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倆人在江邊等待日落的時候,霍又春接到姐姐的電話。

電話裏姐姐告訴她,“外公和舅舅一家知道你來江夏。不過因為媽媽依然很生氣,并不打算讓大家見面,于是扯了謊,說你只是路過,見過外婆後已經飛走了。你萬一接到外公和舅舅的電話,千萬別穿幫。”末了,霍見春詢問她和富一宗要不要跟丁劍閣的高中同學們一塊吃小龍蝦。

“不去。”霍又春拒絕,“你倆下午去哪兒了,怎麽遇到他的同學?”

姐姐在電話那頭說,“一塊看了個創業項目。丁老板要投天使輪。”

霍又春問道,“啥?他是來出差的?你真成他的小助理?”

富一宗湊過來,全神貫注地偷聽姐妹倆的電話。只聽到電話那端說,“也不全是。晚上回酒店給你解釋。你倆不來算了。他的一位高中同學還說跟你之前見過面,聊過儲能項目呢。”

霍又春又問,“蘇博士嗎?”

“對,叫蘇元清。”

霍又春改變主意,“你把地址發我。我們晚些時候過去。”

富一宗擡眼盯着霍又春,等着她解釋讓她改變主意的人和原因。只是霍又春回瞪着他,偷聽私人電話還好意思用目光譴責自己。

兩廂僵持了十幾秒鐘,富一宗率先敗下陣來。他沒忍住,放低姿态主動詢問,蘇博士是誰呀?言語中的酸味可以瞬間将眼前的江水淹沒。

霍見春也收回自己較勁的眼神,答道,“上次出差見的氫儲能項目負責人,也是丁劍閣的高中同班同學。山溥在機場見過他。”

富一宗想起來,山溥曾經提過。那次如果不是自己爽約,他也能見到。他讪讪岔開話題,“哦,看來丁老板沒少幫襯老同學。先富帶動後富,手拉手實現共同富裕。”

“走吧,吃飯去。”霍又春沒理他,扭頭轉身準備找自行車。

“多待十幾二十分鐘,看完落日和晚霞。”富一宗側身拉住她的胳膊,上前一步雙手扶住她的肩膀,将人重新拉回觀景位。他從霍又春身後擁抱着她,她半倚在他懷裏掙脫不開。

Advertisement

“我過去的失約讓你很焦頭爛額吧?”

“嗯。”

“你以後可以站着不動,也可以四處走走,換我去奔赴你,去赴約。我對着江水和太陽保證。”

“太陽馬上要消失了。”

“不會。江夏的太陽消失了,還有馬德裏、巴黎的太陽,還有倫敦和紐約的太陽。”

“別處的?”

“我們記憶裏的太陽。”富一宗說。

倆人不約而同地在記憶的角落裏尋找曾經旅途中的無比璀璨的落日,倫敦、巴黎、愛丁堡、馬德裏、紐約、港島。以前的高光時刻似乎都比此時的遜色。落日消失在城市的天際線之後,天空和江水裏的一抹紅也慢慢被黑暗吞噬。

人生海海,一切華彩都會黯淡。江水滾滾,大不了重新來過。

餘晖散盡,霍又春這次不等他,扭頭直接離開觀景臺。滿腔期待重新來過的那位邁開大長腿,追上來問電話裏聽到的另一件事。“舅舅家出了什麽事?他們想要幫什麽忙?我能幫的話,就幫了。別讓媽媽左右為難。”

富一宗跟丁劍閣身份不一樣,說得太籠統肯定不成。霍又春想想後解釋說,“跟你無關的忙,花錢就能解決。媽媽不是為難。舅舅惹惱了她,她是在等舅舅跟她道歉呢。”

富一宗的目光粘在她的臉上,心想肯定不止是花錢的事兒。霍家人對待親友一直很大方,從不吝啬。他确認道,“媽媽怕舅舅求到咱倆頭上?你表妹念書要花錢?還是其他事情?”

