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富一宗和霍又春到達壽宴的時候已經十一點。他們有意拖延,畢竟有正當理由。大爺爺的兩位親孫子連累富一宗這位堂孫子那麽多黑通稿,晚到是情有可原。

富一宗見人說話打招呼下巴都微仰着,配上板起來的臉色,直接将不滿的情緒輸出拉滿。送了禮物,沒有情緒地道完祝壽詞,他拉着霍又春找到錦鯉池邊的富董事長。原先與富董事長說話的是大奶奶家的親戚,見富一宗過來寒暄了幾句便離開。

富一宗就是來告狀的,“爸,五堂兄這次夠得上開除的标準吧。”

富春風看了兒子一眼,沒說話。

富一宗再接再厲,“如果公司裏任何一位不姓富的中高層,半夜因為掃黃打非被抓進局子,連累集團聲譽,您一定會二話不說簽署處罰通知的。大爺爺一家有春風集團7%的股份,堂伯和堂姑三家平分也有二三十億資産。五堂兄不上班,靠二堂伯養不會餓肚子。”

富春風聽了那麽多,只問兒子一句話,“你盯上了掃地機器人?”

新江動力當初獨立的時候,帶走只是工業機器人部分,基礎的消費級小型機器人事業部依舊在春風集團。春風集團這些年的家電升級疊代,也在往家電更綠色化、更智能化方向轉。掃地機器人是春風集團內部頗具增長點的一個事業群。富一宗的二堂伯原先負責這部分,前年二堂伯被診出直腸癌,該事業部被五堂兄接手。

“沒。新江的主業在工業機器人領域,布局的消費場景更高端。平價化的消費市場留給集團。”

“有話直說。”

“新江的運營副總苗津,很适合五堂兄的崗位。您也見過她。”

“想分家?”

“想去家族化。”

“天真。”

父子倆人的談話到此,結束了。富董事長将手裏的魚食啪得全丢進池塘,一池錦鯉一哄而上。富一宗的臉色看起來更臭,拉着媳婦便離開。

霍又春在他們談話時候,幫忙觀察周圍的環境和來來往往的人群。苗津的人選,是她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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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回到開陽灣自己家,富一宗纏着她詢問她覺得誰最适合負責消費領域機器人。霍又春認識新江的所有高管,她之前會定期與富一宗一起宴請新江的外聘高管及其家人。

她被纏得沒辦法才說,苗津。

她認為苗津目前在新江有些浪費,畢竟苗津更擅長的消費場景,新江并未打開局面,短期內重點也不在此。苗津是去年富一宗招來的,在新江任職五個多月,人崗多少有點不太契合。但苗津人又十分優秀,富一宗舍不得放她離開去競争對手公司。

“媳婦,咱倆的思維真的超級同步,天生一對。”小富總說話那會兒,自己在衣帽間挑衣服。因為霍又春拒絕給他提供以前那種衣來伸手的舒坦後勤服務。

小富總手裏拿着紫色針織衫和粉色襯衫從衣帽間走出來,喊道,“媳婦,幫我挑件搭配的領帶,好嗎?”

“你是準備去West End還是準備去壽宴?”

霍又春拎起針織衫和襯衫,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她身材高挑,搭配男式針織衫和粉色襯衫,別有一番氣質。适合她的顏色,并不代表适合富一宗,更何況富媽媽送的兩件衣服被她挂在衣櫥邊角處,這樣都能被他找出來,審美該有多獨特。“你們公司,尤其是将來消費端的産品設計,你千萬別參與。我怕你的審美把新江的工業設計師吓走。”

“這兩件衣服我征用了。你有手有腳有腦子,自己挑。”霍又春并沒有其他動作,仰頭眯眼含笑,表情解釋了一切。衣服不合适他,領帶自然也不用搭配。

富一宗重回衣帽間迅速換上中規中矩的襯衫和西褲。

在壽宴的其他人看來,父子倆人剛才的場景是吵架的節奏。霍又春卻從富一宗輕快的步伐裏感受到他隐藏的好心情。

霍又春好奇,“你們做戲給誰看?”

富一宗捏了捏她的手心,小聲說,“壽星爺爺。”

“又怎麽了?”

“我今兒要把黑臉唱到底。老三出來了,老五還有一些別的事兒。大爺爺剛才讓爸爸親自打電話撈人。爸爸不願意,又不想在今天這樣的日子直接駁他的面子。爸爸便讓我耍回少爺的威風,我順勢跟他談條件,安排一下咱們的人。走,我們去跟媽媽打聲招呼,跟小姑吵上一架,便可以提前離席了。”

“你唱戲歸唱戲,別把我牽連進來。”

“我前天停了金姑父的職。全公司發過公告,IT部暫停他一切權限。”

“呃。”

這種情況下霍又春想躲一旁看戲是不可能的。

富一宗的小堂姑只比他大十歲,是大爺爺和大奶奶的老來女。人被寵得驕縱,念書的時候看上了自己的老師,拆散老師原來的家庭。那位姓金的老師丢掉公職,不過攀上了富家進集團采購部,一路做到采購部二把手。新江動力第二輪大規模融資後,他來到新江動力擔任采購負責人。

富小姑當着自家母親和兩位嫂子的面,含沙射影地罵了好幾次富一宗白眼狼。她的兩位親嫂子各自擔心着自家的孩子,老太太憂愁着還被拘起來的孫子,聽得心不在焉。

富一宗被他大堂兄和小侄女攔住,霍又春被富小姑順勢挽走。霍又春不喜歡這位小堂姑,因為這位小堂姑總想着把她那位喜歡富一宗的繼女往新江動力塞。

富小姑準備一籮筐替金姑父辯解的話,霍又春耐心聽完才回話。“小姑,您說的事情,我才知道。宗哥他這兩年一直忙得不沾家,最忙的時候,我一月只能見他一次面。最近,這次融資前的一個月裏我只和他說過兩回話。他在忙什麽,公司在做什麽,我都是從新聞通稿上知道的。我沒在新江任職,爸爸和宗哥不喜歡我插手公司的事情。您說的幫忙,我有心也無力呢。”

富小姑拍着她的手背說,“小六他最聽你的勸。你幫幫小姑,行嗎?”

