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霍見春當天傍晚并沒有去丁家吃飯,因為杜鵑花叢裏的暧昧一抱,她便又跑開了。富一宗和霍又春将姐姐送回南山苑,帶着霍爸爸和霍媽媽給他倆打包的晚飯,一起回長陽灣。

他倆居住的開陽灣是距離新江動力不遠的高檔豪宅。站在書房的窗邊,隔着樓宇和綠蔭,可以看到幾公裏外新江園區的位置。

霍又春這天晚上就是站在書房的窗邊,手裏拿着之前熬夜草拟的協議,翻到後面簽署頁。她看了眼表頭的一段小字,笑笑後又合上。

富一宗回家後主動将岳父岳母打包的飯菜裝盤,準備就緒推開書房的門。“看什麽呢?”

“看新江園區。五公裏不到的距離。”對呀,五公裏不到的距離,他分明可以回家吃晚飯,或者應酬前順路回家半個小時。想與不想,做與不做,或者想與不做的距離,其實只在一念之間。不過,現在追究這些已無意義。

既然離婚協議暫時進了碎紙機,冷靜期內該履行的家庭義務還是要履行。霍又春是擅長做計劃的人,未來三個月需要她或者他或者倆人一起出席的商業和社會活動以及各種生日宴會,她都做了标記。只是涉及到富太太的生日禮物,她還需要咨詢富一宗的意見。

所以在飯桌上,她詢問,“你媽媽今年的生日禮物,你有想法嗎?”

富一宗思索片刻,說,“春拍會上的珠寶。”

富家父子送禮物一脈相承,送珠寶,送珍珠,漫不經心,偷懶取巧。“估計你爸跟你一樣的想法!”

富一宗一怔,“她最想要的孫子暫時給不了她。今年先這樣吧。崔助理幫爸爸去拍的時候,順手多拍一件。”崔助理是富董事長的私人助理,日常多處理富家的私人應酬活動。

霍又春提議說,“你跟你爸一起以你媽媽的名義做筆捐贈吧。冠名獎學金、捐樓、捐實驗室,看你倆的心意。最主要是可以讓你媽媽參與進去,總比她天天在老宅閑呆着強。”

富一宗倒是認真考慮的這個意見,“好。捐錢給教育給慈善比捐錢到廟裏強。我跟爸爸說一下,讓崔助理協助媽媽弄這事兒。”富太太平時燒香拜佛,香火錢給得大方,攢功德也很積極,所以富一宗才說比捐錢給廟裏強。

往年的禮物,也大多是珠寶首飾或者佛像相關,基本是霍又春張羅。今年她有此提議一方面是想把工作推出去,另一方面是讓富太太忙起來,婆婆忙起來,她能順利過完冷靜期。說完生日禮物,她一起交待其他事情,“商業和社會活動的部分,我同步到你的日程裏。這部分以後不算家事,算公事,由公關部和你的助理跟進。”

“唔。爸爸熬的鹹雞粥好喝。避風塘皮皮蝦和蒜香排骨,外焦裏嫩。又又,別只吃青菜,嘗嘗蝦爬子。”富一宗看着她的側臉,岔開話題,趁着雙手沾了油,索性專注拆起皮皮蝦。

霍又春看着碗裏堆的食材,說,“吃你的。我要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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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你吃不下的,我來收尾。爸爸做的菜都是你我愛吃的。”他手上動作沒停,打算将一盤皮皮蝦都扒幹淨。

霍又春嗯了一聲,舉起筷子夾了塊排骨,放嘴裏,咀嚼着想起媽媽把飯盒遞給她時說的話。媽媽說,你爸爸在廚房忙了一下午,全是你倆愛吃的菜。原本他想着騎電驢給你們送飯呢。沒想到你們和你姐湊一塊爬山。快回家吧,洗漱後趁熱吃。

她花了許久才啃完排骨,将骨頭丢進骨碟。“富一宗,我答應跟你扯證那天腦袋可能是進水了。現在回想一下,我怎麽能因為嫉妒我姐可以每天吃到家裏的飯菜而跑去跟你結婚呢?明明不結婚的話,我每天都能吃到喜愛的飯菜。我才是撿了芝麻丢了西瓜。”

“我不是芝麻。”富一宗抗議。

抗議無效,沒人打理。霍又春将碗筷推開,抽出濕巾擦手,直接不接話。

富一宗見狀,将她碗裏剩下的食物倒進自己碗裏,說,“從明兒開始,我每周抽一兩個小時跟爸爸學做兩道菜。”