霍又春說,“差不多吧。舅舅如果找你給萌萌安排工作的話,你只管拒絕就是了。”

富一宗回想起過去這些年霍家爸媽怕家裏親戚給他添麻煩,一直擔任着信息隔離帶。他甚至沒有霍家舅舅的聯系方式。雖然添加有霍家外公外婆的微信,兩位老人家從來沒有主動打擾過他。他從婚姻中獲益頗多,卻承擔了很少的義務。他之前還說又又不願意融入富家,他又何嘗不是沒有完全融入霍家呢。

倆人沒有找到自行車,富一宗手機裏沒叫車軟件。他在霍又春約車的時候,揉了揉她的後腦勺,說,“我記得表妹的學校很好,如果專業對口,安排工作也不是不行。舉賢還不避親呢,更何況只是一份工作。”

霍又春擡眼拒絕他,“不用。家裏會送萌萌出去留學。”

富一宗沒再出聲,而是朝她的方向移了移位置,貼着她的半邊身子跟霍媽媽發消息。工作崗位他可以提供,出國念書的學費也可以贊助,只不過一切要以霍媽媽的決定為準。

晚飯,原本丁劍閣打算拒絕的。莊曉民雞賊,繞過他直接找霍見春。

霍大姑娘不太會拒絕人,稀裏糊塗便答應了。她答應後有一點後悔。蘇元清解圍說,沒關系,安靜吃飯就成。他順便說了自己跟她妹妹的淵源。霍見春說,妹妹也在江夏,我問問她要不要一起。

就這樣一個飯局攢成了。丁劍閣提醒兩位老同學,待會兒不換名片,不加微信,不喝酒,只是朋友聚會局。莊曉民原本想叫自己媳婦陪客,也被丁劍閣制止住。理由是霍家兩家姐妹在飯桌上可以相互為伴,也各自有伴。

莊曉民低聲問蘇元清,怎麽回事兒,什麽來頭。

蘇元清回他,老丁如今的身家,你覺得他的朋友圈能弱到哪裏去。咱們因為同學交情沾到光,別多想,也甭扯後腿。

他們等待大約一個小時,包廂門才被再次推開。姍姍來遲的倆人進門道歉說在城市裏騎行走遠了,往回趕的時候又頻繁遇到紅燈。

霍又春笑着跟蘇元清打招呼,之前确實沒想過能在江夏遇到。她轉身把蘇元清介紹給喝過醋的富一宗,惹得富一宗朝她眨巴眼。這番表情配上毛栗子發型,富一宗倒是給蘇元清留下了活潑生動的初印象。

“蘇元清,我高中同學,你們都認識了。莊曉民,也是我高中同學,華科副教授。”丁劍閣負責控場,“新來的兩位,富總是我合作夥伴。富總太太,霍博士,是阿春的妹妹。先坐下吃飯,邊吃邊聊。”

男人們開始寒暄聊天講宏大敘事,姐妹倆低頭說着小話。

富一宗的話并不多,他一邊傾聽一邊剝蝦。剝完半碗後将自己的碗跟霍又春面前的碗互換位置,換完後,還擡眼瞟了蘇元清一眼。

霍又春拿筷子敲他手背,講不講究呢,沒有這樣設置假想敵的。一番動靜惹得滿桌圍觀,她淡定地說,“我自己來,別剝奪我扒蝦皮擰蝦頭的樂趣。”

丁劍閣也笑笑,在霍見春伸手撈第四只麻辣味小龍蝦時截了胡,順手還她一只清蒸的大紅蝦。

莊曉民和蘇元清低頭看向各自的碗碟,突然覺得這頓晚飯他倆出現的不太合時宜。盡管原本做東的人是莊曉民。

一頓飯吃得還算圓滿,當然,結束得也早。

四人上車回酒店,霍媽媽打來電話說她晚上去霍外公家住,順便要把心結解開。叮囑姐妹倆跟女婿自行安排活動,也別操心舅舅家的事情。霍媽媽的處事原則是一輩兒人只管一輩兒人的事兒,越輩了就是長臂管轄,終究會惹人厭煩。

