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身邊的人安靜下來,謝斐辭将目光從輿圖上移開,掃了一眼。
只見她沒心沒肺地掀着車簾,一手撐着腦袋,一手趴在窗邊,饒有興趣地看着外面發生地一切。
他以手抵唇咳了兩聲,成功将女孩的目光吸引過來。
“怎麽了?”
“我沒事。”
江明令又重新扭過頭,“哦。”
“.......”謝斐辭手上的輿圖慢慢收緊,漸漸抿起了唇。
.......
馬車緩緩前行,出了城門。
長澈已經帶人在城門口候着。
“公子,長清那邊傳來了消息。”長澈将手上的密信遞給謝斐辭,“目前我們只确定了一個大致的範圍,他們具體的藏匿位置還并不能确定。”
謝斐辭一眼掃過,點了點頭,“好,你帶人留守臨城,切不可讓他們有機會逃至城內。”
長澈抱拳領命,可面上還有猶豫之色。
謝斐辭垂目,并未理會他。
而江明令在一旁一臉好奇,伸出手指戳了戳謝斐辭,“怎麽了,他為何這個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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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斐辭長睫輕顫,遮住了眸光暗色,緩緩道:“不用管他。”
長澈重新跪在地上,“公子,您讓屬下替您去吧。”
謝斐辭不為所動,“我自有我的安排。”
“前方山林密布,亦是必經之地,切恰逢大雨,山路泥濘,公子您推延一天也可......”
謝斐辭擡頭,望向一片陰沉無光的密雲,眸光沉沉,“便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無妨。”
這話說得冷靜,可江明令在謝斐辭身旁看得明白。
在謝斐辭聽到“山林”兩字之時,輕輕蜷起的手指,動靜極小,但她看見了。
江明令若有所思地整理了一下衣裙,沒有說話。
天色漸暗,臨城籠罩在一層灰色的陰雲之下。
長澈勸不動謝斐辭,只好領命回城留守,最後的掙紮便是多留了一把傘。
馬車順着謝斐辭手上輿圖的路線走,經歷了數次的拐彎,就連一向方向感極好的江明令也早已分不清東南西北。
直到,馬車停在了一座山腳之下。
臨城前靠水,背靠山,不怪叛軍敢藏匿在這裏,簡直是一個天然的戰略要地。
明明已經入秋,接連的山脈仍是一片綠色,看樣子山上的樹長得十分茂盛。
“走吧。”
謝斐辭站在馬車外,向江明令伸出了手。
蒼白的手指帶着沁入心底的涼意,将她緊緊握在手心。
他握緊了手中人,偏偏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密林雜亂,還請郡主不要見怪。”
江明令輕揚起一抹笑容。
只一眼,恍若穿破了這一層密布的烏雲,映入眼簾的陽光。
順着上山的小路,江明令緊跟在謝斐辭身旁。
茂盛的樹林透不出一點光線,加上今日陰沉的天氣,看清方向并不容易。
但不知謝斐辭是憑借什麽來判斷方向。
從身後看去,少年的步伐很穩,步步前行,不帶一絲猶豫,牽着她的手也異常有力,唯一不足地就是,那只手怎麽也捂不熱。
原本她熱乎的手,也快變得和他一樣冰涼了。
很快,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像一場清洗塵埃的新雨。
洗滌林中的一切,包括人為所做的記號。
起初不過只有一兩滴小雨點,江明令也沒多在意。