霍又春輕輕一笑,“從你密密麻麻的日程裏摳出來時間?又亂承諾你做不到的事情。”

周一,小富總最忙,忙着開公司周會、經營分析會、市場輿情會、內審階段性彙報會……午餐都是在與公司高管的會議上,一邊開會一邊啃三明治。

下午,富董事長總算下定決心動自己的五堂侄,也給小富總釋放了明确的信號。

小富總的晚餐是與苗津一起吃的。在倆人的飯局上,他跟苗津聊了集團掃地機器人板塊負責人的崗位,開誠布公地講述兩邊崗位的利弊,以及春風集團與新江動力的企業文化差異。他希望苗津可以認真考慮一下,雖說新崗位不是向富董事長直接彙報,直接上級是集團CEO肖總。肖總是富春風的左膀右臂,富董事長在商業上對他的信任,要比對兒子的信任多許多。

晚飯之後,小富總本想在九點之前回家,又被唐寧堵在公司食堂門口。

富一宗問,“急事嗎?”

唐寧點頭,“對,急事。A公司,上周我們否決的那家客戶,他們沒提前打招呼,下午五點鐘打了一筆三千萬投資意向金過來。同時我的郵箱也收到一封A公司發來的共享計劃投資協議電子版,郵件正文催促我們盡快簽署。您是額外授權給了A公司投資的資格?”

富一宗沒有額外授權。

唐寧見老板也是一頭霧水,反而松了一口氣。那家公司的打款賬戶有問題,也間接驗證了他們上周的擔心。“那就奇怪了。”

富一宗扭頭說,“走吧,回辦公室說。”

唐寧和負責此事的律師一起做的彙報。“A公司轉投資意向金的賬戶并非我們業務簽署的公司賬戶。打款賬戶來自一家不太合規的融資平臺。我們做了信息搜集,那個融資平臺先前有過非法集資的傳聞。毛律師向朋友打聽過,确實是當地的民間借貸平臺,規模應該不小。我和對方財務負責人溝通,他們給的理由是財務弄錯付款主體,但是他們要投資這件事情是鐵板釘釘的,說是大老板們都同意的。三千萬的投資意向金,原本不應該出錯的。我的猜測是借貸平臺和A公司是同一控制人,兩家的財務是一套班底。這家的投資資金不能要,後續訂單也要謹慎,除非先款後貨。”

這家客戶是老牌的國産電器廠商,近些年在做多元化轉型的嘗試,比如在總部所在的城市開展本地電商平臺,積極投資新能源電池企業。

富一宗回憶起上周與這家公司的職業經理人打交道的畫面。當時他心中有懷疑,總經理太不積極,人的狀态看起來也不太好。公司實控人也是公司董事長,據說去年秋天送閨女出國念書,遲遲未歸。因為A公司的多元化轉型以及實控人遲遲不回國的顧慮,他們內部一致否決了這家客戶的投資資格。

富一宗皺着眉頭詢問,“這家客戶還有多少未結貨款?”

唐寧說,“他們訂購了三批次倉儲機器人,累計金額2.21億。還有兩千萬尾款未結,下個月月初是合同約定的付款日。”

富一宗掏出手機給富董事長打電話,他擔心的是他爹因為顧及對方實控人是他的老朋友,不管出于什麽原因,便想着出手幫一把。

富董事長接通電話,“我也剛知道。你大伯同意的。”

富一宗怒了,第一次在公司當着下屬的面沖董事長發火。“共享計劃的投資合同模板,對方怎麽會有?也是大伯提供的?誰給他的?我怎麽不知道新江成了富家後院,誰都能來順點東西走。”

富董事長更是一陣頭疼,為自己先前的優柔寡斷,養大了堂兄妹幾家的胃口。他嘆口氣跟兒子說,“老何給的。這事兒你照章處理,包括老何。”

這天晚上,原本計劃早點下班的富一宗與財務負責人何總聊了近兩個小時。世界在高速運轉,集團在業務在迅速疊代。老何自己跟不上學習的步伐也就算了,居然将工作中的負面人格,比如傲慢、小肚雞腸、無責任心甚至又卑又亢,在此次談話中暴露無遺。

老何離開總經理辦公室,富一宗扔了一個杯子才稍稍消氣。總經辦在之後的一個小時內發布公司成立以來措辭最嚴厲的處罰公告,老何即日起暫停一切職務,公司成立特別調查小組對其開展為期一個月的離任審計。

