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霍又春挂斷電話,将手頭的報告收了尾,再三檢查後通過郵件發送給審核組。次日一早與做綠色能源投資的外資基金團隊一起坐上飛往西北的飛機。
這一趟行程十分緊湊,從蘭州先去往劉家峽,在劉家峽調研水儲能電站。返回蘭州後臨時增加了飛敦煌參觀當地的太陽能發電站的行程。周六一早從敦煌飛西安,最後參觀實驗室的氫儲能項目。
緊湊的行程以及一日三次的止咳藥,幫她省去了酒局應酬時的被勸酒的麻煩。她唯一的煩惱是每天晚上富一宗沒完沒了的電話。他打來,她挂掉,除了因為生周二晚上的氣外,她也想讓他體會一下前幾個月她打他挂的無奈。
霍又春想起她和富一宗剛領證還沒被富家人發現的那段日子。她那時候還在港島上班,周五晚上富一宗從南城去港島,晚上十點多接到剛下班的她。倆人會選擇在榕樹下散步,走累了盤腿在凳子上聊天,聊累了才打車回她的出租屋。
她的記憶中有一次駐足休息的時候,旁邊的凳子上有一對母女在談心。母親勸解女兒說,婚姻像是兩股繩子的結合,只有雙方都願意配合對方的節奏彎曲了自己,擰成的繩子才牢靠。不然其中的一股直不楞的,另一股怎麽委屈自己去打結,都只能是死結。
以前她把繩子擰成死結。如今她想要松綁,他卻開始纏上來打起結來。亂麻一團。
周六下午,在鹹陽機場的國際出發處送走客戶後,霍又春拖着行李箱來到國內出發安檢處。在登機口遇到了一位分別不到三個小時的熟人,氫儲能項目的負責人,蘇元清。
見到潛在合作項目的負責人,霍又春不能只點頭示意,她拖着行李箱來到蘇元清的對面。“蘇博士,您也去南城?”
蘇元清的言語沒有表情那般一本正經,“是呀。我要去化緣,拿銀子給大家發工資呢。”
霍又春一時沒反應過來,化緣要銀子不應該去燕城的集團總部嗎?
蘇元清捕捉到她的疑惑,解釋說,“你們銀行牽線的合作是集團層面。錢不一定能分配到我這裏。我這個項目是集團和泰粵能源合作的,集團出人和實驗室設備,泰粵出錢。從丁老板手裏拿錢不易,我每隔一陣子要飛一趟。”
飛機上,霍又春有意想要請教更多技術上的問題,換了座位坐在蘇博士的旁邊。
她也因此知道,蘇元清其實和丁劍閣非常熟,倆人是高中同班同學。高考後,蘇元清在國內的科大念書,一路念到博士。丁劍閣雖然考了省理科狀元,卻放棄國內高校offer,拿高額獎學金去了港島的科大。
“老丁的外公是西南三線建設的工程師,老人家很早便研究多晶矽和單晶矽。老丁耳濡目染,他對光伏行業了如指掌。光懂技術不一定能成大老板,他還懂行業趨勢和國際國內市場。大學時期,他靠第一次光伏危機前的做空策略,賺得盆滿缽滿。我這個項目連續虧損了幾年後,集團拿出來獨立招标,丁老板入局變成了我們的金主。”
霍又春說,“倒是我之前狹隘了,最近一直把注意力停留在政策制定者和五大六小身上。改天,我得約丁總學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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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元清笑笑,“現在儲能市場上锂電和光伏是主流。水儲能限制太多,氫儲能遠沒有成熟,有很多技術待突破。光伏方面,老丁就是二班的老黃牛,不是一般的牛。我在他面前,就是弟弟。”
霍又春也笑了,“您也太謙虛。在我不擅長得領域,看來不需要stay foolish,我本來就foolish。”
他們老同學的關系是真的好。下飛機走出航站樓的出口,霍又春第一眼沒有看到山溥,而是看到丁劍閣,丁老板親自來機場接老同學和項目的研發負責人,無論是哪種情誼,相信蘇元清都會投桃報李。
蘇元清倒是十分驚訝霍又春的接機人,一個身高一米九的彪形大漢。他聽到大漢喊她太太,看到大漢接過她的行李箱,眉頭不自覺挑了挑。
“丁總、蘇博士,回見。”
丁劍閣順着老同學的目光看着霍二姑娘遠去的身影,拍拍老同學的肩膀,走啦。
“隔城如隔山。你不一定知道她老公是誰,她婆家你一定知道。”丁劍閣指了指窗外碩大的廣告牌,“喏,這家的兒媳婦。”
蘇元清低頭,輕促一笑,“我只是對她有一點佩服。春風集團的兒媳婦可比我們研究院院長的兒媳婦低調多了。”
他老同學的提醒說得婉轉,蘇元清的回應也是點到為止。
蘇元清對她有一點佩服外加一點好奇。不過此時已經明了她的身份,那點隐隐的心跡便再次隐藏。他回憶起來兩個多小時的飛行,除了交流技術和行業信息外,他似乎講了很多自己老同學的私事,因此不免有些忐忑。“她在飛機上問了咱倆的交情,我多說了幾句。會不會有影響?我不太懂你們商業巨佬們的世界。”
丁劍閣哈哈大笑,“沒事。我最近對她姐姐感興趣,她警惕是應該的。”
“嗯?先前的李小姐呢?”蘇元清上次來南城,丁劍閣的女朋友還是美林銀行的李小姐。
“過年前就分手了。她的雙胞胎姐姐,兩姐妹長得不太像,姐姐是嬌小的南方美人。霍大姑娘想招我當霍家贅婿,我在考慮。”
