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男人離開房間,女人擡眼看着樓梯上的河間,用一種很悲傷的眼神看着她,但只有一秒,很快就收回了那種表情,對上面的河間道:“你知道自己的父親做了什麽嗎?這麽護着他。”
河間無意識皺眉,她不明白為什麽母親這麽說,于是沒有回應她,只站在樓梯上倔強的看着她。
女人看着她的表情,恍惚間河間好像看到了一絲厭惡在她眼神中飄過,女人掩飾的不好,因此很容易就被河間捕捉到。
那一刻,河間只覺得遍體生寒,十裏冰封。
女人不欲再說什麽,也沒有再看樓梯上的河間一眼,轉身就離開了別墅,迅速的,像是在躲避什麽洪水猛獸一般。
河間呆呆地站在樓梯上,自己站了很久,客廳早已沒了人,靜悄悄的,她站在那裏,任由寒冷侵襲她全身。
她覺得自己的腳凍僵了。
深夜男人回家的時候就看到河間坐在沙發上,靜靜地待在那裏,蜷縮着身體一動不動,客廳還是亮的,但總感覺照不亮河間的周圍。
男人下意識地頓了一下,接着慢慢走進河間,柔聲問道:“河間,你怎麽了?”
語氣很小心,像是在和一個極度脆弱的人說話,小心翼翼呵護,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消失衰敗。
“爸爸,媽媽回來了。她帶着一個男人,說是要來拿東西。”河間擡起頭盯着男人問,她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神是多麽執拗。
男人愣了幾秒,像是在思考河間這話是什麽意思,終于,他無奈道:“她是不是還跟你說了些什麽?比如我?”
河間沒有答話,只是依然執拗地看着他。
男人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河間的頭發,道:“看來她應該空手而歸了,對不對?”
“河間,有些事其實我并不想讓你知道,但你太聰明了,當我向你說謊的時候反而有一種心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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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壞事?”河間問。
男人明顯一愣,像是沒想到河間會這麽直接地問。
接着苦笑一聲,道:“那倒沒有,不是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但對于你母親來說或許不是一件好事。”
河間擡着頭靜靜地聽男人講話,她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以至于讓母親今天晚上來到這裏偷東西,還有那一抹厭惡的神情。
“河間,爸爸和你一樣,不想讓你母親離開我們,我只是在做一些事可以挽留她,你說,如果她發現她相信的真愛在生活面前會不會放棄她?”
“到時候,她就會知道到底是誰是真心愛着她了,人們總是會誤入歧途,因為他們總是會美化未知的生活,你母親也是,在我看來,她愛的人,也不過是她腦海中的想象而已,等過一段時間,她自然就會回來了。”
“那時候,我們就可以再次在一起了。”
男人說話很溫柔,神情也是真正地向往,他真正的相信未來會有這麽一天,如果按照他自己的計劃進行。
河間內心告訴自己,這是不對的,人性從來不是一個應該考驗的東西,但這樣做的成果實在太誘人,讓她即糾結又渴望。
她看着父親,最終還是微微笑了起來。
一切如父親所料想的一樣,母親時隔一個月再次回到了這棟別墅,離開的時候光芒萬丈,回來的時候凄慘不已。
父親将母親帶了回來,她臉上布滿了淚痕,頭發淩亂,身上穿的衣物像是被人狠狠糾扯了一遍,看起來十分狼狽。
河間躲在房間內部偷偷看母親,她沒有出去迎接她,因為她擔心母親現在不想見她,因為她現在的樣子實在是太過凄慘可憐。
河間露出一雙眼睛看着外面,心想:那個人沒有好好對待母親。
他傷害了她,即使這一切有他們父女倆的手筆,但這不妨礙河間厭惡那個男的。
直到晚上,河間沒有主動去見母親,父親一直溫柔細心地照料她,他來找過河間一次,想要河間去見一下母親,但河間拒絕了,她想:母親應該是厭惡自己的,暫時還是不要出現在她眼前。
如果河間知道女人心中所想,那她就會驚訝,因為女人心中的确是十分厭惡的,不僅是對河間,還有“救”她于水火之中的男人,連帶着這個家都讓她厭惡不已。
雖然沒有證據,但她知道,她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和男人脫不了關系,甚至連她的女兒都說不定有參與。
她沒有感激,只有厭惡與憎恨。
但她實在沒有地方去,只能回到這個她住了十幾年的房子,明明不久前才離開,現在卻又灰溜溜地回來,像個失敗的殘軍破甲。
河間第二天沒有去上學,請假在家陪着母親,母親看起來身份脆弱,自她回到這個別墅,就沒有再說一句話,一直保持沉默,父親問她不說話,河間嘗試和她說話,她也置之不理。
河間有些傷心,但總體對未來抱有美好的期望,畢竟再怎麽說,母親也已經回到家,他們又能回到幾年前的幸福生活。只有他們一家人,沒有別人的打擾。
可是,強扭的瓜終究是苦澀的,半個月後,她嘗到了苦果。
母親發了瘋,拿着一把刀瘋狂的刺向父親,父親一邊躲避,一邊和她交談希望她能恢複冷靜。
別墅裏只有他們兩個人,自從母親再次歸來,家裏的一切都轉由父親自己整理,辭退了阿姨,不想讓別人看到母親狼狽的樣子。
當河間從學校歸來就看到兩人糾纏在一起的畫面,母親拿着一把刀跨坐在父親身上正對着他的腦袋刺去。
那一刻,河間突然聽到自己腦海裏的一根弦蹦的一聲,斷了。
她沒有想太多,她看到父親手上留下的鮮血,看到母親猙獰帶淚的表情,看到父親的性命危在旦夕,她沒有思考,失去了理智。
她只知道不能讓母親殺了父親,于是她大聲叫喊着沖了過去,将母親狠狠地推向一邊。
砰的一聲——
女人撞向一邊,接着倒地不起,身體微微抽搐着。
“爸,爸!你沒事吧!”河間趕忙去攙扶自己的父親,誰知剛碰到他就被他猛地推開,一手扶着腹部,掙紮着起身跑向女人倒地地方向。
河間一瞬間茫然。
父親為什麽要推開她?
