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pisode 10
Episode 10
第十章「她的歲月沉澱後」
他問的不是“我可以嗎?”,而是“我有這個榮幸嗎?”
可見,他對她不止有喜歡,更有珍視。
夜幕早已悄然降臨。
白日裏用來觀景的落地窗在此刻搖身變成通透的鏡面,映出兩個人凝眸相望的身影。
他就坐在這派清淺溫柔的燈光裏,共振着她的心跳,同頻着她的呼吸,看向她的那雙眼,幾經克制卻仍濃烈。
可能是有限的距離,終究承載不了太多情潮的湧起。
很快,曲柔就感覺自己像被燙着了一般,輕輕垂下了眼睫。
陳岩庭一眼看穿,她是打算用沉默應對眼前這幅畫面。
他看得沒錯,這就是曲柔目前能想到的最優解。
身為一名律師,她的工作性質決定了談判是常事,而談判中最忌諱的就是被對方牽制着陷入被動地位,喪失主動權。
可現在,陳岩庭不是沒給她主動權,相反,他把所有的主動權都給了她。
但她比第一次獨自面對客戶時都要緊張,此起彼伏的心跳聲中,除了心動清晰,剩下的都是一團亂麻。
所以,她想等眼前這幅畫面降了溫,再繼續往下。
可陳岩庭擺明了,就是要趁熱打鐵,不要理性複原。
時間恪盡職守的流逝着。
陳岩庭知道,這世間太多事情都講究時機,尤其是眼下。他如果再不戳破,等到她滿腔的心動飽滿到溢出,再等到她強迫自己歸于平靜,那麽,即使她曾有過心潮澎湃的時候,也為時晚矣。
于是,他在她低眉的那一瞬間,就開了口:“不說話的話,我就耳聽為實了。”
耳聽為實?
他聽見什麽了?
她明明沒有說話。
曲柔茫然,終于擡眸看他。
于是,他垂眸,她擡眼,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接。
這一對視,強弱畢現。
很明顯,他眼神中的力量比她強大,也比她有誘惑力,因此,很快,她就被他的目光帶了過去。
曲柔随他微微垂眸,下一秒,就看到陳岩庭将目光定格在了她的心口:“這裏的聲音不會騙人,我聽得到。”
他用寥寥幾個字便将那層窗戶紙捅破,瞬間,她心跳比剛才更甚,更加砰砰砰。
她擡眸,看到他英俊流暢的側臉輪廓,被昏黃光線勾勒,有一種讓人沉溺的柔和。
終究,她還是沒有扛住他的溫柔攻勢,輕輕開了口:“那是因為,我從來沒經歷過這種陣仗,沒有任何應對經驗,我對這種情況太陌生了,所以剛才心顫了一下,有些沖動。”
“那現在呢?”陳岩庭問。
“現在我平靜下來了。”
此話一出,頃刻間,陳岩庭呼吸屏住。
在和她的相處中,他雖然從容,卻從未把自己置于一個穩操勝券的強者地位,可當宣告失敗的前奏敲響,他才發現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般自若。
他想體面地尋個借口将這件事情翻篇,不讓她太難做,也不讓自己太難堪。
可終究,還是沒能掩住眼底的黯然。
看到他因為剛才的回答微微松垮下來的肩膀,曲柔感覺自己心裏像有個小氣球一樣,這個氣球從他拽她衣角時就開始膨脹,膨脹着膨脹着,都要快爆炸了。
所以,她想先放放氣,結果,他沒給她機會。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在氣球爆炸的前一秒開口:“剛才我沖動的時候,很想和你一起度春秋。”
曲柔鼓足勇氣看着他的眼睛:“現在我平靜下來了——”
說到這兒,她無意識拖長尾音,沒想着制造懸念,是懸念在他心中自然生成。
這一刻,陳岩庭才忽然意識到,她這句話的後面,可能并不是拒絕。
夜色好靜,落針可聞。
這個剎那,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有一座立于牆角的古老時鐘,滴答滴答的走着。
等整點一到,報鐘聲準時響起,那一聲聲響,似倒計時,在和他一起等待審判。
終于,八點整的時候,他等來了一句:“我還是想。”
“所以,我想,不論怎樣,我都是想的吧。”
他搖晃了一路的心情,終于在此刻,一錘定了音。
