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pisode 13

Episode 13

第十三章 「他的忠與誠」

他用一字一句,毫無保留地告訴她:她在被他堅定選擇。

曲柔看了,心髒莫名一軟,但這份柔軟,不止為他真誠心意,更為他那段曾經。

想到那段前塵往事,曲柔忽然擡高手臂,攀上了他的脖頸,笑眼盈盈地看着他,紅唇微動,嗓音裹着愛意,輕輕叫他的名字:“陳岩庭。”

他手掌趁勢便摟住她的腰:“嗯?”

曲柔看着他,很鄭重地一字一句道:“在我心中,你永遠是最高級,”說完,仍覺不夠,又添了一句,“各個維度的最高級。”

這表白直率又直白,陳岩庭先是愣了下,随即才笑了開來。他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唇角一揚,眼尾一挑,輕而易舉便沁出一盞溫柔如水的目光,這目光浸潤着他,将他身上那股工作時才有的淩厲和疏離皆退去,只留溫和的少年感躍然紙上。

曲柔看着他的笑容,一時失了神。

“因為你是愛我的,對不對?”他循着“在愛你的人心中,你就是最高級”這句話的邏輯,問她。

這提問也夠直白,她聽了,微微斂眉,有些不好意思地避開了他的目光。

但低頭的瞬間,還是忍不住揚起唇角,輕輕“嗯”了一聲。

這模樣乖得,讓陳岩庭心都化了,他像遇得一個寶物那樣,萬分珍重地把人摟進了懷裏,沉沉笑聲落在她耳畔:“到底誰過生日啊,我怎麽覺得我才是那個收禮物的人。”

曲柔抿唇偷笑:“那你好容易滿足哦。”

陳岩庭:“這還容易滿足?你的表白,我在心裏,比千金都珍貴,知道麽?”

她終究還是臉皮薄,說不來這種打情罵俏的情話,只好用極快的語氣回應了句:“知道啦。”

說話時,尾音翹起,有一種孩童時代才有的俏皮。

傍晚時分,籠罩在她心頭的兩團陰霾,也在此刻,完完全全,煙消雲散。

看時間不早,陳岩庭牽着她的手往外走:“走了,出來吃晚餐。”

曲柔拽住他的手,說:“我先把裙子換下來。”

陳岩庭:“行,你慢慢換,我先出去準備。”

曲柔換好衣服出來,本來想直接去廚房幫他忙,結果,沒走兩步,目光就被窗外的美景吸引住了。

華燈初上的窗外,此刻正在飄雪。

流光溢彩的亮馬河,像是被覆上一層朦胧濾鏡。

“陳岩庭,下雪啦!”她興致勃勃地跑過去,跟他通風報信。

陳岩庭手上動作未停,卻還是騰出一盞目光,認認真真地看向她,回答道:“嗯,上天在送你生日禮物呢。”

他語氣真誠又自然,曲柔笑着走到他身邊,輕言輕語地說:“下雪了,我等會兒坐地鐵走,你就不要送了,開車不安全。”

陳岩庭本來正準備把收拾好的食材放進烤箱,聽到這話,忽然不動了,側眸看向她。

廚房燈光是一種溫柔的淺黃,她身處其中,雙眸似融了剛見的初雪,清澈又明亮。

陳岩庭被她的目光打動,定了定心神才開口:“就只有這兩個選項,我送你或者我不送你?”

“嗯?”

“你就不能今晚住這兒?”

“這......你......我......”她目光幾經克制,卻還是掩不住那絲慌亂。

“慌什麽,家裏又不止一個卧室,”陳岩庭說完,笑着拿起餐盤往烤箱處走,錯身時,擡起手掌,動作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頂,“放心,不占你便宜。”

曲柔:“......”

這晚,燈光恰好,飄雪恰好,晚餐恰好,身邊人,也是恰好。

她想,這是她漫漫餘生,都會一念思及的一份溫暖。

翌日,曲柔被鬧鐘準時叫醒,由于臨近元旦,陳岩庭所在的外企已經開始休假模式,怕吵醒他,所以曲柔一切動作都格外輕手輕腳,結果,從卧室出來,發現陳岩庭不僅已經起床,還給她做好了早餐。

“你不上班起這麽早幹嘛?”曲柔問。

“你說呢。”陳岩庭笑她的明知故問。

曲柔看了眼桌上的早餐,說:“謝謝。”

她語氣極為真誠,陳岩庭卻不買賬:“光口頭謝啊,不給點實際的獎勵?”