“啥?霍家是南城的隐形豪富?”蘇元清剛開始聽到老丁對人家姐姐感興趣,還以為是一般的漂亮姑娘,因為妹妹的好姻緣所以水漲船高。這會兒他聽到姑娘要招老丁當贅婿,瞬間覺得這世界瘋魔了吧。他還是安安靜靜地呆在實驗室吧。外面的世界,他一點也不想懂。
丁劍閣點了一支煙,對着吹出來的煙圈淡淡地說,“霍家老爺子命好。好了,我們先回公司聊工作,然後再陪我家老爺子吃飯。他好久沒見你,最近天天念叨。”
小富總又食言了。他本人被富董事長堵在新江動力的辦公室。他的助理劉北躍通知山溥去機場接太太,航班也是劉北躍自己查到的。
霍又春坐上車後說,“山溥,送我去南山苑。”南山苑是霍家的地址。
山溥不敢獨自拿主意,也不敢忤逆太太,悄悄發了消息請示小富總,換來了小富總一句,聽太太的。
小富總在外面飄了一周,收獲頗豐,帶回了十億的投資意向協議合同和30%的投資意向金。
當然,小富總這一圈也立了威。有一家上游零部件企業接待的時候往他房間送了人。他當場下樓坐車離開,車上下達了暫停與其合作的口頭通知。還有一家不太重要的零部件供應商,廠房生産線看着簡陋,與産品不太匹配。他的團隊調查後才知道原來産品是貼牌的。當時招标的時候,新江動力有人拿了回扣,這家企業通過圍标的方式中标。
小富總周五晚上回南城,連夜簽發內部審計的通知,暫停采購部負責人的工作。通知發出不到十二小時,狀便告到富董事長那裏。
“三宗罪?”富一宗如今在父親面前不再戰戰兢兢,也會自我調侃了,“少了吧,我還以為能搜羅我的七宗罪呢?”
富董事長端起茶杯,頗有興致地問,“我聽聽,哪七宗?”
小富總見父親的口吻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便哼了一聲,說,“暴食、□□、貪婪、暴怒、懶惰、憂郁、虛榮及傲慢。”
富春風瞪了兒子一眼,嗆他,“也行,能對號入座上。第一宗是你計劃向你媳婦家輸送利益,占了□□吧。第二宗是你最近大肆培養自己人,幫着新人驅趕和勸退集團的功臣。新江動力成了你的一言堂,占了虛榮和傲慢吧。第三宗是聯合上下游合作夥伴侵占公司發展的市值紅利,背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利益輸送鏈條,占了貪婪吧。暴食和憂郁暫時沒支持性案例,姑且算你五宗罪吧。”
富一宗聽完,沒有實質性的指控,便放心多了。他擡手給父親的茶杯添茶,問道,“財務負責人和采購負責人告的狀吧?”
“你用得着人家的時候叫何叔叔和金叔叔,用不着的時候叫職務。你金叔叔還是你小姑父呢。”
“爸,您如果不放心新江動力的話,可以來兼任總經理,而不是給我派個老出納當財務總監。何叔叔?那都是多久以前的稱呼,那會兒我還沒出國呢。老叔叔只有出納思維,現代財務管理制度什麽都不懂。或者您把肖叔叔給我,何出納跟肖叔叔之間的差距可不是一丁點兒。以每輪的獨立融資為例,牽頭人和核心主導人是我。直到唐寧來了,我才輕松一些。他居然有臉告狀。金姑父也是,來公司不到一年,就把集團的陋習帶來新江。”
其實春風集□□來的財務總監老何并沒有富一宗說的那麽差,人如果真是老出納思維的話,早被富董事長淘汰了。富一宗不喜歡總跟他唱反調的老何而已。他一邊說一邊繼續觀察父親的臉色,“我還沒告狀,他們反而惡人先告狀,老不羞。現在,我們兩方都陳述完畢,您是大法官,有話直說。一會兒我還要去機場接人呢。”
富春風一聽兒子要去接兒媳婦,心底便不太開心。“噢。接你媳婦?讓山溥去。我們聊聊關于老何和你姑父的未來安排。你這邊有切實證據的話且能說服我的話,老子可以幫你把麻煩解決了。保證明天你大爺爺的壽宴上,你大奶奶、小姑姑和小姑父不鬧事兒。”
富一宗思量着父親的提議,他原本的打算是年底的時候把老何踢走,提拔唐寧負責財務和資金。這下趁着金姑父的東風,可以提前大半年,确實是很誘人的提議。至于,金姑父,他沒父親這般輕拿輕放。有實質性證據的話,他的打算是移交公關,殺雞儆猴。對大爺爺他們一家,富一宗不像富春風那樣對他們有深厚感情,要鬧也随他們鬧吧。
富一宗搖了搖頭,“按公司制度解決,不用您幫忙。”
富春風擡眼,拿起手機告訴自己的秘書讓小富總的助理進來。劉北躍在總經理辦公室接到富董事長的指令,讓司機去機場接人。小富總幹瞪眼也沒轍兒,現在的他還是五指山下的孫猴子,束着手腳呢。
山溥先前給富董事長開過三年的車,他在車隊裏并不顯眼。那三年裏,他從未正面或者側面洩漏過任何富董事長的行蹤,也從未想着靠富董電話裏的零碎信息買過股票。他沒有股票賬戶,工資福利全都随着集團走。三年後,他收獲富董的信任,派去給小富總開車兼保镖,一開又是六年。
小富總和太太最近鬧了矛盾,什麽矛盾他不清楚,也不會妄加猜測。不過,富家發他工資,他便開口替自己的東家說了一句話。“董事長去了新江園區,一下午都沒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