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山溥沒有往長陽灣方向開,從老宅出來不久後上了高速,出城前停靠到路邊。車子剛打轉向降速準備靠邊停的時候,神色疲憊的富一宗跟霍又春說,“我們要下去換車。”
霍又春擡眼看到不遠處的高速收費站,問道,“去哪兒呢?”
富一宗将她手裏的合同抽了出來,說,“海邊,過周末。”
富一宗坐進另一輛車的駕駛位,劉北躍給霍又春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她坐進後問道,“你狀态可以嗎?不會疲勞駕駛?”
“山溥在前面開路。我開慢點就成。”
“換我來開吧。”
富一宗沒答應。劉北躍還帶來了兩杯咖啡,他喝下一大口咖啡才發動車子出發。“先說一件急事,伍先生病情惡化,他下午飛美國治病。上周你拒絕我之後我原本考慮過Alan,結果他這周也突發急病。又又,你還有可推薦的人選嗎?”
霍又春坐副駕,眼觀後視鏡,騰出一部分精力替他觀察路口,生怕司機一不小心跑神。直到車子出了城,路上行車開始稀疏。她原本沒有人選,不過剛才看到旁邊飛馳而過的車輛,才起了一個念頭。“确實有個人選。你要不猜猜看?”
富一宗原以為她會拒絕推薦,像上次那般幹脆地拒絕offer。誰知她沉默了一陣子,居然玩起猜猜看的游戲,他有點興趣。“哦?給我三條線索呗。”
第一條線索:“剛才行駛過去的車輛跟那個人的座駕車型一樣。”
富一宗翹起唇角,“過去的車子太多了。好難呀。第二條線索是?”
第二條線索:“我剛才看到那輛車,恍惚了一下。”
富一宗笑笑,“因為車,還是車裏的人呢?因為開車的人,還是副駕的人呢?”
“切,你一開始便猜到。”霍又春不玩了。
富一宗轉過頭給她解惑,“我這邊看得更清楚。那就是他的座駕,因為他剛才還朝山溥的車閃了燈。這輛車很少開,他不知道是咱們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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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駕的人是我姐嗎?”霍又春問。
“說實話,我沒看清。”富一宗搖頭。
“我給我姐打電話。”霍又春掏出手機,打開通話界面遲疑半秒又關上。“随我姐去吧。”
富一宗趁着向右看後視鏡的機會,瞥了眼媳婦,又問,“說回我們聊的事情吧。你的推薦理由是?”
“剔除心裏偏見部分,他确實有敏銳的行業洞察力,商業邏輯、企業管理和資本運作,都樣樣精通。還有一個因素,你是守業的二代,他是創業的一代。”霍又春停下來提醒他注意前方入口有會車,之後繼續說,“你爸也是創一代,但你們之間有代溝還有父子羁絆。伍先生是守業且轉型成功的二代,所以前五年你從伍先生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現在你需要一個新的導師,如果找不到伍先生那樣的,一個成功的創一代也行。所以我一時之間找不出第二個比他更合适的人選。”
富一宗思量着她的分析,有一定道理。伍先生是新加坡的知名企業家。先前伍先生擔任公司非執行董事,相當于變相替新江動力做了背書。港島資本和新加坡資本入股的時候,他才能那麽順利地拒絕讓渡董事會席位。然而,伍先生的接任者除了要被富董事長認可外,還要被兩輪機構投資方認可。據他所知,丁劍閣之前控股收購泰粵的部分資金是新加坡銀團提供的抵押借款。他需要跟丁劍閣詳聊一回。
霍又春又說,“丁劍閣在科大念書的時候,創辦過一家離岸投資公司,專門做做空業務。他在為收購泰粵蟄伏準備的那兩年,那家離岸投資公司宣布放棄做空,專注做多。他收購泰粵的前一個月将離岸公司賣給了一家家族投資公司。巧的是,這家家族投資公司前不久參股了新江動力。所以,你的顧慮應該可以減輕一些。”
富一宗疑惑,“你從哪兒知道的?”他懷疑媳婦是見到丁劍閣跟她姐走得近,專門調查了他。
果然不出他所料。霍又春說,“他的高中同學上周透露過一點線索。我這周趁着工作空閑做了一些調研和拆解。那家離岸公司成立早,期間更過名,費了點勁兒。”
富一宗想起一則八卦傳聞,“所以,他和鄭家小小姐其實不是最近幾年才認識的,他們至少認識了有十年?”