曲柔看出他意圖,但沒付諸行動,實話實說道:“我剛塗了口紅,怕沾你臉上。”

陳岩庭見狀,直接走到她身前,扶着她的後頸,傾身,在她唇上落了個吻:“親這兒不就行了。”

曲柔:“......”

落座後,她臉還紅着,他倒是已經雲淡風輕地和她唠起了家常:“這兩天工作忙嗎?”

“不忙,今天主要就是跟客戶碰個面,可能還會早點下班,不過我明天要飛上海參加公司年會。”

“上海?”聽到這個地名,陳岩庭心思微動,問她,“意思是,上海辦公室的人也會出席?”

曲柔覺得他這個問題問得莫名其妙:“當然。”

陳岩庭靠着椅背,雙臂交叉在胸前,看着她,若有所思地問:“你們這個年會能帶家屬嗎?”

“嗯?”

他輕輕一挑眉:“這不想着蹭個飯?”

曲柔笑:“你差這一頓飯?”

“那是,我可不像我女朋友那麽大公無私,我這人,向來是有便宜就占。”

“昨晚也沒見你占。”低低的一聲,帶着點小不服氣,像是在挑釁似的。

陳岩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曲柔拎起包就往外跑:“我上班去了。”

“等等,我送你。”

“不讓送!”說完,一溜煙跑沒影了。

五分鐘後,手機提示有新消息進來,他點開一看:【以後不準在工作日的早晨逗我,我等會兒還怎麽專心上班!】

陳岩庭:“......”

-

曲柔走後,陳岩庭想了想,決定明天跟她一起飛上海,飛之前,他想着去看看陳怡柔。

因為想給個驚喜,所以陳岩庭就沒直接問他姐,而是在快到晚飯時間的時候,問起了他外甥:【你媽出差回來了嗎?】

浮溪南:【昨天就回來了,在家休息呢,咋了舅?】

陳岩庭看了,拿起車鑰匙就往外走。

看他沒及時回複,浮溪南便揭過這一茬,自顧自地說起了另一件事:【舅,我跟你說我上次論文寫得老牛逼了,宋教授準備指導我直接帶我發刊,真是多虧我柔姐輔導,你啥時候再約我柔姐出來,我可得好好謝謝我柔姐。】

陳岩庭進了電梯,按下負二層,才騰出手給他回信息:【叫什麽柔姐,不懂事。】

浮溪南:【?】

陳岩庭:【那是你未來舅媽,放尊重點。】

浮溪南:“!!!!!!”

下一秒,就開始對着茫茫雪地狂吼:“爸,我要有舅媽了!”

這兩天,浮溪南跟他爸去了京郊滑雪,陳怡柔對滑雪這事是一點興趣都沒有,懶得跟着,一個人在家落得清淨。

結果,她沒想到,她會在家裏迎來一個不速之客。

更沒想到,她送走不速之客的這一幕,會被陳岩庭看到。

他們兩家離得不遠,開車十來分鐘就能到,陳岩庭停好車,駕輕就熟地走進電梯,十幾秒後,叮的一聲,電梯門開,本以為會像往常一樣一片安靜,結果,一道女聲強勢進入他的耳畔:“怡柔姐,看在之前的份上,你就幫我......”

聽到這個聲音,陳岩庭眉頭下意識蹙起。

走出電梯,擡眸一看,果然看到家門口站着兩個人。

“感情這事強求不來,我勸你還是......”正說着,看到從電梯出來的陳岩庭,陳怡柔的目光和語氣同時一滞。

看出她的不自然,邱心穎也往後看去,然後,映入眼簾一個熟悉的身影。

能這樣機緣巧合的碰上,她自然心生歡喜,迫切地想要關注,陳岩庭卻直接忽略她的存在,徑直繞開她的目光,問陳怡柔:“她為什麽在這裏?”

一向縱橫職場、在家也是說一不二的陳怡柔,在此刻明顯犯了難。

她沉默的功夫,陳岩庭腦海中卻莫名飄過一個剛才在他面前一閃而過的物件,他扭頭求證,果然,看到邱心穎脖子上墜着一枚項鏈。

他看了,臉色驟然一沉,厲聲問:“你脖子上戴的什麽?”

問完,沒等她回答,陳岩庭忽然就想到了一些被他遺漏的細節。

這細節,是她昨晚用雲淡風輕的語氣,笑着跟他說:“我剛剛打倒了一個小怪獸。”

是她昨晚她試衣服的時候,小心翼翼地問他:“你之前談過女朋友嗎?”

“你是因為她才學會拍照的嗎?”

“那你是只買了這一條嗎?”

......

