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周五,霍又春去港島辦公室,下班後與辦公室的同事們一起去醫院看望Alan。Alan術後虛弱,探視時間只給一刻鐘,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叽叽喳喳地走完過場。

離開醫院,霍又春拒絕了同事們聚餐的提議,只說自己還要趕回南城。白露上前一步,挽住她的胳膊說,我和你一起。我姑姑在南城幫表哥帶娃,我要去陪姑姑過周末。

等人群中的大家兩兩結對離去,白露跟霍又春說,“這周Anna跟Jason輪流請客,很沒意思。對了,投資銀行部的艾總去年秋天去一家雲服務公司做CFO。他昨天聯系我,給了我一個offer,去企業負責投資者關系。我有點動心,想聽聽你的意見。”

霍又春知道艾總是白露先前的直屬領導。“燕城的那家雲服務商?”

“嗯。”白露點頭。

她若有所思地瞥了白露兩眼,又問道,“這個offer令你心動的理由有哪些?”

白露如實回答,“最主要是我在公司做了七年,雖說換過部門,但也有點倦了。感覺最近走進瓶頸期,工作完全沒有激情,所以想換一個環境。這,應該是我的七年之癢吧。艾總知道我的近況後便提供了這麽個offer。他開的薪酬比我現在的低一截,不過有期權。”

霍又春一面聽着,一面覺得這套話術很熟悉。不就是自己前陣子婚姻的狀态嗎?自己身處其中的時候覺得受了萬般折磨。如今旁觀別人的困境,又覺得人人都在鑽牛角尖。“聽起來,你更多是對現在工作的厭煩,新工作并不那麽合你心意。”

白露苦惱地嘆氣,“嗯嗯。逃避雖然可恥,但短期內應該很有效。我也想逃避一下。”

霍又春繼續引導着提問,“不管這份工作未來的前景如何嗎?”

“所以我才糾結。這家雲企業在國內不是第一梯隊,算第二梯隊吧,業務也主要是靠大股東産業鏈上下游的企業。”

她順着白露的思路,點明了自己的看法,“對企業客戶而言,一旦選定雲服務商很少會遷移的,因為遷移成本高。雲服務公司的企業客戶粘性比一般公司都大。如果第一梯隊的公司不犯錯,第二梯隊的很難趕超。我個人認為這家公司未來的期權價值不大。這份offer并不誘人,更何況,在他們集團外來的和尚很難念好經的。如果只是想逃避,你不妨再等一等。”

“為什麽他們集團外來的和尚很難念好經?”白露怔住了。

“看財經新聞、企業公告、琢磨創始人和高管團隊的講話……企業跟機構不太一樣。你可以多方打聽一下,不一定只聽艾總這一單一信息來源。”她停頓幾秒鐘,繼續說,“艾總挖自己熟悉的人,有私心,他想借助自己挖來的人站穩腳跟。”

白露臉色難掩失望的表情,“哦。我還以為你有什麽內幕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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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又春逗她,“有內幕也不能說呀。”

白露像是懂了,又似乎沒懂。“真有內幕?”

“沒有!”霍又春這次斬釘截鐵地否認,“他們諾大集團沒有一位對外立得住的高管,企業文化可想而知。”

聊完工作,聊點輕松的八卦。白露問她,“對啦,這周送辦公室的鮮花,是你老公送的嗎?不過不應該呀,他知道你前兩天在南城辦公呀。”

霍又春也覺得莫名其妙,周三接到港島辦公室前臺電話說有她的鮮花,沒有卡片,她讓前臺同事自己處理了。今天她在辦公室倒是又接到一束新鮮的花,沒落款,卡片上只是祝她開心。她接了之後,順手送給組內的小同事。“不是他。不知道是誰,或許是合作夥伴。”

“花挺漂亮。反正辦公室這幾天有福了。”白露也沒再追問。

白露提前約了車,倆人分別後霍又春坐上自家的車,回富家老宅。富董事長忙了近一個月,總算有個清閑的周五傍晚,便在老宅組織一頓家宴。

霍又春是在回南城的路上接到電話的,來接她的司機也是老宅的司機。周五傍晚的城市交通并不理想,這天還趕上倒黴,幾乎每一個路口都碰到紅燈。

富太太在微信裏不住地催兒子和兒媳。霍又春是急也沒用,遇上紅燈她也沒辦法。富一宗是一點也不急,他預估霍又春到家的時間,在辦公室又磨蹭了半個小時才出發。

“爸,媽,不好意思,我回來晚了。”霍又春提着包,進門先開口道歉,只字不提堵車的事情。

“怎麽今天去港島了呢?”富太太語氣中含着責備。

霍又春說,“鐘老師這周突發心髒病住院,我随同事們一起去醫院探望。”

正在喝茶的富春風插話問道,“他現在怎麽樣?”

霍又春接過家裏阿姨遞來的毛巾擦手,說,“手術還不錯,術後需要很長一段時間靜養。”

富春風跟Alan在業務場合打過交道,雖然沒私交,不過他對比自己小四歲的Alan印象不錯,便對兒媳說,“過幾天,讓崔助理代表家裏再去探望一次吧。”

富一宗卡點成功,晚了媳婦兩分鐘進屋,“探望誰?”

富董事長接的話,“Alan Zhong…怎麽回來這麽晚?”

