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飯後,霍大強沒客氣地把女婿趕去廚房洗碗。老丈人關上門,和顏悅色收了起來,立刻換上一副冷面孔。不說別的,霍大強身高體壯,黑臉一擺,挺駭人。這也是他七年裏頭一次給女婿擺臉色,“你和又又在鬧什麽?”
富一宗見架勢便知道岳父知道了,陪着小心解釋說,“有些小矛盾,主要是我的錯,惹她生氣了。我…”
霍大強哼一聲,懶得聽場面話。女兒和女婿都當他好糊弄,直接打斷他,“小矛盾能鬧到離婚的地步?還是你倆有事兒瞞着家裏?別又等領了離婚證,才讓我們知道吧?婚姻不是兒戲,更何況你們現在的婚姻多少人盯着呢。”
富一宗誠意十足做保證,“您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
霍大強冰凍的表情才有了消融跡象,“好。你既然做承諾,我姑且相信。又又心裏有事兒,心底有情緒,你是枕邊人,應該第一時間覺察才對。她輕易不生氣,一旦生氣很難哄。你用心哄哄。忙不是理由,也不是借口。我想,經營一個好的婚姻和經營一家優秀的企業同樣重要。”
“謝謝爸。”
霍大強聽到這聲爸,心裏舒坦不少,于是不免地多叮囑女婿幾句。“不用謝我,我是為了你倆。不過你如果欺負她,我可不會輕饒你。我的女兒,我了解。她不像她姐,疼了痛了會喊出來。她什麽都藏在心裏,等着我們去發現,去主動關心。如果我們沒發現或者關心遲了一步,她都不會要的。趁着現在還沒到不可挽救的地步,你多努力一把。”
霍又春在外面曲着食指敲了三下廚房的玻璃門,然後順手推開。人沒進去,倚着門框說,“富一宗,你該回家了。我明天早上回長陽灣與你彙合。”
“今晚你倆都住這兒。”霍大強被女兒不願與自己交流,也不想自己同女婿交流的态度氣到了。他比被催促的富一宗還要急躁,心裏升起的怒火被強壓着。
“爸。”霍又春喚了一聲,“他明天一早要去參加富家老大爺的壽宴。”
霍大強将手中的抹布往案子上一甩。小兩口住南山苑的話,有自己看着,倆人至少可以共處一室溝通解決問題。“我現在的話,沒人聽了?今晚住這裏,明天吃過早飯再回家。你們又不是親孫子、親孫媳,宴席開席前到達就成,上趕着幹嗎?霍又春,尤其是你,有矛盾、有情緒要說出來。一聲不吭就躲,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富一宗開口緩和氣氛和助力岳父,“好,聽爸您的。我大爺爺有兩兒一女,三個孫子兩個孫女,還有一個外孫女。我和又又是半個客人,确實不應該一早過去。”
“碗筷用洗碗機洗。玻璃杯,小宗來洗。我要出門遛彎兒,你倆有話好好溝通。”霍大強丢下一句話便離開廚房。
霍媽媽和霍見春看到面色又不愉的霍爸爸,開口詢問,“怎麽了?”
“沒事。小夫妻鬧了點小矛盾,讓他們自己解決。阿春,你也跟我們出門散步。”霍大強換上鞋子,招呼太太和大姑娘一起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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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富一宗在房間回歸安靜後率先開口。
“為了什麽說對不起?”霍又春在周圍沒有其他人之後躲開他的手,擡眼問道。
富一宗說,“很多事情。這句是為了周二電話裏的事兒,也是為了下午的爽約。”
“道歉沒意義。因為下次你依然還是會做一樣的選擇。”霍又春這周發現任性起來挺痛快,那麽痛快一時算一時。她不是以退為進,也不是在使苦肉計,而是真的想離開。
富一宗再次開口保證,動作經過再三鍛煉後已經熟練無比,“不會的。我以後不會了。”
霍又春沒想翻舊賬,也不想在自己家裏鬧争執,長籲一口氣說,“咱們打個賭吧,截止日期到周日晚上十二點。這個周末任何人打來電話說公司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我們觀察一下你的選擇,家庭還是工作?”
富一宗拿出手機,關掉聲音,将其塞到西服口袋。
霍又春嘲諷的表情更明顯,“小富總只有這點魄力?”
富一宗點頭,“對。我只在力所能及的空間下做保證和承諾。如果我現在說以後回到家裏,手機都會關機,那是不現實的,目前的我還做不到。”
“行。你剛也承諾我爸要洗玻璃杯,幹活吧。”霍又春說完也離開了。她才不在廚房當監工,繼續聽富一宗空口白牙的承諾。他力所能及的空間是彈性的,可大可小,從來都是黑箱操作,沒意思。
富一宗見人離開,用海綿布草草擦過玻璃杯,淨手後準備尾随媳婦回房間。他擡腳上樓梯時又停下來,返回廚房在櫥櫃和冰箱裏翻箱倒櫃,手忙腳亂中煮好一鍋紅棗紅糖姜茶。等他端着姜茶到二樓房間已經是半個小時後。
以前戀愛的時候,他們會趁着小假期在英國和歐陸旅游,夏天的暑假才回國。研究生開學前的那個夏天,富一宗在春風集團當實習生。那時候富董事長不額外給他任務,他的工作時長完全跟着實習部門的工作時長走,加班不多。下班後他經常跑來南山苑附近跟女朋友約會。約會結束,各自回家的小情侶還要視頻好久,互道晚安才正式宣告一天的結束。
她的房間比十年前戀愛那會兒簡潔了不少。富一宗将姜茶碗放桌上,開口詢問牆上挂的那些照片去哪兒了。
以前牆上挂的是霍又春的照片,那些照片上的她還有嬰兒肥,生氣的嘟嘟臉尤其可愛。
霍又春白了他一眼,牆上的照片已經摘走三年了,他這時候才詢問是不是遲太久。
小富總見第一話題沒打開,便尋找第二話題。“家裏有咱倆旅游的相冊嗎?今年八月份我們重回一趟峽灣,好不好?上次是冬天去的,你一直想夏天再去一次。”
霍又春并不理會憶往昔的套路,提醒他。“老照片在硬盤存儲一份,網盤存儲一份。關于網盤共有賬戶的分割,在協議的第三部分財産分割中有約定。協議裏有賬戶名和密碼,你想看的話,可以回去翻看協議。”
小富總不接話茬,尋找第三話題,“晚上進門的時候,媽媽跟你姐的眼睛紅紅的,家裏出什麽事了?”