丁劍閣避免回酒店後自己落單,于是提議玩些晚間游戲,比如麻将。

“不跟川渝人玩麻将。”富一宗拒絕,其實是他跟霍又春都不會。

“德撲呢?”丁劍閣問。

“我不會。”霍大姑娘說。

霍又春提議說,“橋牌吧。我姐玩這個很厲害。”

霍見春得到妹妹誇獎,不好意思地謙遜起來,“一般好啦。南山苑鄰居一家三口玩得好,三缺一的時候,總叫我去湊數。”

“一家三口?孩子多大?”丁劍閣皺眉問道,上下打量霍大姑娘。

霍又春聞言憋笑,朝姐姐挑眉。霍見春瞪丁劍閣一眼,嗆聲回道,“跟我爸年紀差不多大!”

這件事情要一分為二看待。那家老爺子八十歲出頭,兒子和兒媳跟霍大強年紀差不多。夫妻倆有倆兒子,大兒子結婚不在國內常住,小兒子也被公司外派去海外。這麽一來,家裏常駐人口确實是一家三口。

霍見春經常去玩橋牌是為了鍛煉腦子,避免霍大強說她越懶越笨。只是兩家自從成了鄰居,那家人從爺爺到叔叔阿姨都很喜歡霍見春,起初是想撮合小兒子跟霍見春,奈何倆人處成了閨蜜。不明說下一輩的事情,一方面是避免麻煩,另一方面也是尊重別人的隐私。

四人在丁劍閣的套房裏支起牌桌。牌桌上,霍見春既是教練也是選手。平日裏,她在三個聰明人面前那點隐隐的自卑也消失了,沒一會兒,在初學者面前迅速自信心爆棚。“我覺得我可以去打比賽啦,走出南城,沖出國門,閃耀亞洲。集中訓練後,萬一下下屆亞運會,我能代表國家打比賽呢。”

沒有人當真,她自己也是一時亢奮,說說而已。

果然,霍又春扶額汗顏,富一宗在一旁偷笑。反而是丁劍閣一本正經地看着她,似乎在思索她參加競技比賽的可能性。事實上,剛才那局偷偷放水的也是他們隊。

“好啦,繼續!”霍見春繼續洗牌。

丁劍閣說,“重新組隊。咱倆一組。”

如此又玩了一個多小時,霍又春有意放水,富一宗是早就困頓不已,倆人當然是慘敗。

霍見春抓人複盤的時候,意識到自己剛才贏得輕松純粹是依賴過往的經驗,擅長算牌的人在牌桌上不止一個,而是三個。

重新沮喪起來的霍見春見身邊的人陸續站起來,她打算叫住妹妹,無意識地喊成了新隊友的名字。“丁劍閣,今晚我跟你一起睡。”

一旁的丁劍閣還沒來得及偷樂,只見打瞌睡的小富總猛地擡頭睜眼,更別提霍二姑娘凝固住的表情。他連忙俯身準備拉住霍大姑娘。

“行不行啊?”霍大姑娘還在低頭整理撲克牌,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喊錯名字。她沒得到回應又問了一遍,順手把整理到一半的撲克牌塞到準備拉她起身的丁劍閣手裏。

丁劍閣偷樂的笑意滿的都溢出來。霍又春的臉色越發難看,富一宗握住自家媳婦的手腕,趕緊破局,“姐,你喊錯名字了。我跟又又送你回房間。”

“啊?啊!”霍見春茫然擡頭,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愚蠢猶如一顆炸彈轟的将疲倦困頓羞赧無地自容炸成一坨漿糊。她跑着躲進妹妹懷裏,“天呢,要死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