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周日一早,富太太便接到家政徐姐提供的線報兒子和兒媳昨晚雙雙未歸家,不知去向。她便撥了兒媳婦的電話。

被嗡嗡電話聲吵醒的霍又春伸手從床邊拿起手機,看到來電顯示後點下屏幕的接通和免提,将手機放在富一宗的耳朵上。

“阿又呢!”

“媽…”

“小宗呀。你們倆在哪兒呢?臺風天別到處亂跑。”

“噢。我倆一塊出差了。”

富太太開始老生常談,“一大家子白天黑夜,工作日周末全都在忙工作。還有呢,你也老大不小了,勸勸你媳婦趕緊要個孩子,早生孩子早恢複。”

“媽,您生我的時候三十二了。”言外之意是自家媳婦還有四五年的時間呢。

“你怎麽不提你爸那會兒二十九呢。你就護着你媳婦吧。”富太太回怼兒子的時候,忘記了這是兒媳婦的電話,急中生亂,便把心裏的抱怨一起倒出來。“我們這樣的家裏早晚要有小孩兒的,早生晚生都是生,不知道她在抗拒什麽。她不願意生,你……”

富一宗覺察到接下來很可能的不妙,立刻打斷了母親的話,“媽!這事兒我們自己商量。先挂了。”

床上一時安靜下來。

“怎麽不讓你媽講完呢?”霍又春眉眼半笑半怒,臉上挂着冰霜,顯然生氣了。她見富一宗不言語,接着說,“你猜猜你媽想說啥?”

富一宗依舊噤聲不語。霍又春拿起掉在枕頭縫隙的手機,替婆婆把被打斷的話說了出來。“可以離婚找新媳婦生……可以找別的女孩子生……”

室內氣氛微妙,富一宗不管母親原本的打算是什麽,他都會堅決否認。“媽媽自己防外面的女人防了一輩子。我爸的那些紅顏給她帶來過傷害,她不會這麽建議的。她想說的應該是我寵着你…”

明明春節的時候,富太太私下跟兒子這麽嘀咕過。富一宗依舊面不改色地說他母親不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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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又春一邊換衣服一邊說,“富一宗,在你實現自我的道路上,我成了一塊泯頑不靈的絆腳石。聰明的做法是将石頭移開,這樣道路便通暢。所以,趕緊簽字吧。如果你怕影響不好,我們可以晚兩年再公布離婚的消息。”

富一宗也從床上下來,拿起桌上的體溫檢測儀,滴答一聲測過額頭的溫度。“霍又春,你真正想說的是我成了你自我道路上的大石頭,給你添堵,所以你不開心。”

霍又春誇他,“覺悟不錯。是呀,現在我想把大石頭踢開。當然,如果石頭識趣的話,請自動走開。”

“Bae,我這顆石頭可以成暖腳石,也可以成鎮宅石。”

“你是茅廁裏的臭石頭!”

“是是是,不管我是什麽石頭,都是霍又春的。你生氣歸生氣,記得吃藥呀。”

“滾吧你!”霍又春推開他還有一個原因,剛剛她才知道小富總把他自己的早餐時間又又又地奉獻給工作。

朱總工要挖的那位工程師回燕城探親,下榻在五公裏外的酒店。總工程師沒辦法打飛的來見面,只好拜托小老板抓住機會,跟對方聊一聊,試探一下跳槽的可能性。

小富總是學金融和管理的,并不懂技術。他當年被富董事長一腳踢到機器人事業部的時候,主要任務就是端茶倒水,滿足研發部、市場部、招聘部甚至財務部的各種需求。事業部獨立成新江動力,小富總雖然不再提供端茶倒水的體力服務,但依舊是公司幾大核心部門一把手的第一順位後援。這也是他為什麽每天24小時,每周7天,時間仍然不夠用的原因。

小富總頭頂的小字還要帶多久,取決于他什麽時候能夠成為核心部門一把手的一把手。

周日上午,霍又春去拜訪一位對生态環境政策制訂有影響力的學者,倆人聊了一個多小時。坐車剛到酒店大堂,白露便迎了上來。

白露提醒她,“待會兒的冷餐會,Anna讓你代她參加。”

霍又春擡起手腕看了時間,趕得及。“我看到她給我留言和轉發的郵件。她人呢,有別的工作安排嗎?”

Anna雖然她的上級,不過研究部的工作大部分時候是獨立的。就像這次出差,除了她們一起出席論壇外,其他日程安排都是各自安排各自的。

白露說:“Anna一早飛澳門,再從澳門坐船回港島。”

霍又春微微驚訝了一聲,“她家裏有急事?需要幫忙嗎?”

“她昨天傍晚跟老公吵架,未經思索喊離婚,她老公在電話裏同意了。Anna雖然經常挂嘴邊的話是女人過了三十歲,自己有能力賺錢,完全不需要老公。沒想到她居然只是說說而已。我昨晚第一次見她哭得那麽厲害,她說自己從來沒想過真的要離婚。哎,狼來了喊多,誰知道狼真的來了。”

白露沒有結婚,至今未談過戀愛。Anna經常批評白露是守株待兔的愛情懶惰主義者。批評完了還會追加一句,愛情和婚姻也就那麽一回事兒,不要男人也好。所以,在白露心中Anna一直是清醒的事業型女強人。

霍又春安慰她,“噢,他們這次離不了。”

白露問:“為什麽?”