富一宗回到家已過淩晨,沖完澡後輕手輕腳地上床。他側躺下來,手肘支着腦袋,趁着床頭時鐘的微光,看着媳婦模糊的輪廓。她睡覺很端正,整個人平躺着,身上裹着被子,腦袋埋在枕頭和被褥中間,顯得臉更小了。他在等待着自己回歸平靜,而後側身一寸寸地挪進被窩。待他的動作完成,手臂平放在枕頭上,媳婦的小腦袋從平躺轉為側身,臉蛋肉貼上了自己的肩膀。他蓋着柔軟的被子,抱着帶淡淡香氣的媳婦,在這樣的安全港裏一夜好眠。

早上,富一宗聽到霍又春起床的動靜,掙紮着醒來。

這是好兆頭,對霍又春而言,她确實不再因為顧及床上的人而蹑手蹑腳束縛自己。

這是好跡象,畢竟以前富一宗加班或者應酬醉酒後的次日早晨,他醒來霍又春早已上班走。

他靠在媳婦後背,伸懶腰想要抱她,被她躲開後問幾點了。霍又春把床頭時鐘丢他懷裏,自顧自個兒地去洗漱,擦臉的時候才問道,“你幾點回來的?”

富一宗抱着另一個枕頭眯着眼睛在醒神兒,“一點。昨晚把老何幹掉了。”

霍又春塗完面霜拐去衣帽間換衣服,順便通知他自己要上班走了。“喲,恭喜富總。摘掉小富總的帽子指日可待。對了,我七點半約有電話會。你早飯在家自己吃或者去公司食堂吃都成。還有,冷靜期的協議在床頭,你記得簽字。”

富一宗打着一半的哈欠從床上跳下來,“我送你。等我刷牙,兩分鐘。”

他來不及找襯衫西褲,随手抓了帽衫和一頂棒球帽,跟着媳婦一起下樓。“七點半的電話會還是早餐會呢?”

霍又春說,“跟加州一家明星創業公司的一位合夥人開會。只有這個時間段合适。”

富一宗在電梯裏稍微整理自己休閑的儀表,又突然覺得這麽穿也不錯,年輕了六七歲。他對鏡貼花黃,霍又春嗤得笑出聲,帶着玩味的表情,讓富一宗愈發得意。

不過得意歸得意,他沒忘記繼續打探媳婦的工作,“還是清潔能源領域?”

“嗯。”

他昨天在車上看了一些關于光伏行業的簡報。于是小富總開始發表自己淺顯的見解,“大洋那邊,他們不靠對國內光伏産品加關稅和開展反傾銷反壟斷調查,能競争過國內的企業?”

霍又春瞥了他一眼,他不會以為清潔能源只有光伏吧?“光伏領域無論是技術還是市場,大都不能跟國內比。我要開會的這家是做儲能的,合夥人之一是在新加坡出生美國長大的華人。儲能技術上有可取之處,如果未來雙反(注:反傾銷反壟斷)擴大化,這家在海外會有一片天地的。我們的報告是雙向傳導的,除了幫助海外投資者理解國內的政策和市場外,也有責任向國內的企業家們傳遞海外的政策和最新的行業動态。”

富一宗握住方向盤,說了一句,“說服固執的人,很辛苦的。”

霍又春不覺得自己的工作辛苦,相反可以接觸到很多形形色色的觀點和看法,包括偏見,她覺得很有意思。“很多是聰明人,揣着明白裝糊塗罷了。比如方向上不對路,思維上不匹配,看什麽東西都是驢唇不對馬嘴。再說,經濟輿論戰需要有偏國內立場的機構來發聲。Alan才是最辛苦的,因為大部分時候出力不讨好。比如總部的董事們覺得他的立場偏左,國內的機構又覺得他不夠左。”Alan是霍又春公司的首席經濟學家。

“首席确實不容易。這幾年他頭發白了不少。”

“一年白頭。國立大學前陣子聘請他回校園教書,他給拒絕了。”

“他如果退了,最有可能的接任者會是誰?什麽立場?”

“李董看好馮家棟,Michael Feng.”

“他啊……一個騎牆的利己主義者。”

“評價很中肯。”

……

這天早上,上班的路上話題從一個遠程電話會議發散到了霍又春的上司和同事,不知不覺中半個小時過去了。

富一宗第一次送人上班,本想目送她進辦公樓,卻被兇巴巴的樓宇保安轟走。

開玩笑,早高峰的寫字樓臨時上下車點,多停留十秒便會造成後面擁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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