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霍又春第二次睡得安穩,再次醒來已是夜裏九點多,一覺睡了三個多小時。她睜開雙眼,隐約聽到富一宗打電話的低語,嘀嘀咕咕,不太清楚。

她推開被子,出過汗的身子猛地一哆嗦,站窗邊的富一宗回身扯過被子緊緊抱住了她。不過他明顯一心二用,手臂禁锢着她的肩膀,耳朵和腦袋的注意力還在電話上。

被子也被汗打濕了,現在黏乎乎的,不清爽。霍又春不想被電話另一端的人覺察到夫妻倆人的任何相處細節,便任由他攬着,兩只耳朵不由自主地聽通話的細節。

原來第二代Turbo,就是那只上周還在發布會上打滾賣萌的蠢機械狗,在互聯網人被人潑髒水了。不止是Turbo,還有那個跳舞的人形機器人烏山。烏山和Turbo被突然出現的大量通稿和小視頻暗戳戳地說是抄襲日本的技術。

與他通話的人是公司兩位副總,一位是公司的首席工程師朱先雲,另一位是負責市場和公關的林之庵,富一宗在英國留學時最好的朋友。

富一宗見她豎着耳朵感興趣,便點了免提,手機屏幕也放在倆人面前。屏幕上是幾位高管臨時拉的聯絡小組,林之庵發了十幾條網頁鏈接和五六個小視頻。

霍又春随意點開一篇文章,有些難以置信,趁着靜音的時候說,“你們實驗室的産品礙着誰?”

富一宗比林之庵的情緒穩定,“吹泡泡的那家。”

她不由地扭頭看他,“有證據?”

他伸手撫摸她的額頭,體感溫度降了一些,“之庵還在搜集。畢竟烏山随便扭動幾下,breaking和hip-hop的律動便出來。一下子打臉那個在央視舞臺上做廣播體操的人工智障。”

霍又春輕輕推他,小富總自從開始在公衆場合露面後一天比一天嚣張。

盡管她提了離婚,還是不希望他因為輕敵而栽跟頭,不由地出言提醒,“別自信過頭。To C市場上喜歡一些華麗花哨的外觀,烏山和Turbo跟人家的産品相比都太醜。現在人形機器人還是高端消費品,想要吸引人眼球至少要漂亮。”

他側耳傾聽,甚至示意她多說點。霍又春見他的眼神,便住嘴了。

富一宗這才接話,“不是自負,就是市場給的信心。新江動力的倉儲機器人事業部已經盈利了,他們家靠政府補助還是巨虧。烏山這麽一扭動,估計今年的政府補助要打折扣了。最遲今年年底,新江會把他們家靠投機吹起來的泡沫都戳破。如果對方蠢的話,之庵應該能拿到直接證據。如果稍微聰明的話,新江只能先吃下啞巴虧。不過,我判斷對方并不太聰明。新品發布會之前,公司前臺和會場都收到了十幾株幹枯掉的發財樹。他們手段并不高明,有點狗急跳牆的意味。”

霍又春瞥他一眼,“新江倉儲機器人的訂單中相當一部分是靠春風集團,盈利也是。它将來獨立上市的商業邏輯是獨立且廣闊的市場前景,而不是它的母公司或關聯方多麽強大。還有,逆變器的良品率如何還沒結論呢,你就敢狂妄。新江動力對标的企業,雖然不是這家公司,是FANUC、ABB、KUKA、Yaskawa以及人形機器人Agility和1X Technologies……但是,富一宗,新江動力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你作為企業帶頭的人,不管是心态上還是行動上都不應該輕視任何一個競争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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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又春的話讓富一宗笑出聲來,他戲谑着說,“又又,你來新江做CEO吧,我給你做秘書。”

“我的原則是從不跟工作中的人談情說愛,尤其反對上下級之間的職場戀愛。所以,我做總經理的話,你要麽回歸家庭做煮夫,要麽……”霍又春沒說出來離婚兩個字,而是伸着腦袋确認他手機屏幕上的靜音按鈕是否真的開啓。

富一宗知道她的意圖,舉起手機,截了她的話,說,“你休想解除婚姻。我也不會做飯。”

霍又春白他,“不會煮飯,可以跟我爸學習,他是民間大廚。”

她這下确定他的電話會議開着靜音,于是一把推開他,從床的另一邊跑去洗手間。

如果說早上富一宗看到那份離婚協議情緒失控值是滿分的話。下午見到高燒的她,情緒失控值已消減大半。這會兒聽到她貼心的勸谏,他已經回歸了理智。霍又春還是那個教訓人的時候,小臉一板,頭微微一仰的霍小妹,無論十六歲還是二十七歲。十二年過去,人生的一程又一程,他自己已是輕舟已過萬重山的心境,回頭望去最幸運的事是一開始便遇到合心意的同伴。因為合心意,所以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的。

富一宗笑着點開手機屏幕,關閉了電話會議的靜音按鈕,利落地交待同事幾句便挂了電話。

霍又春調高空調溫度和淋浴水溫,快速沖過滾燙的熱水澡,幾分鐘之後裹着浴袍出來跳到床上。等她在床上坐穩才發現床頭的電腦和旁邊自己的行李箱連同富一宗一起消失。

她拿起手機準備撥電話時,門被人從外面用門卡打開。“我電腦呢?行李箱呢?”

富一宗從袋子裏向外拿食盒,“隔壁房間。”

她瞪着他,“給我還回來。”

富一宗轉身看她,說,“先吃飯,劉北躍打包的窩蛋牛肉粥和廣式點心。”

又春堅持,“我要我的電腦。富一宗,你現在怎麽變成這樣。”

“我變成哪樣?”