他忽略的一點一滴,在此刻,終于于他心中,全部串聯成線。

意識到她的提問都是有邏輯之後,他呼吸驟然屏住。

他擡高手,本想拽着眼前人的衣領好好質問一通,但最後,他還是放下了手,沒有碰她。

他緊緊攥着自己的手掌,下巴崩成嚴肅而凜冽的神色:“我給你留足了面子,想要跟你一別兩寬,你卻一次次觸犯我的底線,你想幹什麽,你到底想幹什麽,你說!”

邱心穎被他駭人的氣勢吓到,再加上她長相清純,眼中一凝淚,永遠是一副無辜者的模樣:“岩庭,我只是不明白。”

但陳岩庭從來不吃她這一套:“我話說得那麽清楚,你有什麽不明白的。”

“我不明白,她到底比我好在哪裏?”

“邱心穎,你這種人——”他目光裏寫滿輕蔑,冷笑一聲,“哪有資格,與她相提并論。”

“我最後提醒你一句——”

“愛本是人類最高尚本領。”

“是你親手将它染得渾濁泥濘。”

“我孑然一身,都不會再愛你。”

說完,手指着門外,說了最後一個字。

這最後一個字落得難聽又決絕,也讓她的不堪,就此袒露。

邱心穎終究還是像個小醜一樣,落荒而逃。

一梯一戶的走廊,就這樣陷入沉寂,直到一陣手機鈴聲響起,才打破了這個毫無動靜的現場。

陳岩庭拿出一看,來電顯示是胡君生。

他這會兒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陳怡柔,便拿着手機走到了安全通道,接通後,不帶任何感情地“喂”了一聲。

胡君生斟酌了片刻才開口:“給曲柔過完生日了嗎?”

“嗯。”

“有個事,我昨晚就想跟你說,但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

“昨天,我碰到了曲柔。”

“在哪兒?跟誰?”

“國貿,跟你前女友。”

昨晚,曲柔在路邊等車時,看到有輛車停在她面前,還以為車主是來接人,于是下意識讓路,但令她沒想到的是,這個人竟然是為她而來。

她身穿一身精致套裝,背的包也是某個奢侈品牌的最新款,一頭長卷發被打理得柔順亮澤,身上泛着很濃的香氣。

在曲柔面前站定之後,她便以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态,先行開了口:“你好。”

曲柔打量了眼前人一眼,覺得有些眼熟,只不過她沒能想起來是誰,只好平靜回禮:“你好,請問你是.....”

“我是邱心穎。”

說話時,曲柔看到她脖頸處有一枚楓葉項鏈,她這才記起,好像是她上次出差回來,在機場等行李的時候,那個穿着粉色鬥篷大衣的女生。

“我們認識嗎?”曲柔問。

“我是陳岩庭的初戀。”

曲柔聽了,眉目微微一松動,很快便恢複正常:“哦,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前任見現任,你覺得會有什麽事?”

“祝我們幸福?”看出眼前人的來者不善,曲柔絲毫不慌,反倒游刃有餘道,“不過看你這猙獰的表情,應該不是。那就是,慫恿我跟他分開,然後你跟他舊情複燃?不是,你倆想舊情複燃,這事你去找他啊,來找我幹嘛?”

邱心穎:“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趁早全身而退,別最後弄得自己狼狽。”

曲柔聽了淡淡一笑:“我狼狽?我哪裏狼狽了?應該是你比較狼狽吧。”

邱心穎長得高挑,嬌生慣養的環境也讓她養成了目中無人的習慣,她側過身,繼續以居高臨下的姿态說道:“我真的很好奇究竟是誰給你的自信讓你說出這番話,畢竟,不管論什麽,你都比不上我。你知道岩庭當初對我有多好嗎?你知道他是為了我才學會的拍照嗎?你知道我們在一起......”

“既然你這麽自信,你在我面前叫嚣個什麽勁兒?你直接争取不就得了,”曲柔笑了下,語氣平靜地打斷她的話,“還偏偏挑他出差的時間來見我,怎麽,怕被他撞到啊。”

說完,曲柔拿出手機看了眼司機的到達時間,本以為就快到了,結果因前方道路擁堵,所以還要等一段時間。

她本來是想趕緊走的,看到這兒,索性也不着急了。

既然你給我找不痛快是吧,那我也給你找找不痛快。

于是,她把手機放回口袋,微笑着開口:

“你知道你剛才那番看似擡高自己貶低我的言論,有多弄巧成拙嗎?”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說這番話,包括你開着豪車、一身名牌、漂亮高挑的出現在我面前,無非都是為了一件事,那就是想激出我的自卑,讓我知難而退。”