“小姑,我們家裏一直都是我聽宗哥的。他的脾氣,您也知道。倔!”霍又春頓了一下,眼眶裏聚滿一汪淚水,頗為委屈地說,“他那樣的犟脾氣怎麽會聽我的呢?”

華南早春的陽光耀眼,霍又春閉眼回憶起姐姐平時哭泣的模樣,又想到一周多以前自己熬夜敲字起草離婚協議的情緒,不由地沮喪起來。兩滴晶瑩的淚珠,一前一後,從右眼眼眶中傾瀉而出,劃過下睫毛,滾過白淨的面龐,順着下巴遞進衣衫的前襟處。

她擡手抹淚的時候,看到站在對面的富一宗以及旁邊頓時尴尬的富小姑。

“這次我沒欺負你媳婦。你媳婦是因為你受的委屈。”富小姑看着厲色冷峻甚為不悅的堂侄子,不禁替自己辯解。

富一宗剛才隔得遠沒看到她的兩滴淚,走進後才注意到她發紅的眼圈,一想到她因為自己被欺負受委屈,心裏便揪成一團。他于是反問富小姑,“那就是以前欺負過?”

“沒。你們夫妻的矛盾,你們自己化解,別算在我頭上。”富小姑悻悻地轉身離開。

富小姑走遠一段距離後驀地再回頭才意識到真是富貴養人呢。這才幾年的功夫,富家小六的氣勢已經這麽霸道了。她家老金的第一個孩子,因為離婚的時候跟着爸爸,她和繼女的關系一直不錯。以前她樂意撮合的原因是富小六是三哥的獨子,百億財富的唯一繼承人。雖然,富小六結婚了,不過現代社會從一而終的人太少,與其便宜別人,她和老金為什麽不能分一杯羹呢?現在,再看富小六恐怕已經不是她能掌控和影響的人了。

“她們欺負過你?”富一宗等富小姑走遠才輕聲問道。

霍又春用大拇指将臉上淚痕處緊繃的皮膚拂平,仰臉說,“沒。她們對付我的手段也就催生或者往你身邊送姑娘。催生的話,我讓她們直接催你。送姑娘的話,我建議她們直接送公司,反正你也住在公司。”

他拉住她的手腕,“那就是因為我流的淚。對不起。”

霍又春說,“有關系。”

富一宗接話說,“有關系就行,說明我有贖罪的機會和進步的空間。還有,咱倆究竟誰倔?”

霍又春反問,“這個問題重要嗎?”

富一宗搖頭,“不重要。但是我想知道你此刻的想法。你心中這會兒什麽是重要的?”

霍又春的想法是,“一撮有錢有權的人家真是藏污納垢。這些人明明靠運氣得來的財富,偏偏狂妄自大,絲毫不知足,更不知羞恥。哪有親姑姑給自己侄子牽線送情人的,哪有親爹鼓勵自己親閨女上趕着當小三的。還有你堂兄,人家女孩才十幾歲。你們家太多人的存在,讓我常常替你們公司的普通員工感到悲哀。打工人的辛苦勞動,為公司盈利添磚加瓦,反而幫着這樣的人家財富暴漲。你和你爹都是助纣為虐的一環。”

她過往在這個宅子裏是受過欺負,不過要麽當場怼回去,要麽事後陰陽報仇,不算受委屈。雖說沒委屈,不代表她不記仇。她的評價非常嚴厲,甚至是毫不客氣的刻薄。

富一宗伸出手臂攬住霍又春的脖頸,湊在她的耳邊密語,“你也看到了,有一撮有錢人,就是這麽蠢,這麽壞。財富買不來智商、情商、美商和道德。如果財富掌握在這樣的又蠢又壞的人手裏,你替普通人悲哀是應該的。因為這幫壞人随意調動一下手裏的資源,普通人的時間、努力、健康甚至生命都是他們的墊腳石。不過,快了,至少在新江動力,我能保證今年內能将這些人都清理出去。還有,霍小又,你如果是因為這生氣的話,更不應該提離婚。你應該用富家的錢,掌富家的權,主動地去實現你的理想,施展你的抱負。”

霍又春意味深長地盯着他看了幾秒鐘,“我要掌富家權的話,第一步先搶你的位置。”

“歡迎。崗位開放,公平競争。”

“想得美。我給富家人打工,還不如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呢。”

富一宗失笑,“又又,我不否認你愛我。但你是不是從來沒想過融入富家呢?”

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話音落地的同時霍又春緊攥住他的衣袖。她的游離不能全怪她,他有錯,富家有錯。他娶了她,卻沒有處理好自己父母的怒火。她嫁了他,卻沒有被他的父母完全接受。

富一宗用指尖撫摸着她的臉頰,蠱惑着她,“再相信我一次,跟我再努力一回,可以嗎?我們一起去蕪存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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