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午後的場景跟富一宗上周夢裏的場景可以說十分相似。岳父岳母走了之後，他和父母在書房站着，對峙着。

富春風也收到律師的回信兒，富一宗的婚姻狀态沒有發生變動，名下財産近期也沒有任何變更。

富一宗聽着父親的電話，用眼睛的餘光又将書房環視一周，焦點落在了父親的臉上。如今的情形還不算最差，至少霍又春沒在暴風驟雨裏，他有一絲慶幸。

慶幸之後還有沖動的勇氣，他終于邁出了反抗父權的第一步。

“爸，事業上您是我的榜樣，毋庸置疑。但是在家裏，您的婚姻生活是我竭盡全力想要避免踩的坑。我不想離婚跟您不想離婚的原因不一樣，我是因為喜歡和愛情，您是因為面子和財産。

霍家沒算計我們家任何東西，包括您在乎的財産和我在乎的愛情。她不打算再要我，哪怕一分富家的錢也不打算帶走。現在心有不甘的人是我，不願意放手的人也是我。您所擔心的無非是新江的上市，這一點您放心。我們不會影響新江上市的任何節奏。再悲觀一點，我走到離婚的那一步，新江的控股股東還是春風集團。我自己名下的那點財産即便全部過戶給霍家，加上他們現在擁有的，也将将是二股東而已。您看，您看重的東西沒有損傷。我在乎的東西，您能不能給與起碼的尊重呢？

還有，媽，您最近也別再催生了，我們感情修複之後水到渠成的時候自然會考慮下一代。畢竟孩子不是一件物什，孩子的成長需要來自父母的愛和關心。

我剛才求霍爸爸說，感情上的事情由我倆處理解決。同樣的話，我也求您倆一遍，感情上的事情讓我們自己解決，可以嗎？”

室內一陣寂靜，富太太擡手背抹眼淚的衣服摩擦聲清晰可見。

富春風敢斷言，但凡他說一個不字，那混小子就敢将全部身家獻出去換他所謂的愛情。他怎麽就生了個這麽感情至上的兒子。更大意的是，他這些年居然沒對兒子設一點防。罷了，看他能鬧騰出什麽花樣來。富春風擡腳，從兒子身邊走過，眼睛的餘光也沒賞他分毫。

随着書房大門開了又關，富太太的抽泣聲也大了起來。她想到自己的婚姻，聽着并不親近的兒子開口對兒媳的維護，一時間自己多年的委屈湧上心頭。

富一宗坐在老宅的屋檐下，看着窗外的雨水，又一次撥打霍又春的電話，依舊是關機。他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麽，之前是猜測在飛機上所以關機。剛才助理給他回信說，她名下并沒有任何進行中的航班信息。他便猜測是不是手機丢了。她這周住宿的房間號，撥打了房間電話過去依舊沒人接聽。他只好在一陣煩躁中對着手機屏幕将剛才發生的事情盡可能還原地告訴她。

當他想到剛才岳父說的那句從此以後兩家開打離婚官司，便坐不住。助理給他訂了最近的航班，他去機場前繞道南山苑，只求霍家爸媽能看到他的誠意。

霍大強紅着眼睛反鎖了門窗。他哭了，躲起來只是不想讓自己媳婦看到他的眼淚。

幾杯濁酒入口，一句不合時宜的話，将兩家攪得天翻地覆，也把兒女的婚姻推向絕境。後悔、失落、懊惱夾雜着對未知的惶恐，小女兒的短暫失聯，讓霍大強産生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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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見春進家門，敲了一會兒房門，霍大強因為眼睛紅着依舊沒開門。隔了沒多久，他聽到外面傳來女兒和太太喊又又的名字，以為是電話通了。慌忙之中，他沒拿起自己手機驗證便拉開屋門，快步走到客廳跟大女兒說，把電話給我，我跟又又說幾句。

霍見春舉着黑屏的手機，剛才是騙他的。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霍太太抓住霍大強問。

“她搬書回來那天。”霍大強低着頭說。霍見春這才知道那些書郵寄到南山苑并不真的為了方便捐贈，而是怕離婚後搬來搬去的麻煩。霍太太也知道了霍大強前段日子唉聲嘆氣的原因。

“你應該告訴我。我也好勸着他倆。”霍太太埋怨道。

“富一宗外面有人？還是富家欺負了人？”霍見春問父親。

霍大強這時候不敢胡亂揣測，把當日小女兒告訴他的實情轉述出來，“你妹妹說外面沒人。想離婚是因為日子沒滋沒味。”

沒有婆媳矛盾的霍太太急得在一旁插話，“她公婆都不是省油得燈。今兒當着我們的面讓律師盤查資産變動，不就是防着又又嗎？之前以為是好姻緣，沒想到是火坑。”

“她怎麽還聯系不上呢！”霍大強再一次撥打電話，得到的依舊是關機的機械女音。“阿春，你收拾行李飛一趟，告訴又又不管她做什麽決定，我跟你媽媽都支持。其他的什麽也不需要做，陪你妹妹幾天就成。”

富一宗在霍見春上樓收拾行李的時候來到南山苑。

他進門後沒再喊口號，打保證，而是低頭摸了摸自己的頭頂。“爸、媽，又又喜歡你倆做的菜。我上周跟着爸爸學了腸粉，其他的家常菜還沒來不及學。您二位方便的話，可不可以給我弄份食譜？我以後抽空學習起來。現在我要去機場，陪又又過周末。”

他說完看到從樓梯走下來的霍見春，手上也有一個小随身行李箱。他低頭苦笑了一下，再擡頭上前接過行李箱，問，“姐，你也去機場？”