“我有過自卑的時刻嗎?當然。因為這一路走來,我認識了太多人,她們漂亮、優秀、性格和家世都好到無可挑剔,明明有恃才傲物的資本,卻永遠溫和謙遜。”

“正是因為我遇到了太多這樣的人,所以我才時常覺得自己不如人。”

“所以——”曲柔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冷笑一聲,“能讓我自卑的标準,挺高的。”

“很明顯,你還不夠格。”

她就這樣,劍走偏鋒。

承認自己的弱點,卻讓對手負劍。

原來,這世間最無力的拳頭,不是打上棉花,而是打上彈簧。

邱心穎氣得手心攥緊:“你......”

她沒想到,她施加的所有外力,最終打回了自己胸口。

“如果你們當初是因為年少氣盛,或是因為誤會分開,如果你跟那個女生一樣......”說着,曲柔聲音忽然頓住,畢竟,眼前這個人根本沒有資格和那樣美好的她相提并論。

所以,她将剛才那句話及時止住,轉了個話鋒:“我這人從小到大最擅長的事情就是成人之美。”

“這次,多謝你的傲慢,更多謝你的成全。”

“你的出現讓我更加确定,我比你,更與他相配,所以,謝謝你,消除了我的自卑。”

她這話落得,沒有抑揚頓挫,沒有擲地有聲,而是娓娓道來,平靜穩定。

像一層韌性極高的牆板。

不叫嚣,不争豔,但就是攻不破打不敗。

邱心穎明顯是輕敵了,本以為這場對話自己能占盡上風,速戰速決,結果,卻被眼前人用這種雲淡風輕的語氣拂了面子,情急之下,她脫口而出一句:“我告訴你,他對你只不過是同情,我勸你趁早認清楚這個現實。”

“我有什麽好同情的?”曲柔反問道,“我熱愛這個世界,有喜歡的工作,有立于這個社會的一技之長,我身體健康,靈魂豐沛,收入可觀,我有什麽好同情的。”

“所以,他對我并不是同情,而是愛的最高境界,心疼吧。”

“這位女士,雖然我不是你,但你的心路歷程,我也能猜測個七七八八,你信不信?”曲柔目光玩味地看了她一眼,不屑道,“你輾轉好幾個男人之後,發現還是他好,所以回來找他了是吧?”

聽到這句話,邱心穎臉色已經有種掩不住的難看。

“你當初拿他跟別人比較,以為自己奔赴了一個更好的前程,結果後來卻發現,比他有權的沒有他正派,比他有錢的沒有他溫柔,比他會哄人的沒有他事業有成,比他會撩的沒有他家境高知,你在紅塵裏對比來對比去,發現還是他最好,所以在青春即将逝去的最後一頁,想要找回最初的、也是對你來說最優的選擇,我理解的對嗎?”

“如果不對,你就放手吧,因為這種情況下他對你的喜歡,才是真正的同情。”

”如果對,你更放手吧,因為你配不上他。”

她的猜測,完美命中。

她的邏輯,無懈可擊。

她這番話一出,邱心穎感覺自己的心力瞬間就洩了,畢竟,在這之前,她從來沒見過這樣柔和的“狠角色”。

——思維高階,輸出平靜。

故事的走向一點都沒按照自己預想的方向發展,邱心穎不自然地抿了抿唇,佯裝鎮定地問眼前人:“今天這件事你會告訴他嗎?”

聽到這個問題,曲柔不屑地冷笑一聲:“這位女士,你把我看成什麽?受了委屈就去男人面前哭訴的菟絲花,還是只能把委屈打碎了往肚子裏咽的王寶钏,我告訴你,這兩者我都不屑成為。就像剛才,我不會因為你那番話就在他面前消失成全你的心意,現在,我也不會因為這件事向他尋求安慰,遇到你,我就當今天出門踩了屎。”

“誰踩完屎,還一直惦記着。”

她兵不刃血的殺完敵,來接她的司機正好到。

曲柔連一個眼神都沒給,拉開車門就坐上了車。

-

如今,時鐘擺過的,不過一個晝夜。

對峙的人,卻變成了他和他的至親。

陳岩庭坐在陳怡柔旁邊的沙發上,微躬着背,手肘撐在膝蓋上,擡眸看着她,冷聲問:“你是想讓我做選擇嗎?”

——在愛情和親情之間做選擇。

陳怡柔聽了微微一怔,說:“我只是覺得,你值得更好的選擇。”

“更好的選擇?”陳岩庭苦笑一聲,“什麽是更好的選擇?我等了這麽多年就等來這一次心動,你告訴我,還有什麽比這更好的選擇?”