下一瞬便是兜頭的大雨,可她并未被淋到。
頭頂上穩穩地打了一把傘。
月白的衣袍被少年脫下,披在她肩上,因為太長都托在了地上。
江明令怔怔,不過片刻,傘已經塞進了她右手,方才還幹淨清朗的少年此時已經全身濕漉漉的。
她的左手還在被緊緊握着。
“不怕。”
謝斐辭緩緩開口,指尖在她手腕處輕輕握了握。
江明令輕抿起唇,心中一直以來支撐她的什麽正在碎裂。
“我不怕。”
謝斐辭颔首,一步一步帶着她往前走,耳邊盡是雜亂有清晰的雨滴聲,不知走了多久,似乎也沒走多久。
江明令看見少年的腳步慢慢停下來,停在一顆樹前,擡起手在濕漉地樹幹上摸索些什麽。
不知是不是因為雨水浸入了眼睛,被打濕的睫羽一直輕顫着。
她望過去,視線被雨簾遮住,但還能勉強看出他臉色的蒼白。
就連握着她的手也忍不住抓緊,帶着隐隐地顫動,就好像要将她手腕握斷一樣。
江明令皺着眉悶哼一聲,“好疼。”
從周圍雨簾外傳來一道短短地聲音,把謝斐辭得意識拉回來。
他側目,看她。
“別怕。”
因為周圍地雨聲太大,聽不清她在說什麽,只見她緊皺着眉頭,應當是害怕。
“遲遲...不怕。”
輕聲哄着她。
這一聲帶着顫音地“遲遲”讓江明令忍不住擡頭,直視着他。
緊随而來的還有幾聲“遲遲別怕”,以及一只擦掉她臉上雨水的手,又安撫地揉了揉她的腦袋。
江明令聽得不真切,但卻莫名将話中暗含地顫抖聽了個明明白白。
此時心神不寧的人很明顯不是她,而是謝斐辭。
但他第一時間還是在安慰她,讓她別怕。
江明令心中突然溢出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漸漸變成悶悶的感覺。
可能是今天下雨,雖說她未淋到雨,但可能也有點感冒吧。
她沒有過多在意,而且她向來膽子大,這自然也吓不着她。
此時謝斐辭的狀态非常不對勁,江明令穩了穩心神,上前詢問,“你怎麽了?”
焦急地聲音穿透雨聲,謝斐辭回望着她,突然将她攬進懷中。
江明令觸不及防撞到了少年的胸口,感覺到少年起伏地胸口,緩了兩聲,在她耳邊沉沉道:“我沒事,很快就好。”
他并沒有将她抱的很緊。
或許是擔心他身上的濕氣沾染到她身上。
傘下的雨水順着兩人交纏在一起的發尾滴落。
江明令手指蜷了蜷,“回抱他”這個想法在她腦海中越發清晰。
她也随着想法擡起胳膊抱住了他,“不怕,這裏還有我陪着你。”
将方才安撫她的話,低聲重複了一遍。
不知是不是她這句話起了作用,抱着她的少年停止了顫栗,沉沉的呼吸落在她脖間,泛起陣陣癢意。
良久,禁锢在她腰間的手慢慢松開。
謝斐辭喉結滾動,輕聲道:“抱歉。”
江明令莫名,“不用抱歉,為何要道歉。”
“遲遲。”
謝斐辭突然喚她。
江明令一愣,呆呆地應了一聲,“啊?”
謝斐辭低下眼,微微彎着腰,兩人距離瞬間拉近,聲音暗含了些克制,“我也想這麽喚你。”
他重新擡手擦去她眼睫上染上的雨水,防止雨水浸入眼中。
江明令睜大了眼睛,慌亂地啊了一聲。
聽到她的回應,謝斐辭眸光亮了亮,低垂的眼尾又隐隐揚起來。
這場大雨不見有停下的趨勢。
江明令慌忙從他懷中退出來,“這接下來該如何走?”
謝斐辭直起身子,在四周環顧了一圈,密林昏暗,雨聲擊打土地,花葉的聲音異常刺耳。
方才消失的無力感再次颠覆而來。
謝斐辭一手撐在樹上,抿緊雙唇,努力壓抑着全身翻湧而來的無力感。
唯恐會再一次失态。
“現在感覺怎麽樣?”
謝斐辭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沒事。”
江明令沒有揭穿他,打算說些什麽來分散他的注意力。
“舟之哥哥。”
“嗯?”