“你們順路。”霍大強說了讓富一宗難以開口拒絕的理由，“又又一直聯系不上，我們也擔心。”

走出院門，富一宗把行李箱遞給山溥，準備幫霍見春拉開後面車門，霍見春快人一步已經坐到副駕。

姐妹倆性子倒是一樣，車廂裏安靜地出奇。

山溥從車內後視鏡看到後排的小富總低頭看手機，時不時地發送消息。富家老宅的工人不在少數，中午的一番熱鬧經過口口相傳，已經傳到他的耳中。他傾向于倆人鬧矛盾鬥嘴，倒不至于真走到離婚那一步。畢竟小富總跟隔壁幾位堂少爺比起來，過于潔身自好。小富太太也比其他的富太太更有遠見卓識。不過，老板們的私事都不是他能讨論的，他還是集中注意力專注開車吧。

富一宗在搬救兵。往常他不介意霍見春同行，只是這次情況特殊，他不想被其他人打擾，哪怕是媳婦的雙胞胎姐姐也不行。

丁劍閣仗義，先他們一步到達機場航站樓。兩家司機交接行李，丁劍閣一把将霍見春拉進懷裏，半抱着她放進自己的車裏。

霍見春在能自由行動後捶打他的胳膊，“丁劍閣，你們搞什麽！！！”

丁劍閣雙手握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邊帶。“兩口子的事兒，第三人摻和什麽。咱倆一起飛西北，當地能源集團想要上馬一化工項目，只有配套建清潔能源電站，發改委才給批文。你跟我去談合作，順便吃寧夏灘羊肉。”

霍見春抗議，“那是我的雙胞胎妹妹。我不是第三人。”

丁劍閣明為踩低小富總，實則為他說話。“你妹妹現在占據主動權，拿捏着小富總呢。你跟着去的話，反而裹亂。”

霍見春半信半疑，“真的？”

“當然是真的。他倆之間暗流湧動的東風和西風，哪股更厲害，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你妹妹拿捏着小富總，小富總也甘之如饴。”丁劍閣為小富總做暗保。

霍見春卻想偏了方向，“果然情史複雜的人能一眼看清情感糾紛的本質。火眼金睛都是錘煉出來的。”

霍大姑娘反了天，先是嫌棄自己年紀大，現在又嫌棄自己情史多。丁劍閣伸手彈了她一腦瓜崩。

霍見春半推半就跟着上公務機，孫助理已經在機艙落座。她略微不好意思見孫助理，主要是擔心孫助理覺得她是來搶他工作的。于是小聲解釋說，自己跟來學習，不算泰粵的正式員工。

小孫助理當然知道，霍姑娘盡管不是泰粵正式員工，但大概率是泰粵未來的老板娘。更何況霍姑娘中午還給老板送愛心午餐。他趕緊回話，共同學習，您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們可以交流。

霍見春抓住機會提問，為啥新能源項目必須跟高耗能項目搭配才能上馬呢？為啥單個項目分別申報不給批呢？高耗能項目不給批條，她可以理解，新能源項目為啥也這麽難？

小孫助理擡頭看了老板一眼，見老板雖然在跟副總聊天，但嘴角浮現着一絲笑意，顯然是留意到這邊交流的問題。

他清了清嗓子，打起精神給霍姑娘普及如今雙碳下的産業政策和産能過剩的産業現狀。

霍見春聽到産業從盛宴變成剩宴，繼續追問，為啥年初還并購啓明光伏。

小孫助理不知道啓明光伏股東名冊裏那家投資公司的法人和唯一股東是霍姑娘的父親。他小聲說道，撿漏買的。啓明光伏有一項電池技術，前期投入太大馬上要拖垮公司。不賣的話，現金流斷掉就只有破産一條路。啓明光伏一直想引進戰投，他們找的外行戰投是養豬的。這兩年碰巧趕上養豬周期，雪上加霜。

這些信息都是小股東起先不知道的。霍見春聞言這才徹底收拾情緒，挺直腰板豎起耳朵端正态度跟着機艙裏的其他人學習起來。

霍又春的手機剛開機那會兒，霍見春還在公務機上專注學習，富一宗已經落地燕城。她浏覽完手機上的消息，打算給爸媽回電話，富一宗的電話先打了過來。

“謝天謝地，你手機總算撥通了。我還以為手機被偷了呢。”富一宗接着問，“還在Westin住嗎？”

她從短短的兩句話裏聽到了如釋重負，也捕捉到隐藏在背後的疲憊。她憑借幾個微信窗口的消息拼接還原了事情的全貌，也體諒從中午到現在六七個小時裏他左右奔波的辛苦。她放緩語調，用盡量溫和的語氣回複，“下午手機沒電，沒注意到關機了。還在啊。”

“換房間了？”富一宗問。

“原來房間有點吵，今早搬到新房間。”她補充後問道，“我看到微信，我姐跟你在一塊？”

富一宗長松了一口氣，有氣無力地說，“沒。你姐跟丁劍閣去西北考察新項目。”

他原本不想在電話提下午的事情，人已經同城，見面也是很快的事情。但他又怕來不及，來不及阻攔她跟霍家爸媽說日子過不下去了。所以片刻沉默後，他還是懇求了，“你可不可以先別給你爸媽答複？咱倆見面後一起跟他們視頻聊，行嗎？”

“你到哪兒了？”霍又春沒正面答應，而是問他。

富一宗說，“大約需要一個小時到酒店。”

“好，我等你。”

“一會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