她的心情也搖晃,可在說這幾句話的時候,她還是一瞬不移地看向了他,燈光的映襯下,她的眸光清亮又堅定,臉頰上泛起的,是終于能歸咎于心動的淺淺紅暈。
這一刻,陳岩庭忽然覺得什麽都值了。
下一秒,手掌便微微用力,輕輕地把她抱在了懷裏。
卻不曾想,他想着濃情蜜意的時候,懷裏的人正想着轉移話題。
因為他的傷勢,曲柔根本不敢肆意享受他的懷抱,她小心翼翼地調整着姿勢,以此來确保自己不會碰到他。
“你這個傷,到底是怎麽弄的?”她有些介意地問。
她剛才就聽出來他在撒謊,不過她沒好意思追問。
其實,陳岩庭不是有意撒謊,而是不想讓她太過擔心,不過既然他問了,他自然會坦誠回答:“上次開車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正在等紅燈的時候,突然看到一輛車有些反常地竄到了馬路中間,有個交警看到立刻沖了上去想打開車門想把這輛車截停,不過沒能成功,而這個時候,垂直車道的綠燈已經放行,無數車輛和行人都開始移動。”
也就是說,如果這輛失控的車沒有及時截停,撞上那一大波車和人,後果将不堪設想。
陳岩庭見狀,直接踩着油門開車沖了上去,成功截停了那輛車。
不幸的是,駕駛座的門承受了不小的撞擊,好在他的車性能好,他只是左胳膊受了傷。
“後來才知道,是司機突發疾病暈了過去,”陳岩庭言簡意赅地跟她說明着情況,說着說着,看到她愈發緊蹙的眉心,他心一緊,随即将話題暫停,跟她解釋道,“那輛車油門都沒踩,所以車速很慢,我判斷過是安全的才上去。”
“安全你還受傷!”她沒忍住揚聲質問,質問完,又覺得自己這樣對一個病號不太好,但心裏又實在不爽,于是将聲音放低,輕聲腹诽,“你外甥還說你從小理科逆天的好,結果連物理上最簡單的距離和時間都不會算。”
這模樣,直接把陳岩庭給逗笑了。
她氣成這樣他還有心情笑?
曲柔都無語了,可又不好說什麽。
她知道,身為一名技術總監,他肯定對安全有着最為周全的考慮。
其實想想,如果是她,面對那樣的情況,她肯定也會做出和他一樣的舉動。
——就像她當時打的那個“左轉向燈。”
“那你受傷的時候,怎麽不跟我說一聲?”曲柔輕聲問道,她其實也介意這個,介意他這麽久都不聯系她。
“我以什麽身份跟你說呢?”陳岩庭看着她反問。
“......”
“不過,現在有身份了,”說着,他輕輕地牽起她的手,放在掌心溫柔摩挲着,“以後什麽事情,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跟你說,好嗎?”
曲柔點頭:“好。”
陳岩庭一如既往地很會利用時機,看她點頭,順勢跟她打商量:“那作為交換,你有什麽事情也要跟我說。”
聞言,曲柔那頭,忽然就不點了。
她承認,她在此刻很雙标。
她希望她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人,都能把她當成肩膀去依靠,但她不習慣,把別人當成肩膀。
她習慣的,向來是報喜不報憂,即使周密,她也是實在忍不住了才會找她說一說,其餘的那些時刻,她都盡力自我消解了。
“曲柔,試一試。”看出她心中猶疑,陳岩庭溫柔開口。
“嗯?”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相信我,并肩作戰比單打獨鬥要幸福多了。”
他目光實在是太過赤誠,這赤誠引領着她點頭,說了聲好。
情意就這樣升溫。
廚房裏的熱湯也是。
後續的那些操作,終于還是沒輪得到陳岩庭動手。
給他盛好一碗熱乎乎的湯,曲柔才看了眼時間,正琢磨着自己差不多該回家的時候,忽然聽到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坐下來陪我一起喝。”一轉身,就看到他端着一碗親手盛的湯走了出來。
這會兒倒不在她面前示弱了。
曲柔:“我又不是病號。”
“天冷了,喝點熱湯暖暖身子,”說着,他聲音忽然放軟,“別再生病了,好嗎?”
