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霍大強給自己交了一輩子社保,馬上要到退休年紀,一天到晚樂呵呵的。釣魚、下棋、喝茶、種菜和做飯,他如今生活的五部曲。

最近一個月他更是美滋滋。

二女婿的公司又融了一輪資,市值漲得跟竄天猴似的,幾年裏不知翻了多少倍。女婿吃肉,他跟着喝口湯。

大姑娘前幾天說交了個男朋友,外地的,是碼農,從照片上看像老實人。他打算下周當面考察一下大姑娘的男朋友。他對未來的大女婿要求不高,人要聰明但不能耍小聰明,要老實但不能太木讷,可以不大富大貴但不能沒事業,至于是不是本地人倒不太重要。

清晨釣魚的時候,有過一段不開心的小插曲,一個神神叨叨的神棍跑到霍大強身旁說他要走厄運。當然那神棍目的是推銷所謂的靈修課程。瘋言瘋語并礙不着霍大強的好心情,揮揮衣袖,置之不理就是了。

下午時分,他趁着沒下雨,拉上不愛出門的媳婦去荔枝園的菜地裏晃悠一圈,摘筐綠色有機蔬菜,順便手癢又釣了兩尾魚。如果二女婿有空的話,晚上叫來一起吃頓飯,幫他慶祝新一輪融資成功。

霍太太抱着蔬菜先進屋,霍大強去車棚停電驢,順便給電動車充電。等他帶着魚竿和魚桶拉開屋門,大姑娘和太太已經抱在一起抹眼淚。這才一下午沒見,姑娘發生啥天崩地裂的大事?

天崩地裂的大事要從周四說起。

丁劍閣上周末跟霍見春通電話,聽了一耳朵她說交男朋友,并沒有上心。或許那會兒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根本沒留意。周四晚上,他應酬喝了點酒,散場後帶着助理在附近散步醒酒順便交待工作。這一溜達,偶遇到霍見春牽手小眼鏡。如果不是他和助理的突然出現,小眼鏡便親吻得逞。

霍大姑娘不地道,一個多月前親吻過自己,一跑了之。更是趁着自己最近出差在外,交了男朋友。丁總很生氣。

他的助理花了半天時間調查到小眼鏡的現實生活身份,又花了一下午搜尋小眼鏡的互聯網身份。這一搜集,不打緊。小眼鏡在互聯網上是“寶藏男孩”。虐狗視頻,一搜好幾十條。

丁劍閣去機場接自己老同學之前,先繞道截胡準備約會的霍大姑娘,遞給她下載好的虐狗視頻。

“喏,不要不識好人心。前天晚上我助理見你男朋友眼熟,回去苦思憫想。昨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終于讓他今天上午想起來在哪兒見過你男朋友。看看吧。”

“照片容易合成,視頻不容易造假。目前沒找到他虐貓的視頻,上傳的都是虐狗的。他很謹慎,傳的是外網。”

“你們倆不合适。這人既然有虐狗歷史,基因裏肯定有暴力因子。再說,虐小動物是極大的負面,你肯定不希望因為他連累到你妹妹和你妹夫的聲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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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啧啧,丁老板幾句話說完,意味深長地瞅了一眼霍大姑娘蒼白的表情。他只留下小助理陪霍見春消化突如其來的信息,自己帶着司機走了。走了……

姍姍來遲的陸川出現,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丁老板的小助理攔住陸川談條件,霍大姑娘揮手叫出租車回了南山苑。她見到媽媽後便忍不住大哭起來。

霍見春其實坐上出租車便開始抹眼淚,見到媽媽後抱着她開始磕磕絆絆地講陸川是個怎樣的渣男。那個虐狗的視頻,她只看了開頭一部分。視頻裏的小狗一瘸一拐,小狗因為疼痛的陣陣嗷嗚聲讓她渾身顫栗。

大姑娘害怕,情緒也感染到了霍太太,娘倆都是天生膽小又敏感,動不動便紅眼圈的人。霍大強進屋看到的便是這麽一副景象。

“幸虧你朋友認出了那畜生的真面目。擦擦淚,別哭了。改天讓你妹夫和妹妹介紹他們公司的青年才俊,我們挑裏面長得最好,能力最強又最年輕的。”

說到二姑娘,二姑娘便到家門口。與她一同到達的還有十幾箱書,她站在門口指揮物流公司的小哥幫忙搬運到院子西側的儲物間。

“全是你的書,家裏沒人看,幹嘛不讓送到長陽灣?”長陽灣是霍又春和富一宗住的小區。霍大強聽到動靜,出來送走物流人員。他關上院門跟着小女兒來到儲物間,這裏是他陳列釣具的屋子,跟十幾箱書完全不搭。于是,他沉着聲音詢問。

霍又春正彎腰拆書箱,扭頭說,“我要離婚了,搬到那邊不方便。”

“什麽?為什麽?”霍大強擡高聲調,頓了頓又放低聲音問道,“你提的,還是他提的?小宗要抛棄糟糠之妻還是他出軌了?我找他算賬去。”

霍大強現在一邊覺得自己需要速效救心丸,一邊後悔早上沒有花888買靈修課破財消災。大女兒分手,在他看來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畢竟一個虐狗的人肯定不是什麽好人,分了就分了。二女兒居然要離婚,這在他看來才是晴天霹靂,比上周的超級臺風還要毀天滅地。

霍又春說,“沒有第三人,我也不是糟糠。離婚是我提的。他忙,我也忙,婚姻生活沒滋沒味。”