“完全不懂尊重人。”

“我不尊重人的話,剛才就應該沖進去攔住你洗澡。燒還沒退,洗什麽澡。”

倆人較勁兒僵持的時候,房間的門鈴聲響起。

門口的站着的人,富一宗頗為意外。他不動聲色地先發制人,“丁總,敲錯門了吧?”

丁劍閣在晚上的飯局上收到霍見春的消息,她拜托他給霍小妹送感冒藥和退燒藥。他手裏提的藥袋是助理買的,房間號也是助理打探出來的。雖然他出現在門口有些突兀,主要是架不住霍見春每隔五分鐘打來的催促電話。

他把藥袋子遞給富一宗,解釋說,“小富總在啊。我受人所托給霍博士送藥。”

這時候丁劍閣手裏的電話又震動起來,他把屏幕上的名字朝富一宗晃了晃,順手接通了電話,“藥送到了。你妹夫也在,甭擔心了。”

富一宗這才将心底的各種揣測摁下,接過藥袋,道了謝。

丁劍閣神色淡淡,“我便不打擾病人休息。”

富一宗再次表示感謝,“回南城後,我們請丁總吃飯。”

“行。別弄成商務宴請,朋友聚會或者家宴都成。當然,如果霍大姑娘能一起,會更好。”丁劍閣飄飄然離開之前,留下這麽一句話,自證清白,也表露企圖。

富一宗關門把藥袋子随手放桌上,問道,“你姐和丁劍閣?”

霍又春裹緊浴袍,坐在桌子前,頭也沒擡。“我姐有男朋友。再說,我爸不會同意他倆的。”

富一宗知道丁劍閣身邊女伴換得頻繁,不過依舊架不住南城很多家想和丁總聯姻。所以,他便好奇霍又春的看法,“為什麽?咱倆你爸不就同意了嗎?”

“我從小到大,無論是上學讀書、職業選擇、朋友交往還是戀愛結婚,都是獨自拿主意的。我爸眼明心亮,相信我可以獨自完成。在他那裏,我姐不一樣。丁劍閣那樣的根本不是我爸心中理想的上門女婿。”霍又春捧起粥喝起來,同時不忘要自己的辦公工具。“偏題了。你去把我電腦拿回來,我還有報告要趕。”

富一宗皺眉,腳上并沒有動作。“生病就應該好好休息。這個房間的床單和被褥都被汗打濕了。隔壁開了新的房間,可以清清爽爽睡一覺,誰都不難受。”

霍又春擡頭,“也行。在清清爽爽的房間裏,我們可以談談離婚的事情。你如果對協議條款不滿意的話,我馬上修改。”

富一宗第一次明确表示不同意,“我不會離婚的。”

“離婚不切割你的股份。協議裏的所有條款與新江動力的融資條款都沒沖突。再說,你如果擔心離婚後我和我爸在新江動力的那一點點股份的話,我可以把股份賣給你,或者把股東的投票表決權不可撤銷地永久性授權給你。”霍又春口頭闡述,“離婚不會對你投注百分二百心血的新江動力的未來發展有任何影響,不會影響土豆條款,不會影響再融資和未來的IPO”。

“公司的融資協議中沒土豆條款。”富一宗打斷她的話。

也是,富一宗不是白手起家的草根巨富,他是家族二代的繼承人。投資人心中只要是理性人,只要不是癡傻的人,小富總的太太都不會提離婚的。如果有一天小富總主動提離婚,相信以富家的能耐一定會談出不損害公司發展的離婚條件。

富一宗打斷她的話,只是為了表明在他這裏沒有商量餘地,他不答應離婚。

“你說你過得不好,我會想辦法彌補,金錢上時間上和情感上。我們的感情是出了問題,出了問題便去解決問題,離婚不應該成為解決問題的手段。我愛你,除非你喜歡上別人,否則我不會同意離婚。”

霍又春有發怒的跡象,“富一宗,你什麽意思,是要逼我出軌?感情一定要露出最醜陋的面目才能畫上句號?”

富一宗神情嚴肅,“我沒有,你也不會。你連師生戀和辦公室上下級戀情都不太能接受的人,不會做出背德的行為。改天我們需要坐下來不帶情緒的剖析婚姻裏的問題,你我現在的狀态都不對,所以話題打住。繼續吃飯吧,我叫客房服務換床新被子。”

霍又春就着粥又吃了一片退燒藥,随後坐電腦前繼續寫最近需要提交的關于碳排放權交易的報告,以及聯交所發布的《優化環境、社會及管治框架下的氣候信息披露(咨詢文件)》的回複意見。

碳排放交易報告的deadline是下周五,原本不需要趕進度。不過她下周三要去西北出差,實地調研作為太陽能發電站蓄能池的蓄能式水電站,從西北歸來還要調研實驗室裏的氫儲能最新階段性進展。時間根本不夠用,所以趁着空閑能趕一點算一點。

富一宗沒離開房間,也沒再打擾她的工作,除了在她咳嗽的時候遞過幾次水之外。他也抱着手機處理工作,确切說是公司的首席工程師朱先雲與他商量挖一位伺服系統工程師的策略。

期間他接到岳父和岳母的電話,詢問小妹的身體狀況,應該是兩位老人家從霍見春那裏知道的消息。通話的時候,霍又春的眼睛自始至終沒有從電腦屏幕上移開。富一宗滿腹想說的話,既沒有對着電話那端的岳父講,也沒有開口跟媳婦說。

霍又春上床睡覺的時候快淩晨一點。富一宗從背後粘着霍又春。又春使勁推他,男女的力量懸殊,她并沒有成功。

他粘得更緊,還在媳婦耳邊嘆氣說,“睡吧。我心疼你,不做什麽。你也同情我一下,安靜睡個好覺。乖。”

離婚拉鋸賽正式開賽前的預熱,以富一宗的拖延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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