富又春沒吭聲,小富總繼續說,“我傍晚遇到三堂兄,他好像對咱姐起興趣。三堂兄這個人,不好從道德層面評價。但是他确實不是合格的戀愛對象。你提醒你姐保持警惕。”
霍又春這才接話,“你們富家男丁的道德水平都差不多。小弟別說大哥。”
富一宗慣性地舉手保證,“我不是那樣的人。我不一樣。”
霍又春說,“你爸年輕的時候,也不是那樣的人。功成名就,有名有利後身邊的紅顏少了嗎?我給長輩面子,稱呼那是他的紅顏。不給面子的話,那是小三、小四……數字紅顏向後數吧。”
富一宗蹙眉,坐在她身邊順勢箍住自家媳婦的腰,說,“又又,我如果罪有應得,你可以給我定罪,給我判刑。但是你不能用富家其他人的習性來讨厭我,把不存在的罪名放在我身上。”
霍又春這才公正發言,“你确實沒到罪有應得的地步。”
這話正合富一宗的心意,他說,“咱倆認識十二年,戀愛談了三年多,結婚七年。又又,你再同情我一次,給我重新來過的機會呗。我們冷靜下來一起解決問題,好不好?就像以前一起做功課,一起申請學校,一起努力說服董事會那樣。孔聖人還說君子不二過。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可以考察我是否真的二過。如果我做得還是不好,你堅持要離婚,我們再共同商議,行不行?”
富一宗是被保姆帶大的。他小時候,他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不在人世。富太太在三十二歲才生了頭胎,雖然是兒子,她依舊提心吊膽,擔心富春風會将她抛棄。她生下兒子後将幾乎全部精力都放在丈夫身上。富一宗從小跟家裏的保姆親近,等富太太覺察到兒子不親自己後便辭退保姆。她轉頭将兒子送去寄宿小學。再後來,富一宗高一剛念一個月又被富董事長送往英國的寄宿高中。
所以,霍又春剛和他談戀愛那會兒,一度覺得他可憐。富一宗也經常利用她的憐愛。他每次裝可憐的口頭禪是你可以再同情我一次嗎?
可惜,這回沒奏效。他稍微停頓,沒有得到回應後繼續說,“爸爸剛才說,你的情緒變化我應該是第一個知道的。春江冷暖鴨先知,我太後知後覺了。”
春江冷暖,這是以前他們之間的渾話。霍又春沒忍住,扯了扯嘴角,哼地輕笑出聲。
富一宗見她松動,自然不放過機會,抱着她在床上滾成一團。開玩笑,他并不打算離婚,先示弱換來緩刑,争取之後減刑成功。他還想和她生兒育女呢。
“我不是那樣的人。”富一宗第二次說一模一樣的話,他圈着她的腰,雖然剛才索吻被拒,他的臉依舊貼着她的臉蹭了蹭,不經意地示弱。
“富一宗,你只是不習慣失控而已。”霍又春推開他的下巴,說。
“我們和我爸媽的經歷不一樣。爸爸的半截小拇指是被我小舅舅撞進機器上才沒的。外公外婆以前溺愛小兒子,就像大爺爺大奶奶溺愛小姑姑那樣,甚至有過之無不及。爸爸創業賺得第一桶金,被媽媽偷挪了一大半給小舅舅當生意本錢,以前媽媽是公司的出納和會計。爸爸直到需要支付下一批貨款的時候,才發現賬上沒錢了。那筆貨款窟窿是大爺爺和大奶奶變賣了私藏許多年的金镯子,才填補上的。如果當年無力支付貨款破産的話,就沒有如今的春風集團。從那時候起,媽媽便在家做家庭主婦,不掌錢財。有偏見的成分,也有前車之鑒,爸爸才不允許家裏女眷在公司擔任任何職務。小舅舅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還碰了不能碰的貨。他才是真的罪有應得,服刑期間因急性心梗去世。外公和外婆在小舅舅去世沒幾年,也相繼離開。長輩的恩怨是陳年累積下來的沉疴。我爸…總之,我跟爸爸不一樣。”
“你是你爸的話,會怎麽做?”霍又春知道富董事長的手指是早些年被機器切的,不知道背後的細節。
富一宗思考了很久,才說,“我會在婚姻走到末路的時候離婚。事實上,我以前勸過媽媽離婚。她當晚便把我給她出的主意告訴爸爸。爸爸先是揍我一頓,又把我送去英國。你呢,你會怎樣做呢?”
霍又春說,“單純就事論事,倆人在心懷芥蒂的時候,就應該放手。沒有感情的婚姻太難看了。”
富一宗感受到她在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打着寒顫。“又又,你在害怕什麽?”
霍又春悶悶地說,“怕一眼望到底的婚姻,怕一地雞毛的後半程。”
富一宗胸口似有一記重擊,為珍視的東西從手裏默默流失而難受,“又又,你太小看我們的感情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