說完,夜色拽着兩個人,一同陷入回憶。
想到那次的雁栖湖之行,曲柔忽然笑了一聲,這笑聲極輕,卻尤為清脆悅耳:“我上次是因為你才生病的。”
陳岩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确認地問:“因為我?”
她極為确定地點頭:“嗯。”
“......”
“曲柔,”陳岩庭屈起手指扣了扣桌面,一副跟她對簿公堂的樣子,“解釋清楚,我可不想不清不楚地就擔了個罪名。”
“那天我穿了條裙子,你還記得嗎?”曲柔眨着眼睛問他。
“當然,畢竟你穿上那麽好看。”
“但那個裙子單穿才是最好看的,搭個外套會降低美感,”說着說着,她似乎也覺得自己這個罪名加得有點不厚道,因此聲音漸漸低了下來,“我想讓自己在你面前好看點,所以就硬撐着沒穿外套。”
得知前因後果之後,陳岩庭倒是樂得承擔這個有些無厘頭的罪名,右手一揮,大氣地接下了這個“罪狀”:“行,我的錯。”
說完,角色互換,換他解讀她的心路:“所以,你那時候就對我有意思了?”
“不是,我當時只是想在你面前留一個好印象,沒想着跟你發生什麽。”
“哦,是我貪得無厭了。”
“也不是,是——”她輕輕一頓,唇角浮起狡黠笑意,“正中下懷吧。”
陳岩庭心情大好,眉眼一彎,笑聲如春風般清潤舒朗:“曲柔,你對自己定位最不準确的一點,就是以為自己不會談戀愛。”
被誇的人想了想,一本正經地回:“我可能是有點聰明在身上的。”
就這模樣,把陳岩庭拿捏得死死的。
忽然想起,她剛才也是一本正經說出的那番話:
【剛才我沖動的時候,很想和你一起度春秋。】
【現在我平靜下來了——】
【我還是想。】
【所以,我想,不論怎樣,我都是想的吧。】
什麽叫有點聰明在身上。
這姑娘談起戀愛來可太有天分了。
一屋兩人,暖燈熱湯。
她曾以為遙不可及的幸福,終于變得觸手可及。
曲柔卻在這樣的幸福裏,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陳岩庭。”
“嗯。”
“你樓下那家咖啡店,我之前來過。”
那還是去年暮夏,因突降暴雨,她見完客戶沒有立刻回家,而是選擇來這家咖啡店避雨。
也是在那個時候,她在這裏,偶然遇到一個人。
估計是天氣原因,那天的咖啡店人滿為患,她找不到座位,只好站在了窗邊,正想着要不要跑去地鐵站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
然後,以暗戀為引,她不小心将自己的少女心事拆開,直面自己內心。
本以為只是一次偶遇,可沒想到,在她即将離開的時候,那個人再次叫住了她的名字,對她說:
“你真的很優秀。”
“優秀得,一定會成為某個人心中不可替代的唯一。”
“那時候,我覺得她在诓我。”曲柔看着陳岩庭,在夜色裏輕輕開口。
那時候,她不太相信,有個人真的會為她而來。
那個姑娘之所以贈她這樣一句話,不過是出于她的善良,出于她良好的教養,出于她柔善若水的心靈底色。
可現在......
她正想着,陳岩庭就問了出來:“那現在呢?”
曲柔看着他,忽然就笑了:“現在——”
現在,她才知道,原來——
她是誠不欺我。
那時候的曲柔,不知道那個人看着她的身影,在心底默默說了一句:
我最親愛的姑娘。
多謝你永遠善良,多謝你永遠向上。
那時候,那個姑娘對她滿是祝願和信任的眼神,曲柔也沒讀懂。
直到一年過去,她才終于在苦盡甘來的閉環裏,恍然讀懂那句:
【歲月沉澱後,方才能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