他連連質問,陳怡柔無言以對。

“你跟我姐夫是破鏡重圓,所以你就希望我也走你的老路是嗎?”

“那我今天就告訴你,我跟那個人當初分開的原因跟你們不一樣,我們之所以分開,是因為那個人不忠誠。”

“我不管這個社會怎麽開放,怎麽把感情明碼标價,但在我這兒,這是底線問題,是人品問題,是不能原諒、不能妥協的問題。”

身為一個男人,他有自己的風度和修養,所以,哪怕當年他是被傷害的一方,他也從未對外說出這些肮髒事。

誰曾想,他為她保全的體面,最後竟然給他釀成了誤解。

陳怡柔聽到這個原因也是一驚:“你怎麽不早點跟我說,我還以為......”

她還以為,他們當初分開,和她一樣,是因為一方性子直,是因為兩個人都太過年少氣盛。

陳岩庭卻不願意在這件事情上浪費時間和口舌:“那個人的事,現在翻篇,我們說回曲柔,你昨天見她,跟她說了什麽?”

陳怡柔沉默。

她沉默,卻不耽誤陳岩庭将這場對話猜得七七八八。

思考之後,陳岩庭忽然有些自嘲地笑了:“你當我是什麽?”

“不食人間煙火的藝術家,還是只會吃喝玩樂的大少爺?”

“是我沒長眼睛不會自己看,還是我沒長腦子不會自己判斷,抑或是我沒長心,分不清什麽是虛情假意!”

陳怡柔:“我只是怕你再受傷害。”

陳岩庭:“所以,你就打着為我好的旗號,去傷害曲柔?你跟她說那些話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都是肉體凡胎,她的心也會疼!”

他連連質問,惹得陳怡柔再度失語。

“姐,我知道你對人向來有一套自己的判斷尺度。”

“但我想說的是,即使按照你那個苛刻的判斷尺度,曲柔也配得上做你弟媳。”

“我也知道,你說那番話,無非是想用現實的差距、想用她的自卑将她勸退。”

“可我告訴你,她的自卑,從來不是停步不前,也不是自怨自艾,更不是讓自己在一段關系中處于患得患失的低位。”

“而是,她抓住心底的自卑,潛心修煉出了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很好的資本,并做好了任何人随時都會離開她的準備。”

“這個任何人,也包括我。”

“所以,是我怕她離開我,不是她怕我離開她。”

說完,陳岩庭像洩了力那般,背靠上沙發,望着天花板,語氣低落得,似是一種無力的感嘆:“誰跟她在一起都會幸福的。”

“但我不是。”

“我只有和她在一起才能幸福。”

“她選擇了我,是我三生有幸。”

陳怡柔聽着這番話,心口重重一澀。

“但說到底,也不怪你。”他嗓音忽然低緩下來,“怪我。”

陳怡柔擡眸看他。

“是我疏忽了。”

“我本以為,你和她,會是惺惺相惜的戰友。”

“我本以為,你會欣賞她的破繭成蝶,欣賞她永不依附他人的獨立,欣賞她手無寸鐵卻愣是靠着自己在事業上闖出一片天的能力與野心。”

“當然,也欣賞她不輕易流露的脆弱、悲傷與迷茫。”

這番話,陳怡柔聽得心裏格外不是個滋味,其實,即使今天陳岩庭沒有過來,即使他沒有對她說出這番話,她也不會阻攔兩個人在一起,因為,昨天的曲柔,已經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徹底征服了她。

可是,讓向來強勢的她低頭認錯,她做不出來。

“我承認,我之前對她有誤解......那是因為,我覺得,你們的感情,對你來說有些不公平,”沉默許久的陳怡柔終于開口,“岩庭,婚姻也是一場社會資源的整合,這點你要承認。”

“确實挺不公平的。”陳岩庭苦笑一聲,打斷了她的話,“遇到我之前,她的世界欺負她,遇到我之後,我的世界欺負她。”

“誰去給她公平?”

