過随意掃了一眼,驀然視線一頓,落在了一個小玉墜上。
不過是個簡單的小吊墜,甚至連上面的紋路都有些粗糙。
他眼前突然浮現了一個挂在皓白手腕上的小玉墜,那個小玉墜随着少女的動作一搖一擺。
那玉墜許是她随手一買,看起來成色并不如她平日裏裝扮的那般精致。
想到這,謝斐辭眸光一閃,收回了目光,向臨城知府随意問了一句,“臨城可有哪個地方買首飾的?”
這個問題問的臨城知府一愣,暗悄悄地琢磨着這位世子爺的心思,想起當日下人禀報時說,世子爺來臨城時還帶了一位姑娘,只是不知這位姑娘是誰。
自從謝世子到了林臨城後,便再也沒發現這位姑娘出現在他身邊。
他試探着問道:“世子是打算賣給姑娘家的?”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問這個問題。
謝斐辭斂起半分茫然,扯着唇角回了一句,“知府大人怎如此多問題?”
臨城知府十分有眼色不再多問,“那可巧了不是,順着這條街直走便有,是我們臨城最大最好首飾鋪子。”
謝斐辭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順着臨城知府說的方向看過去。
臨城知府正要接着說,發現這位世子爺也不知在盤算着什麽,甚至彎了彎眼睛,唇角揚着一點點連自己不自知的笑。
雖說不是沖着他,但也能看出來心情不錯,他正要再接再厲多說些,謝世子一句話将他的話堵住。
“嗯,我還有事,告辭。”
說完,少年擡步離開。
......
“诶呦,這位公子的眼光真是好,公子手上的墜子可是我們店的鎮店之寶。”
首飾鋪子的店主在謝斐辭剛進門的時候就注意到這個身份不凡的公子哥,連忙迎了上來。
見到他手上拿的墜子,熟練地開口誇贊。
“公子不知道,這墜子是由羊脂玉制成,公子再瞧瞧上面的紋路,精細極了,自是稀貴,我們臨城的姑娘家最是喜歡這種玉墜。”
“姑娘家都喜歡嗎?”
果然,這番話說完,面前的少年許是第一次來,追問的聲音雖然低,但店主也能聽清。
她立馬肯定,“這是自然。”
随即她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氣度卓絕的少年,笑道,“便是心上人送的墜子,有哪個姑娘家能拒絕。”
當謝斐辭從鋪子出來,等到自己徹底回神之時,自己手上已經多了一個精致小巧的羊脂玉墜子。
拎起吊墜的小繩,一向惑人的眼睛此時泛着點點迷茫,偏了偏腦袋。
然後呢?
良久,少年似是突然相通。
但既然已經買了,便......送出去吧。
她應該也會喜歡的吧。
唇角笑意隐隐浮現,小心地将吊墜收起來。
他順着長街,很快便到了江邊,江潮大漲,浩浩湯湯,此時正是潮勢最為洶湧的時候。
不少在江邊的觀賞游客紛紛移止岸邊的小亭子裏。
此時,堪堪一步一步靠近江邊的一對男女最是顯眼。
那男子似乎是争不過女子,女子試探着小挪着一步,男子無奈,表面任由着她,卻又在暗中控制着距離。
他手上撐了一個披風,将身旁的女孩緊緊護在懷裏,将玄色的披風搭在姑娘的肩上,生怕她被濺上一點江水。
在玄色的披風下,露出一點淺藍色的衣擺,與今晨江明令出現在臨城府衙中的一模一樣。
突然一個大潮撲面而來,女子明顯被驚吓到後退一步,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身旁的男子拽到邊上。
女子長舒一口氣,四顧看了看,卻被身旁的男子被扇子輕敲了一下腦袋。
她後縮一下,随即轉頭不滿揉着額頭看着他。
熟悉的側臉悄然露出,挺翹的鼻子,靈動活潑的杏眸,無一不再告訴謝斐辭,這位元安郡主正在和別的男子一起觀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