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第二天,雨依然在下。霍又春早起收到Aarti的消息,接下來兩周的日韓行程因為組內的韓國人熱情自薦,所以不用她随行。她當然也樂得輕松,總算有時間寫自己最新的報告。比她更開心的是富一宗,從洗漱開始便圍着她打轉。
“你正常點!”她推開湊到面前的腦袋,這人總在眼前晃悠,影響自己刷牙洗臉。
富一宗給她遞牙刷,“人高興的時候,沒法正常。”
這人的表情真的和turbo一樣蠢。她擠着牙膏說着話,“上午去南山苑,我爸媽應該不會說什麽。你大可放心。”
富一宗透過鏡子意味深長地瞅了她一眼,而後斬釘截鐵地說,“爸媽他倆怕你。”
霍又春臉上浮現一絲愕然,眨巴着眼睛,嘴裏含着牙膏泡沫,含含糊糊提問,“我爸媽說的?還是你觀察的?”
富一宗嘴裏也是牙膏沫,嗚嗚啦啦,聽不清楚。
霍又春低頭吐掉牙膏沫,又說,“他倆不是怕我。他們是正經講道理的時候講不過我,打感情牌的時候又容易對女兒讓步。他們大部分時候拿我沒辦法,最後只好遷就我。”
“我跟爸爸談過他偏心的事兒。”富一宗的聲音這才清晰起來。
“你……他們不是完美的父母,我也不是完美的孩子,現在這樣挺好的。每個人前半段的家是天注定的,後半程的家是自己掙來的。他們如此,你和我也是如此。你跟我爸聊他偏心,翻老黃歷,肯定捅了他心窩。以後別這麽幹了。”霍又春自問不是一個好女兒。無論她結婚與否,都做不到承歡膝下,日日陪伴父母,更不會事事與父母商量。
“後半程的家,我們要一起打造成安全基地。”富一宗握住她的手,又把她手裏的牙刷塞進她的嘴裏,說,“其實沒你想象的那麽糟糕。爸媽這周在家編食譜呢,每頓飯都錄視頻拍照片寫文字菜譜。我打算贊助出一套圖集,以後當家裏的傳家寶。有出息沒出息不重要,讓家裏人吃上合心意的家常菜最重要。”
“富一宗,違心了啊!”
“霍小又,真心的呀!”
“別貼我這麽近,熱。”
談到霍大強和霍太太,倆人這時候已經拎着早餐到長陽灣門口。周五晚上他們知道女兒回來,周六要參加公司活動和去富家老宅,周日又要趕飛機離開。所以,倆人為了給小兩口留下相處時間,決定來送飯,省得他們往返南山苑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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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又春見到冒雨前來的父母,狠狠瞪了富一宗一眼。她轉頭跟爸媽說,“爸,媽,家裏有劉姨做飯。你們以後別折騰了。”
富一宗伸手接過霍爸爸手裏的食盒,跟着岳父進了廚房裝盤。
“你這不有一個多月沒吃家裏飯了嘛,我跟你爸在家也閑着沒事。你下午幾點的航班?之後還要在外面漂兩個月?”霍媽媽問她。
“接下來兩周不走了,之後的安排等通知。”霍又春這麽說是因為她猜測Jason主動請纓陪同日韓行程,那麽Anna大概率不會放過後面新加坡和澳洲的行程。他倆鬥法,別影響到自己就成。
“那就好,在外面住酒店哪有家裏舒服,吃得再美味也不是家裏的味道。”霍太太說到這裏,放低聲音問女兒,“昨兒去他家老宅,他父母沒為難你吧?你要不要回南山苑住幾天?”
“沒。沒為難。”霍又春搖頭,“您和爸爸別為我操心了,我過兩天再回去住。”
說着她和媽媽走到餐桌旁,幫着劉姨一起擺盤。富一宗見滿桌的早餐,提議岳父岳母一起吃。
“不了,我們回去,你姐……”霍大強說。
霍媽媽趕緊打斷霍爸爸的話,“好,我們坐下一起吃。”
都怪富一宗,一下子搞得爸爸跟媽媽都不自在。霍又春見到爸媽剛才一閃而過的尴尬對視,趕緊跟富一宗使眼色。她扶着媽媽落座,詢問“我姐怎麽了?”
霍媽媽說,“沒啥,她昨晚回來的時候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我跟你爸一盤問才知道她下午去參加一只寵物貓的葬禮,為貓哭的。早上出門那會兒,你姐剛起床,說是眼睛裏新長了顆麥粒腫,眼睛快睜不開了。”
“麥粒腫不嚴重的話,滴眼藥水和用消炎藥。我給我姐叫送藥上門。”霍又春拿起手機準備下單。
霍媽媽說,“不用。出門的那會兒,她說一會兒有人跑腿送藥。”霍媽說的是跑腿送藥的快遞小哥。
“我姐沒說別的?”霍又春心裏琢磨跑腿小哥八成是丁劍閣找的人。她不知道姐姐跟家裏交代了多少,只好側面打探。
霍大強接話,“別的什麽?”
霍又春哦了一聲,說沒什麽。
富一宗跟她交換了心領神會的眼神,開口跟大家說,“有人送藥就好。一頓飯不耽誤太多功夫。”
“等等。你姐找了份工作,去泰粵做助理。”霍媽媽想起來別的事兒,轉頭又問女婿說,“小宗你是不是認識泰粵的老總呢?”