對!母親!她剛才把母親撞開了!
她現在正倒在地上!
河間慌裏慌張地跟着父親一起去攙扶倒在地上的女人,扭頭卻看到女人嘴角流出的血跡,蜿蜒的,沿着她的臉龐慢慢向下滾出。
河間看到她的腹部處也流出大量的血,像是開關壞掉的小小水龍頭,無聲的,只不絕地往外流着濃稠的液體。
空氣中彌漫着濃厚的血腥味。
“趙妍!——”
啊,是父親的聲音,他在喊着母親的名字,河間從來沒有聽過父親發出過這樣的聲音,包含悲痛與絕望。嘶啞着,像是一只被逼上絕路的猴子,在空山上悲鳴的嚎叫。
河間不知為何,生生止住了跑向母親的腳步,收回了雙手,只呆呆地看着眼前這一幕,呆呆地——
她感覺自己的眼淚像父親一樣,順着臉頰肆無忌憚的外流。
屋外漸漸蒙上黑暗,夜晚到來。
別墅中客廳裏倒着一個女人的身體,她臉色慘白,身體僵硬,腹部中不再流血,她死了,死于意外,死于推搡。
沙發上,男人頹廢地靠在沙發背上,神情萎靡,眼睛發紅,一副明顯極度疲勞的樣子,哭泣是一件很耗費精力的事情,尤其是對于男人這樣幾乎從不會哭泣的人來說。
離他很遠的沙發邊緣,一個小女孩呆呆地蹲在地上,眼睛失神,直直地看着客廳中央那倒着的屍體,像是失去了靈魂。
客廳裏誰也沒有說話,父親沒有說話,河間也沒有。
又能說些什麽呢?
如今剛才發生了什麽根本就不再重要,河間回家前,家中發生了什麽也不再重要,重要的,令人絕望的也只有一個結果,兩個人都無法接受的慘痛的代價。
什麽都說不出來,哭腔苦澀,像是生吞了一大瓶甘草片。
這一夜,誰也沒有說話,男人一只只抽着煙,剛開始時咳嗽,後來就慢慢适應了,客廳中彌漫着濃烈的煙味,房間上方漂浮着淡淡的煙氣。
河間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僵硬,她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感知,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腳,一動不動,像個雕塑,也像客廳那倒在地的人。
天漸漸亮了起來,黎明破曉,曦光射入客廳,客廳中的燈光漸漸失去了作用,房間不再需要人造物來照明,自然的光亮就以足夠,但光亮再足夠,也無法照亮溫暖客廳中枯坐一夜兩人的內心。
終于,河間聽到父親站起來的聲音,他在慢慢接近她。
他會說什麽呢?
責備還是責罵?
什麽都可以,什麽都可以接受,就算是毆打也可以,這是我應得的。
男人停頓了腳步,停止走向河間,轉了個方向,他離開了客廳。
父親他離開了?
為什麽離開?
是拿刀去了嗎?
他要殺了自己嗎?
啊,我已經沒有力氣了,就算父親來殺我,我也不會反抗的,也沒有力氣反抗了。
應該的,這都是我應得的。
我殺了母親,他一定非常恨我,沒錯,再恨我也不為過,畢竟他那麽愛母親,就像我一樣。
男人回來了,這次終于站在了河間的面前,河間沒有擡頭去看他,她已經動不了了,身體都是僵硬的,她呆坐了一晚上,血液循環不通,她身體麻木了。
就在河間靜靜等待自己的審判的時候,一個裝滿水的杯子遞到了她的面前。
他道:“喝點水吧。”
河間愣了好幾秒,她的大腦已經遲鈍,有些聽不懂男人的意思,只是呆呆地沒有反應。
男人長嘆一口氣,蹲下身來和河間持平,将水杯遞到河間的嘴唇,柔聲道:“張嘴,喝點水吧。”
一句話,河間忍不住心中的崩潰,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的父親。
委屈絕望以及後悔一瞬間齊齊上湧心間,一時無法控制,面部變得極其猙獰與悲痛,本來以為流盡的眼淚又再次生了出來,肆意的外流,止也止不住。
但這時候她卻沒有像之前一般撲向父親的懷抱,她害怕也不敢,只是強裝倔強地看着他,淚水汩汩順着臉頰向下奔馳。
男人用一種極度悲傷的眼神看着她,長嘆一聲,還是主動伸出雙手保住了她,抱住了他的女兒。
河間不再忍耐,抱着身前的人嘶啞地大哭,那哭聲哀轉久絕,響入雲霄。
外面陽光高照,燦爛的、明亮的、耀眼的。
一聲聲鳥叫在空中響起,飛翔時震動空氣的聲音以340米每秒的速度順着空氣往四面八方傳,自由飛翔的鳥兒不知道它下面那棟別墅裏發生了什麽,只享受着自己的歡樂與輕松。
世間酸甜苦辣,總有悲劇上演,鳥兒不會知道,也不需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