“我們再不走,可就耽擱時間了。”江明令主動将自己的手送過去。
謝斐辭看着穩穩停在自己面前白嫩的手,愣住,手指微動。
好半晌也不見謝斐辭有動靜,江明令又覺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正打算收回手。
謝斐辭似是發現她的想法,伸手将她牽住。
“好。”他說。
他說完,閉了閉雙眼,重新睜開,想要努力分辨出林中的方向。
最終只抿緊了唇,嘗試着使用輕功。
但現下他心性不穩,效果不佳。
江明令瞧着他難得苦惱的模樣,沒忍住笑了出來,晃了晃兩人相握的手。
“舟之哥哥是不是分不清方向。”
謝斐辭似乎是難以啓齒地應了一聲。
“巧了,我方向感最好了!”一雙圓圓的眸子眨了眨,“舟之哥哥告訴我我們從哪個方向來接着要往哪個方向走即可。”
撲閃的眸子像是黑夜中的亮晶晶的星星,帶着溫暖靠近他。
謝斐辭笑了笑,他将要去的方向說了出來。
江明令只要能知道自己來時是從哪個方向來的,便能辨別出此時的方向。
這次江明令想要在前方帶路,但謝斐辭不讓,讓她跟在他身旁。
謝斐辭的臉色仍然蒼白。
江明令想了想,開始和他說起話,“舟之哥哥你怎麽不派些人手跟過來,若是今天沒有我,你就要迷路了。”
“迷在這森林裏,就找不到我了。”
謝斐辭應當是看懂了她的心思,也耐心地同她聊着。
“還有別的地方需要他們,這片山林是最重要的地方,我只有親自來。”
“那長清呢?”
“他在另一個山口。”
謝斐辭頓了頓,“......如果方向沒錯的話,前面不遠處有一個供人休息寺廟,你在那裏歇歇可好?”
“那你呢?”
謝斐辭默不作聲。
“你想把我一人丢下?”
“不是。”
謝斐辭反駁了一聲,沒再多說。
江明令眼眸暗了暗,消失已久的理智收了回來,也沒再繼續扯。
看謝斐辭這個狀态,将他丢在這裏不管,分明是她最好的選擇。
或許會将他困在林中。
也或許更為嚴重,等他被方才的狀态苦苦折磨,直到意識消散,也無人來尋他。
一時間,明明一條清晰的想法在她腦海中浮現,可又漸漸重歸于混亂。
今天所有的畫面都參雜在一塊,她腦中太雜亂,用盡注意力理清自己的思緒。
便無法分神再注意自己腳下的路,霎時,一陣尖銳的疼痛感從腳腕處襲遍全身,腳步也再無法挪動一步。
江明令怔愣着低頭,鮮紅的血與雨水相容。
一條不知從哪裏橫穿一截枯木,兩端異常鋒利。
謝斐辭感覺到身邊女孩的動作,詢問道:“怎麽了?”
“好疼......”江明令眨了眨眼,眼角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謝斐辭低頭,縱然有雨水沖刷,也散不掉這一片鮮紅。
他蹲下身,伸出手小心地掀開她的裙擺,映入眼中的便是一道血淋淋地傷痕。
此時,他第一次後悔自己做的決定。
他或許不該妥協,不該把她拉入危險之中的。
他身邊還有她,該派些人保護她的。
如果......他再冷靜一點,再理智一點,便不會因為心神不寧而無法使用輕功,也不會讓她這般狼狽。
所幸,傷口并不深。
條件有限,他顧不得男女大防。
披在她身上的外袍還幹着,他撕扯掉一截,簡單包紮了一下。
“我疼,疼到走不動了......”
又軟又委屈的聲音傳進謝斐辭的耳中,他擡眸,“我背你。”
江明令垂下眼眸,只見少年蹲下來。
她猶豫着,緩緩地趴了上去。
少年感覺到後背的重量,莫名安下了心。
江明令從這角度看過去,一滴滴雨水打在少年高挺的鼻梁上,再順着滑落止下巴,最終浸入胸口的衣袍。
她将手上的傘移了移,将他也罩在內。
“我不用,別讓自己淋濕了。”
江明令沒說話,低下眼不知在想什麽。
良久,久到這場雨也快要停了。
江明令回神,“謝斐辭。”
她這麽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