因為Anna愛她老公遠比她老公愛她的多,她不是真潇灑而是太在意。這次應該是被她老公拿捏了,畢竟那位先生還要在經濟上依靠Anna。霍見春并沒有跟白露道出她的觀察,而是說,“沒有為什麽,他們之間還有個孩子。”

“小孩兒确實是婚姻的紐帶。”白露接着詢問,“你身體怎麽樣?還發燒嗎?”

霍又春和她坐上車,半眯着眼睛說,“高燒轉低燒,嗓子疼,頭疼。”

白露讓司機把前右的車窗關上,說,“你別再說話了。我給你介紹一下待會兒的議題、參加人員以及之前幫Anna準備的資料。”

霍又春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嗯。”

衣服是昨天傍晚富一宗讓山溥去她經常穿的品牌店買的新的。他們南城的家裏有一件一模一樣的,因此,白露并沒有發覺。白露甚至沒有見到她的學弟,更沒從她學弟那裏知曉關于任何富老板個人的只言片語。富一宗昨晚入住酒店,恐怕除了丁劍閣外,其他人都不知曉。

白露一邊講一邊觀察着霍又春。

霍又春不是傳統意義的南方女孩,因為她一米七二的身高在南方城市明顯是出挑亮眼的。她也不是傳統意義的美人,沒有溫婉如水的性格和眼波含情的姣好。她的眼神過于淩冽,做事過于幹練。

她倆的第一次相遇是在倫敦,新員工入職培訓室。霍又春靜靜坐在最後一排,與其他投行組新員工相比,少了咄咄逼人的侵略性。培訓結束回港島辦公室,她們一起加班、出差、熬夜。霍又春從來不加入抱怨工作的吐槽小組。她們好多同事只是嘴上吐槽工作,卻又舍不得真的辭職。那一屆只有她,翻過年,拿到港大的offer便辭職重回校園。

白露再次聽到霍又春的消息是公司內部傳遍了她的身份,春風集團富董事長的兒媳婦。機緣巧合,她們又在一起共事了快兩年。這兩年裏,她跟霍又春因為工作關系親近了不少,知道她在底線之上其實很好說話。

只是白露有時候會想不明白,她為什麽不願意放棄這份工作回去做全職富太太呢?這份工作雖然對于大部分人而言是dream offer,但是對富家來說,絕對不是錦上添花的存在。想不明白的有時候,就比如現在,此時此刻。她想,做全職太太不好嗎?至少不用強忍咳嗽和頭痛替別人加班。哎,想不明白之後,她遞給霍見春了一杯溫水。

冷餐會結束後的酒店大堂,白露看到了許久未見的師弟劉北躍,他顯然在等待自己的同事。

劉北躍上前幾步跟霍又春說,“太太,富總在外面。”

霍又春擡眼問道,“幾輛車?”

劉北躍說,“兩輛。富總在等您,我送白露師姐。”

霍又春沒有拒絕富一宗的安排,走出大堂旋轉門,山溥站在車旁給她拉開了後排車門。

富一宗聽到她輕輕抽動被塞住的鼻子,替自己辯解。“我沒喝酒,說戒酒是真的要戒。”

霍又春斜了他一眼,“我只是鼻塞。”

富一宗拉住她的左手,接過她右手的紙巾,體貼地幫她擦鼻涕。其實別人幫忙擦拭鼻涕,純粹是幫倒忙,無論那個人多麽親密。他的幫忙擦得她半張臉都是鼻涕後,霍又春不得不自己抽了兩張紙來收拾殘局。

富一宗只好詢問,“冷餐會沒怎麽吃東西吧?想吃什麽?喝湯還是喝粥?”

她抽抽鼻子,一字一頓地拒絕,“都不想。”

富一宗知道繼續詢問也得不到答案,便自作主張了。“那吃面。山溥開去蔡記。”

霍又春看了他一眼,他就是仗着自己不會在外人面前駁他的面兒。她問道,“什麽時候飛江城?”

“明天一早。你哪天回南城?”

“先不回。明早飛港島,周三飛西北。”

霍又春所在研究部的辦公室在港島。她平時是在南城遠程辦公,需要的時候每周去港島辦公室一到兩天。富一宗理解她回港島的行程,只是疑惑飛西北的目的。“去西北哪兒?”

“劉家峽,調研電站。”

“讓山溥跟着你。”

“不用。我帶客戶去,當地企業的人會接待。”

富一宗以退為進,“你鼻音重得,沒三五天好不了。山溥跟着去幫你開車拎包打飯,其他事情不做。”

“我是去工作,同行的是投資人和企業客戶。我一個人帶司機和保镖算怎麽回事?再說……”霍又春說到這裏,扭頭盯着他,言外之意他知道的。

“哪天回南城?”

“去完劉家峽還要去西安一個研究所。周六下午回。”

“好。我去機場接你。”

霍又春沒再拒絕,答應地也爽利,“你把周日白天的時間空出來,我們聊聊昨天的事兒。”

“恐怕不成。周日是大爺爺八十八歲壽辰,咱倆要出席。”

富董事長年少喪父,母親體弱多病,母子二人經常被大伯和伯娘照拂。富家發家之後沒幾年,富老太太便撒手西去。富董事長将滿腔的孝敬給了他的大伯和伯娘,也就是小富總口中的大爺爺和大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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