霍又春說,“私密部分不知道。投資公司的主事人是鄭公子。鄭公子的父親大病那年,鄭公子回科大交換過一個學期。時間軌跡跟丁劍閣在科大求學有重疊。”
“媳婦,你的線索搜集能力和信息分析能力太強了。”富一宗撇開八卦的心思,真心覺得跟自己思維同頻的伴侶是多麽省心。她比自己的任何一任助理都機敏。
“他倆這層關系平時藏得可夠深呢。”富一宗感嘆。
“鄭公子混矽谷的創投圈,丁劍閣從投資轉實業後便不怎麽混圈子。所以,外人很少知道他們的關系。”霍又春說完不帶偏見的部分,沒忍住說了偏見的地方。“鄭家小小姐一見劍閣誤終生。他人太風流了。”
富一宗又一次趁着觀察後視鏡的機會,偏着頭,“又又,你知道嗎?你姐有一個優點比你強很多。”
霍又春扭頭跟他對視,“什麽?”
他正身握緊方向盤,錨定住前方山溥的車,說道,“趨利避害的本能。你是撞了南牆不回頭,她是看到困難會繞道走。所以,丁劍閣如果真是她的困難,她會本能地躲避掉。你大可放心。”
富一宗有私心,他倆自個的感情還是一團麻,沒扯順,沒捆成繩呢。他不樂意霍又春分神去擔憂霍見春。更何況,霍見春有霍爸和霍媽看着呢,感情之路能不順到哪裏去。
他說完騰出右手,越過手套箱準備握她的手腕。手還沒碰上她的手,便挨了一掌。“專心開車。”
專心開車是不太可能。富一宗還要分神把白天家庭會議的過程壓縮後告訴她,不然這一趟換車就失去了意義。
“金姑父在集團和新江采購部多年,除了這次零部件圍标事件外,還有其他更隐蔽的生錢之路。集團大大小小産品的外包裝紙和包裝盒供應商之一,是他前妻的表妹夫控股。那位表妹夫實際上是位果農,在贛南承包了一個山頭種臍橙。股份是替金姑父他們代持的,大堂伯每年也能收到額外紅包。你看,集團內審如果有你的線索搜集能力和信息分析能力,不至于這麽多年被蒙在鼓裏。”
霍又春插話吐槽,“你們搞的內審每次都是形式大于實質,能查出什麽?再說,你覺得你爸不知道?”
“反正現在都被揪出來了,他們收的錢得足額退還公司。金姑父名下因為股權激勵得到的股份全部罰沒。小姑姑名下的股權由公司折價回購,折價部分的金額等于這些年印刷公司向他們家輸送的利益總額。大爺爺家所有人都從集團公司內辭職。大堂伯在集團的權力和位置不能父子傳承。上市公司董事會會有一董事的空缺,下次的臨時董事會上,我來補位。”
霍又春好奇,“包裝盒這一項他們兩家這些年拿了多少?”
富一宗伸出右手,比了個手勢,在她眼前晃了晃。
“厲害的呀。他們有上市公司股票,股票這些年漲了多少倍,更何況每年還有分紅。确實是貪心不足。”霍又春歪頭看向窗外,此時天色已暗,車窗模糊地映着自己的半邊臉和他的上半身。
“太陽之下,并無新事。熙熙攘攘,為利來往。”
許久後,她嘀咕一句,“你這把刀被你爸安排的磨刀石磨出來了。恭喜!”
由于霍又春置身事外的态度,富一總并沒有想象中的高興,因為自己這邊的代價也很慘重。
“對不起!”富一宗的聲音很輕。“如果,假如……”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那句What if……的所以然來。
霍又春撲哧笑出聲,“別呀。發生了便是發生了。經濟學上說過沉沒成本是現在的幹擾因素。如果真要說出個What來,What if……還不如What the f**k!!!”
“What the f**k……”小富總連情緒表達都是沮喪的。
霍又春沒理會他的失落,掏出手機先打電話詢問山溥還有多久才能到目的地,她餓了。挂掉第一個電話,她跟媽媽通了十幾分鐘電話,從媽媽那裏知道姐姐撒謊說跟大學同學一起出去玩兒。
“你姐昨天貪吃涼的,鬧了一整天肚子。今兒肚子稍微好點,一大早就和同學出去逛貓舍。下午又打電話回來說要跟同學朋友去海邊吃海鮮。她的腸胃,哪能吃生鮮。我看不能再讓她在家裏宅了。你覺得你姐去小宗的公司做財務,夠格嗎?”霍媽媽電話裏一通抱怨,最後順便甩出個難題給小女兒。
霍又春婉拒媽媽,“新江動力加班很厲害。他們前陣子融資,馬上要準備IPO。各路中介機構駐場,財務部恐怕要997。我姐的身體吃不消那樣的工作強度。”
“那怎麽辦呢?”霍媽媽詢問小女兒。
“媽,您和爸爸帶上姐姐一起回江夏看姥姥姥爺吧。在江夏呆上半個月,再回膠東半島大伯家住半個月。出門探親加旅游,每天走上一萬步,多好。”
霍又春說着的時候,富一宗便輕笑起來。
她說完,自己也跟着笑了。招數不新,管用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