“還有,你也別太看得起我。”

“她從來沒想過把我當捷徑,從來沒想過靠我往上爬,更從來沒想過在我身上撈一分好處。”

“她走到現在,做她後背的人,從來不是我。”

“是穿越風雨的她自己。”

“但你不能......”他深呼一口氣,才接着往下說。

“但你不能仗着她從風雨裏走來——

“就以為她不怕冷,奪走她的雨傘。”

說完,他重重一嘆,整個人失落得,像是被抽走了一些東西。

陳怡柔看着這樣的他,忽然覺得好陌生,也明白自己終究還是走錯了一步棋。

陳岩庭也覺得自己錯了。

他沒想到,自己小心翼翼鋪墊了這麽長的線,最後卻敗陣于他粗心的這些瞬間。

“她出生的家庭是她自己選的嗎?她停滞在那裏了嗎?她沒有,她都走出來了,她都一路走到頂級律所了,到底有什麽可指摘的。”

“你當初之所以選擇離開電視劇這個市場,不就是覺得這個市面上的作品,要麽無腦甜寵,弱化女性力量;要麽打着女性獨立的幌子,卻虛張聲勢,根本沒有寫出讓你欣賞的女性獨立的內核。”

“而現在,真正剛柔并濟的、活生生的、有着豐沛靈魂的女性,出現在你面前,你卻親手将她推開。”

該說的話都說完,陳岩庭動作利落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起身就往外走。

本想大步不回頭,卻沒想到,路過中島臺時,他目光無意一瞥,就看到那裏擺着一套上好的陶器,旁邊的禮盒上,印着青木的logo。

他忽然就覺得諷刺。

——她拿着心意滿滿的禮物,去迎接一份奚落。

“對了,跟你說一聲——”他停住腳步,再度開口,“昨天,是她的生日。”

陳怡柔眼睫一顫,心髒也随之揪緊。

-

回去的路上,夜色蒼茫。

白天停了的雪,趁着夜晚,又開始落。

陳岩庭看着前方道路上川流不息的車流,滿腦子都是她昨天笑眼盈盈對他說的那句:“我剛剛不費吹灰之力打倒了一個小怪獸。”

他一個大男人,都想象不出來她是怎麽安慰的自己,更想不出來她到底有一顆多麽強大的內心。

至于後面她向他提問的那些細節,他不想再追溯。

也不敢。

他只知道,她所有的質疑,最後停泊在一句:“陳岩庭,在我心中,你永遠是最高級,各個維度的最高級。”

一場因他而起的暴風雪襲卷了她一身,她對他,卻只有龐然信任。

甚至,還想着安慰他,用輕輕一句話,将當年被背叛的自己,擁進了懷裏。

想到這兒,陳岩庭再也控制不住,等紅燈時,握成拳的手,狠狠砸了幾下方向盤。

曲柔今天是直接從客戶公司回的家,其實工作結束得挺早,但奈何路上堵得不行,所以到家的時間有點晚。

她上司周婷說要順路送她一程,所以她就拒絕了陳岩庭接她下班的請求,想着等年會結束她可以利用申請的幾天年假,和陳岩庭約着去國內某個城市來個短途旅行。

她專心琢磨着想去的城市,直到電梯響了一聲,她才收回思緒往外走。

剛一邁步,就看到家門口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你怎麽來啦?”曲柔笑着跑到他身邊。

在腦海盤旋一路的人終于出現在面前,陳岩庭一瞬竟有些失神,只能憑借本能,對着她淡淡一笑。

看他不說話,曲柔鼓足勇氣,大膽地問:“想我啦?”

這次,他終于開口,只不過嗓音像被砂紙摩挲過一樣,有種難以抑制的低啞:“嗯。”

“我這裏走廊沒暖氣,你快進來,”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氣,曲柔趕緊打開了家門,與此同時還不忘提醒,“一室一廳,沒有你家那邊大。”

他像個提線木偶般,只會機械作答:“嗯。”

開了門,曲柔讓他先進去,自己在後面關好門才進來。

玄關處的燈前一段時間壞了,但她這裏面積小,往前走兩步就是客廳,擡手一摸就是燈的開關,根本不影響正常生活,她就懶得修。

今早她走的時候特意拉開了窗簾,再加上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尤其是對面樓宇,片片雪地映襯着月亮的光,更是為這裏增添了幾分亮度,不開燈,也能清晰得看到彼此。

曲柔就是在這樣的光線裏,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你手怎麽了?”她牽起他的手,放在眼下打量,“怎麽這麽紅,讓我看看。”

邊說着,腳步邊往旁邊邁,準備擡手開燈,看個究竟。

陳岩庭卻直接用大手箍着她的腰,将她抱上了沙發。

等到她柔軟着陸,陳岩庭直接将膝蓋抵在她雙腿中間,傾身壓了下來,他低頭,額頭抵着她的,喉結自上而下翻滾了下,才問:“為什麽不跟我說?”

他身上總有一股好聞的木質香氣,再夾雜着一股寒冷的味道,格外好聞。

是的,曲柔總覺得寒冷是有味道的,有一種清冷的、不落俗套的香。

偏偏他近在咫尺的呼吸溫熱又滾燙,這兩者一較勁,曲柔感覺自己心都癢了,喃喃問道:“啊?說什麽?”