富一宗說,“公司內審初步的結果出來,我得聽完再離開。”

富董事長手裏握着的茶杯,懸在空中老半天,才跟兒子說,進書房談。

“他拿了多少?”富春風一直知道公司內部有吃拿卡要的,只要金額不大,性質不嚴重,他一般不點名。集團公司每年的內審和反腐還是會開展,至少在開展的幾個月裏,富家人和一些老人不敢太明目張膽。自己那位堂妹夫在集團也拿過回扣,查出來金額不大,後來退了并罰了獎金和工資,便不了了之。只是,看兒子的表情,姓金的去新江不到兩年,被查到的金額應該不小。

富一宗挑眉反問一向重視家族親情的老父親,“您猜猜?”

“不猜。你想怎麽處理?”富春風懶得猜,直接問結果。

富一宗抓起書桌上的筆和紙,在上面寫了個數,遞到父親面前。“司法上有個罪名叫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公司呢,有法務部和合作的常法,不能讓他們閑着,也不能讓法條的罪名空着吧。這是後手。我想跟小姑和姑父談談他們手裏股份協議轉讓的事情。”

他把紙拿過來,又寫了一個數字。

富春風盯着他,“你小姑傻,你大爺爺可不傻。”

富春風搖頭,“誰讓小姑是戀愛腦呢。大部分錢進的是小姑的賬戶。金姑父的手法太粗糙,不過對他而言是分散風險。現在是無論他倆收的金額都夠得上數額特別巨大的标準,這個标準的量刑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罰金。爸,談談試試吧。更何況,這裏面不只有小姑和姑父的事兒,還有大伯的呢。”

“蠢貨!”

父子倆人在書房聊公事,富太太圍着霍又春詢問兒子這周的睡眠狀況如何?每天幾點下班?喝酒頻率幾何?富太太問話的言語裏是滿滿對兒子的關切,語氣和語調裏不露聲色對兒媳的責備。這不開始悖着事實說話了,“小宗的黑眼圈比周末還要重。不能仗着年輕就糟蹋身體,更何況還沒生孩子呢。”

富一宗這周回家的平均時間比上周早了一個半小時,每晚的深度睡眠也多了二十六分鐘。他剛才進門的時候,神采奕奕,哪有黑眼圈。霍又春沒跳出來反駁。婆媳一旦較勁兒,沒完沒了。她索性安靜地聽着。

富太太的目的也很簡單,想讓小兩口搬回來住,名義上可以每天早晚給兒子補補,實際上依舊不忘催生。

霍又春聽完目的,才幫着婆婆轉移矛盾焦點,“媽,老宅離新江有點遠,上下班的路上要多花一個小時。我們住開陽灣,宗哥可以多睡一會兒。他現在最缺覺。新江食堂的夥食很好,宗哥的三餐都是單獨做。不然這樣,您拟一份一周菜譜,讓廚師給宗哥準備。還有啊,他應酬的時候喝酒太多,我勸的效果肯定沒您的好。您幫我勸勸他,可以嗎?”

富太太嘟嘟囔囔了一句,“下次有這樣的事情,你要及時告訴我。我勸不住,可以讓他爸勸他。”

晚飯開飯時間一推再推,直到書房父子兩人達成共識,一家四口才坐下來吃飯。富家的餐桌上,一般比較安靜,例外在大家長要不要訓話。

富董事長喝完湯,放下勺子,清了清嗓子才開口,“新江現在發展不錯,各方面都步入正軌,小宗不用太過操心。你們也該考慮要小孩兒了。”

霍又春擡頭跟富一宗對上眼神,富一宗微微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富春風在過去幾年裏從來沒催過他們,這次不知道是他的意願還是被富太太念叨多了才開口的。

“要小孩兒之前三個月要戒酒戒煙。小宗不抽煙,但是你要戒酒。又又也要開始吃葉酸。你倆呢,有空的話,一起去做一次全面的孕前檢查。我怕小宗最近酒喝多了,盲目懷孕對胎兒不好。”富太太一開口,便把肅靜的氛圍打破了。

富一宗順着母親的話說,“我先減少酒局應酬,之後慢慢恢複鍛煉。”

富太太見兒子松口,滿眼喜悅,不自覺多聊起來。“等忙完捐贈項目,我親自去一趟普陀山,給你們請尊送子觀音回來,以後懷上了我帶你們去還願。”

“請什麽請,燒香拜佛把家裏弄得烏煙瘴氣。吃飯!”富春風一聽要燒香拜佛請菩薩,便冷臉制止。堂前教子,枕邊教妻。富春風嚴苛教育下的兒子如今已出師,老妻依舊是糊塗摸樣。他不信神明,不拜菩薩,也從不說自己膽大。他心裏知道自己除了機遇好,還在于付出過汗水。在生意場上,他很溫和,更是篤定信奉神佛保佑不如信廣結善緣。除了因為小舅子差點和岳家斷親外,他幾乎不與人翻臉。他所有的威嚴都在家裏擺了。

霍又春低頭用公勺給婆婆的碗裏放了蝦仁和蘆筍。她剛才看到藥盒,這麽光明正大擺客廳的藥盒,只可能是婆婆的。富董事長的健康狀況從五年前便開始保密。她與婆婆的關系絕對不親密,甚至有時候劍拔弩張。不過,剛才那一刻,她還是站在女性的立場上心疼婆婆三秒鐘。

可能是後面的滋味不對了吧,這一頓家宴結束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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