霍大強頓時松了一口氣,只要不是涉及到錢和第三者的家庭矛盾,都是小矛盾,好化解。

小女兒性子倔強,道德要求又高。霍大強自己發家後便想着幫襯老家的親戚,尤其是幫他大哥一家。他的親侄子,大姑娘和二姑娘的親堂哥,從山東老家來到南城,在霍大強的幫助下做起外貿生意。發了小財的侄子在公司裏養起小三、小四和小五。小女兒知道後給她堂嫂支招,如何保全婚內財産,如何尋找出軌證據,甚至介紹離婚律師要分大半財産。所以,如果富一宗真的出軌了,小女兒一定會讓他脫掉一層皮的。還好,沒有出軌,沒有第三者。

他清清嗓子,開始苦口婆心勸和。“又又,不要這麽天真。婚姻裏最難得的是守約和自我約束。富一宗這兩方面都做到,你還想要啥?難道每天吵吵鬧鬧便是有滋有味?他人品過得去,工作上有闖勁兒,對小家庭也忠誠。這樣的對象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

霍又春安靜了有一會兒沒說話。她本來因為剛才爸爸聽到她們要離婚的消息打算找富一宗算賬而開心。這會兒聽到爸爸為他辯解,又一下子洩了氣。

“又又,你想想我說的是不是在理?”霍大強不依不饒。

霍又春躲開爸爸的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氣,“爸,這兩點我也做到了。不是難事。他并不值得您單獨誇。”

“你倆這麽多年的情誼呢,你要一起丢了嗎?還有你陪着他打拼了六七年,新江動力馬上要上市,你要把桃子拱手讓人?”霍大強使出殺手锏,咬死不同意,“我不同意你們離婚。”

霍又春低頭繼續拆書箱,“我自己會處理好的。之所以先告訴您,是讓您再考慮一下還要不要把荔枝園轉讓給他。”

霍大強見小女兒一副不想交流的模樣,頓時惱火。“從小到大,你的主意都大。從來不把家人的意見當意見。”

霍又春蹲在低處,仰着頭看着高大的父親,似有似無地控訴着自己的委屈。“爸,你從來不會問我是否有過委屈。小時候,長大後,在家裏,在學校,甚至在婚姻裏。您只看表象,真的在意我的心情嗎?”

霍大強從小女兒的眼神裏似乎看到了大女兒哭泣的模樣,再仔細望去,才知道是自己剛才恍惚了。小女兒的眼睛跟大女兒不一樣,她的眼神淩厲,充滿倔強。他嘆了一口氣,說,“有委屈你可以說出來。”

都過去了,說出來幹嘛,當怨女嘛?霍又春又安靜了下來。

“先別讓你媽知道。”霍大強沒轍,拉開儲物間的大門,把門關得乒乓響。他回到客廳,拿起手機給二女婿打電話。女兒那裏沒有突破口,希望女婿那兒能有解決方案。

富一宗的手機屏幕亮起來那會兒,他正和父親聊着公事,便摁下拒絕接聽。

富董事長來新江動力不僅僅是因為創業時候的老部下狀告自己兒子,而是因為上周的新一輪融資,标志着新江動力即将邁入新的發展階段。父子倆需要在一起聊聊公司未來長期發展戰略和短期階段性目标。

前面講過,春風集團的發家史是貿工技的發展道路。先貿易、再生産、再科研,這是歷史階段決定的。以前國內窮,消費水平低,并不具備獨立研發的資金、人才和市場儲備。

富春風在貿易階段,自認為是被改革春風推着走,那時候不需要太動腦子,只要勤勞敏銳抓住風口就成。他做企業的整套經驗也是在貿工技的不同階段慢慢摸索成型。他在早期階段一直稱自己是廠長。直到春風集團成了隐形巨頭,他才敢稱呼自己企業家。企業家肩上的重擔不一樣,他時時刻刻要保持清醒,生怕一個決策将企業帶入萬劫不複。

富一宗年輕氣盛,管理着兩百多億市值的公司,最近總想着擺脫富春風安排給他的老臣。富春風既怕兒子戰戰兢兢沒出息,又怕兒子一招不慎被人使絆子。畢竟老一輩的朋友圈,有些人能耐不行,陰人的手段不少。

當然,以前的富一宗确實沒啥出息,挨上幾句批評便承受不住。最沒出息的是每次挨完批評,總愛躲在媳婦身邊嘤嘤嘤。所以,富董事長盡管面上給足兒媳面子,實際上他對兒媳的不滿并不比富太太少。富太太只是嫌棄兒媳不是标準的賢妻良母,沒做到秀外慧中和生兒育女。富董事長嫌棄兒媳對兒子的影響力。還好,他的這種不滿,在幾年前被兒媳覺察到了,她便從新江動力背後決策中隐了身。

富春風被電話嗡嗡的震動聲打斷思路,掃了眼來電顯示,問道,“你老丈人的電話,怎麽不接?”

“沒事。霍爸應該是叫我去南山苑吃飯呢。我給他回條消息。”富一宗胡謅的理由,沒想到歪打正着。

“行吧。今天到這裏。我是摸着石頭過河,你也是。保持敬畏,保持警惕,stay hungry stay foolish,總沒錯。”富春風說着站起身,在離開房間之前,又叮囑了一句,“明天你大爺爺的壽宴,不準給我搞砸了。”

“大爺爺大奶奶別在我媽面前擺公婆的譜兒,不倚老賣老教育孫媳婦,我便不會。”富一宗有預感,他簽發通知內部審計采購部,金姑父那慫人大概率會撺掇小姑姑向大爺爺大奶奶哭訴。兩個疼幼女的老長輩沒法把火兒發在父親和自己身上,估計會發在媽媽和又又身上。然而,這一切都是富春風縱容的。

富董事長摸摸右手的半截小拇指,瞥兒子一眼,“說到底你還是心疼你媳婦。”

富一宗沒有躲閃,“爸,您也心疼一下我媽呗。這麽多年她替您孝敬着不是公婆的公婆,她委屈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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