富一宗低頭斂起臉上的笑意,“不止認識,我跟他很熟。我讓丁總照顧一下我姐。”
“熟人的話你随口打個招呼,也不用特殊待遇,別被人欺負了就成。”霍媽媽如此叮囑。
長陽灣和南山苑的餐桌上沒有食不言的習慣。以往餐桌上話最多的霍大強跟飯前一樣,沉默寡言。只是在霍又春問及他的血壓,他才開口應答兩句。
飯後,霍又春拉着媽媽在一旁,問道,我爸怎麽了?上周在視頻裏不挺好的嘛?
“他酒後多言惹出來的麻煩,這周開始修閉口禪。在家弄了個戒酒戒言的三不可,不可沾酒,不可多言,更不可狂言。”霍媽媽拉着女兒的手說,“沒事。趁着這次機會,讓他把徹底把酒戒了,也挺好。至于他的不可多言不可狂言,也不是壞事。六十歲的人啦,一高興,話匣子就關不上,絮絮叨叨零零碎碎什麽大事小事都往外倒。該長教訓了。”
“我爸能忍住?”霍又春問道。
霍媽媽擺手,“能。這周家裏添了一魚缸和兩條魚,他忍不住的時候會跑到魚缸邊對着魚念叨。你跟小宗好好聊,有矛盾就解決矛盾,解決不了還有我們呢。我跟你爸先回家了。”
旁邊的翁婿倆人,一個不肯作聲,一個只好沒話找話。“爸,上次何大爺給我理完發。耳朵後和後頸上留了不少沒剃幹淨的碎發,又又拿着推子幫我修理了一番。咱倆頭發又都長長了,您下回找何大爺理發的時候,叫上我一塊兒。”
霍大強之前一直認為自己是好父親,并且對于這一點從不懷疑。他不重男輕女,對女兒疼愛有加。大女兒從小在他眼皮底下長大,所以他對她的事情了如指掌。小女兒從小聰慧又獨立,跳級出國留學這些決定都是小女兒獨自做的。他無法跟上小女兒的精神世界,所以盡量在金錢物質上做好供給。這一周他養魚才真正開始反省。反省的事情不僅僅酒後失言,還包括他的教育方式。
魚缸的兩條魚,都很金貴,他一開始确實做到不偏不倚。不過很快,他發現其中一條或許是基因的緣故,總能又快又準搶到魚食。慢慢地,他的注意力便開始向另一條不會搶食的魚傾斜,因為在他心裏會搶食的魚無論如何都能生存得很好。
直到前天晚上,大女兒站在魚缸前喊他,“爸,你的小紅怎麽倒立啦,是不是出事了?”小紅便是那條會搶食的魚。那時候他聞言一下子愣住,突然意識到最近的兩天他都沒怎麽留意過小紅。他帶着別是小紅吃多撐壞了的想法跑到魚缸前,才發現小紅安然無恙。小紅還朝他甩了甩尾巴,繼續自顧自個兒游動起來,表情和姿勢充滿了對他的嘲諷。
霍大強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是偏心的,是劫強扶弱的那種偏心。想到這兒,他有些不自在,做錯事的不自在。為了打破這種不自在,他喉結震動,發出了一聲唔,應承下女婿的請求。
霍爸爸和霍媽媽走的時候,霍又春和富一宗不僅送出了門,還跟着下了樓。霍大強臨走的時候,還是沒忍住,說,你們回吧。
霍又春揮手拜拜,“爸,開車慢點。我沒啥事,你們甭操心。”
“回吧。”
“我一開始完全沒預料到離婚還沒成功,倒是成功讓你和爸爸戒酒。也算功德一件。”霍又春見家裏車子走遠,轉頭跟富一宗感嘆。
富一宗撐着雨傘,攬着她的肩膀,“你就像平時不打噴嚏的天,突然一下子暴風驟雨,我自然要反省,要罪己。”
“敢情我不生氣,你一直把我當病貓欺負。”她橫了他一眼。
富一宗糾正她,“是像空氣一樣,不可或缺。”
霍又春趕緊打斷他的話,“少貧嘴。你上次在燕城打算挖的那位工程師不是沒戲了嘛。我這周刷社交賬號,發現一個周一才注冊的新用戶。它的博文和視頻更有趣,應該是某位大牛的小號。你回去看看,感興趣的話,趕緊聯系勾搭。”
富一宗一怔,又驚又喜,“媳婦,你真是我的大福星。純新號,你怎麽發現的?”
霍又春忽略掉他的馬屁,解釋說,“從成戡社交賬號的互動區扒出來的。那位貌似也是矽谷創業者,不過最近創業失敗了。你能聯想到誰嗎?有限的信息裏能看出來那人是技術型創業者,不是商業型創業者。”
富一宗嚴肅對待起來,“哦?有了大概猜測,我先看看內容再下結論。”
“嗯。真是技術大牛的話,他如果想繼續創業,我們可以投天使輪。他不想創業想去企業做技術官工程師,新江也有位置。後者需要游說他從矽谷來南城,有點難度。”
“好。不過那個矽谷美國佬,你跟他聯系還挺多的呀。”這語氣酸酸的,連帶着周圍潮濕的空氣都是醋味。
“不止呢,他還送過我兩束花,可好看了。”先前困擾她的兩束花,都是成戡送的。他送完第一束後想起來忘記附祝福語,于是補送了第二束。結果,第二束依然忘記附名字。
富一宗急了,“啥?什麽花?比我送的還好看?”
霍又春半真半假地抱怨,“你好意思提你送的花!是誰連送五天百合花都不帶改樣?”
富一宗在勾搭工程師和解決媳婦投訴的問題上,毫不遲疑地将後者的優先級提高。“唉呀,收到投訴要第一時間給反饋。媳婦走,買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