他沉聲:“我姐,還有那個人,為什麽不跟我說?”

剛才的暧昧與柔情,被他這個提問,瞬間弄得了無痕跡。

曲柔聽了,睫毛不自然的一顫。

其實,在她心中,這都不算多大的事。

對啊,這算什麽,她之前遇到的難,比這難多了。

可此刻,她卻覺得自己像極了那只受傷的猛獸,不怕風雨更淩厲,只怕安慰太戳心。

她忽然就覺得委屈。

但她還是緊抿着唇,假裝淡定的,擡眼看他:“因為我自己能處理得了。”

“你能處理得了?!”

“好,那些刁難你能處理得了,但我問你——”

“你的心情你能處理得了!你對我的審判你能處理得了!”

他兇,是為心疼,為不甘,更為心底的愧疚感。

最重要的,是為後怕,後怕他們會走散。

曲柔輕輕咬着下嘴唇,眼睛紅着,噙着淚但就是不肯落,開口的語氣,和凝着淚的這雙眼一樣,執拗得很:“處理不了就算了呗。”

陳岩庭聽到這句話的那瞬間,感覺自己的神經跟被人抽了一下,有一種明顯的跳疼。

和他預想的一樣,她果然是這麽想的。

你以為她在這段感情中占下風,其實不是,這段感情中,處于低位的,一直是他。

她才是那個掌握主動權的人,覺得值得就全情投入,攢夠了失望就決然離開。

他們兩個人太像了,他們是真的能做到——

失我者永失。

可現在,陳岩庭覺得自己很雙标,因為他發現,他根本承受不起她的“失我者永失”。

“曲柔,我告訴你,”陳岩庭捏着她的下巴,逼她直視自己的眼睛,“你別以為我們才認識不久,我就不夠了解你。”

“你這個人,看似心軟,實則心比誰都狠。”

他話音一落,曲柔就感覺有股熱意再次抵達眼眶,剛才還能妥善安置的委屈,在這一刻,飽滿得呼之欲出。

她不想在他面前哭,想要掙脫他的懷抱,可他的手緊緊箍着,就是不松。

她沒辦法,只好揚着臉,紅着眼睛跟他講道理:“我早就跟你說過,這段關系對你不公平,那命運給我點挑戰,是應該的,再說,我又不是沒有回擊......”

“我跟你講愛情你跟我講公平?”陳岩庭目光定在她身上,強勢打斷她的話,“萬事萬物你都想講個公平?”

“你這一路的艱難成長,你怎麽不去講個公平!”

“你這一路的荊棘坎坷,你怎麽不去講個公平!”

“我等了這麽多年才等來你,你怎麽不替我去講個公平!”

他豐茂的愛意,裹挾在針鋒相對的質問裏。

可步步緊逼的質問背後,全部都是愛。

她的心潮被他的質問推着,掀起一層又一層的熱浪,噙在眼眶的淚,也終于在此刻,潸然落下。

這麽多年,她從來不會在外人面前哭,從來不會。

所以,當她落淚的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原來,她早已不把他當外人。

這一路走來,她一直跟自己說:我一定要成為一個很厲害的大人,對現實,不诘難,也不質問。

可他卻對她說,請你盡情向我發問,我不厭其煩,為你千千萬萬。

這一路走來,她一直以為:愛要有所圖,才能堅固。所以,如果他們真的被現實掣肘,沒有贏得一個好結局,她也會選擇好聚好散。

可他從來,就沒有想過這個可能。

于是,向來謙謙有禮的正人君子,在此刻爆了粗口:“曲柔,你他媽就沒想跟我過一輩子!”

說完,手掌施力,捧着她的臉,強勢吻了下來。

這次,他着實稱不上溫柔,右手扶着她的後頸,徑直撬開她的牙關,與她唇舌交纏。

她很快就被他帶得情動,手臂不由自主攀上他的後背,察覺到她的回應,他手掌漸漸探入她衣衫下擺。

窗外冰涼雪落,窗內熱意噴薄。

吻着吻着,那些包裹着心疼的歉意,才漸漸斂去。

只留下潺潺愛意,柔軟着兩個人的心徑。

室內暖氣足,兩人皆是一件輕薄柔軟的羊絨衫,很快,她衣衫淩亂,漏出一片雪膩飽滿。

陳岩庭目光一愣。

也于瞬間,察覺到自己的沖動,于是趕緊拽回了自己的理智,也強勢壓下自己的欲.望,從她的溫柔鄉裏暫離:“對不起,對不起......”

看他要走,她忍不住擡高腿,瑩白腳尖勾住他的腰,溫聲挽留:“不準走。”

他腦海中那根緊繃的弦就快要被她這兩個字扯斷,連聲音都搖搖欲墜:“嗯?”

她雙腿環上他的腰,直白表達心底愛意:“不想你走。”

本就沒熄滅的火焰,轟的一聲,悉數點燃。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似從天而降的羽毛,吻過每一寸山河;他的手指,也像羽毛,輕輕蕩過她身上每一寸蜿蜒溝壑。

“乖,不緊張。”他在大雪裏低語。

“你......你別這麽溫柔......我難受。”

他瞬間起了壞心思:“那我怎麽做,柔柔教教我,好不好?”

她眼眶沁着淚:“你......你重一點。”

這雪下到後半夜才堪堪停下,天地間白茫茫一片,讓昨夜的車轍,都不見了蹤影。

她被他從溫暖的浴室抱到溫暖的被窩,看着窗外的雪花,不僅忘了自己昨夜說過的話,還沒理也不饒人的小聲腹诽:“你弄疼我了。”

陳岩庭聽了沒說話,而是握着她的手,一點點上移,最後按着她的手停泊在了自己心口。

按穩之後,他深吸一口氣,才開口道:“你也弄疼我了。”

體會到他話裏的深意,曲柔心尖一顫。

他則沉默無聲地,把她抱得更緊。

夜色好靜,靜得讓他們聽到了彼此的心跳。

夜色也好吵,他閉上眼,都是她孤軍奮戰的畫面。

——那一歷歷,一幕幕,都是直戳他命脈的心疼。

曲柔被他抱在懷裏,任憑自己心潮反複,直到後來,一滴濕潤,落在她的額頭。

意識到那是什麽之後,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像被人揪了一下,她有些不可置信,于是在他懷裏小幅度的擡起頭,輕輕叫他:“陳岩庭?”

他卻用手掌摁住她頭頂,沉聲道:“不準擡頭。”

她瞬間不敢動了,過了片刻,才試探着用手指拽住他睡衣的衣襟,在他心口,輕聲跟他解釋:“我想的,我想跟你過一輩子。所以,我不想你從一開始就為難。”

他聽了,沉沉嘆了口氣,說:“為難的是你。”

“我不為難,我就當打怪升級了。”

“那以後打怪的時候,記得把我當肩膀,可以嗎?”夜色裏,他的嗓音低啞又溫柔,“把我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我也會沒有安全感的。”

她帶着鼻音,輕輕“嗯”了一聲。

“陳岩庭,其實,那個人的出現,一點都沒影響我的心情。”她那種段位,還不值得曲柔勞心傷神。

“陳怡柔影響了,是麽?”

“不是,是你影響了,”她在他懷裏,輕聲和他道出自己的心路歷程,“你但凡沒這麽好,我就不争取了。”

她不動聲色地殺敵,再不動聲色地掩飾,究其一切的原因,不過是,她真的喜歡他。

喜歡到,想和他共度餘生,卻也有那麽一點,不敢奢求。

“其實,你說得沒錯,我心真的挺狠的,愛情這樣的奢侈品,我是真的能說不要就不要的。”

雖然,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她肯定會舍不得的。

曲柔:“因為如果我是你,我不會選擇我自己。”

陳岩庭:“可你終究不是我,你是我愛的人。”

他就這樣,用一句話把她內心的所有不安都給擋了回去。

身為律師,她習慣了理性行事,包括感情。

可是,她在這段時光裏挑挑揀揀,都沒找到他非她不可的原因,找到的,全是他非她不可的結果。

“陳岩庭。”

“嗯。”

“你太美好了,美好到在我的人生規劃之外。”

“所以你随時準備把我推開,是嗎?”

“不是。”

“所以你随時接受我的離開,是嗎?”

這個問題,她沒否認。

但她最終也沒承認,她只是,換了個答案:“所以,我要更努力,把你愛我這件事,變成必然。”

所以,她想向未來的自己,借點信心。

在不是最佳時機、但時機倏忽而逝的此刻,就與他并肩而立。

話都說開,漫天風雪也就此落定。

陳岩庭溫熱掌心輕撫着她的後背,像趕過風雪終于亮起的那盞燈火,永遠溫暖,也永遠寬闊。

“曲柔。”

“陳岩庭他很愛你,很愛很愛你。”

“我以客觀視角、第三人稱、局外人的身份告訴你,他很愛很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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