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牛舌餅

牛舌餅

四人喝着奶茶，整個慈寧宮內充斥着說笑聲。

然而楊芊羽卻在悄悄思考。

馬佳氏肚子裏的孩子，按照歷史進程來說，應該也是不存在的，如果能健□□下來，那之後是不是也可以送到宮外撫養？

但違背天意這種事，還是不要告訴薩滿的好。

于是楊芊羽只将此事默默記在心中，想着等離開慈寧宮後再與玄烨商量。

誰知四人正聊得開心，一個小太監急匆匆找到梁九功耳語幾句後，梁九功立刻朝玄烨禀報，東北那邊有重要消息傳來。

剛才還拿着茶杯，與薩滿暢談的玄烨，臉色瞬間變得嚴肅。

他放下杯子，然後恭敬地朝太皇太後和薩滿拱手：“朕有些朝堂上的急事，先失陪了。”

太皇太後看他急切地模樣，忙點點頭道：“快去吧。”

楊芊羽也知道此事定非同小可，坐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看着玄烨急匆匆離開。

*

玄烨這一離開，楊芊羽就将近半個月沒有機會見到他。

偶爾去乾清宮外看了看，也是正殿中的燈光亮着。

梁九功确實日日派人來坤寧宮詢問情況，但楊芊羽也不敢耽誤玄烨辦正事，只是做一些參湯和糕點，讓來人帶去乾清宮。

楊芊羽雖然對戰争的歷史不熟悉，但康熙被廣為傳頌的功績中，對抗北方的沙俄也是重要的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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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東北有事，定是沙俄所謂的“探險隊”在東北燒殺擄掠。

想到這裏，楊芊羽更加确定，自己不能以情情愛愛耽誤了玄烨趕走沙俄人的進程。

玄烨在乾清宮不眠不休地處理政事。

後宮也逐漸忙碌起來。

因為馬佳福晉的預産期快到了。

四月初六，剛剛進入夏天，紫禁城就下了一場大雨。

大雨過後，楊芊羽就接到消息，馬佳福晉要生了。

此時的楊芊羽肚子也不小，地面濕滑，香岚和墜兒一左一右護送着她向前走，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滑倒，有什麽閃失。

當她感到鐘粹宮時，在正院中等候的太皇太後和玄烨已經開始動身往正殿中走去。

看見楊芊羽進來，太皇太後忙将她喚到身邊一同進屋。

馬佳福晉是經産婦，胎位正的話，整個産程時間很短。

他們先是去探望了馬佳福晉。

楊芊羽例行公事客套地問：“馬佳福晉這次生産可還順利？”

馬佳福晉躺在床上，精神還不錯，只是面上和頭上有些汗珠。

她柔聲道：“謝皇後娘娘關心，今日還算順利。”

玄烨站在一旁，心中五味雜陳，馬佳福晉的這個孩子，前世出生後不久便逝世。

太醫只說是孩子在母體裏發育不好，當時他連續喪子，心情低落，根本就聽不下更多細節。

楊芊羽只知道這個孩子沒能長到序齒，并不知道他是出生不久就夭折之事。

于是她離開馬佳福晉的卧房，來到另一端的休息室，阿哥現在就在這邊安睡。

她關心地走到乳娘身邊提問：“阿哥情況如何？”

乳娘看了看馬佳福晉的方向，将孩子放進搖籃，然後不分尊卑地将楊芊羽拉到了院外。

楊芊羽多年從醫的經驗讓她明白，這乳娘定是有什麽重大的事情要避開患者說。

難道阿哥有問題？

“皇後娘娘，這孩子情況十分不好啊。”乳娘哭喪着臉道，“求求娘娘救奴才們的小命！”

楊芊羽聞言，頓時皺起了眉頭。

“怎麽回事？細說！”

乳娘得令，忙将所見之事一一道來：“馬佳福晉生産過程雖然順利，然而阿哥在胎內的漲勢卻并不好。”

“阿哥抱出來時，滿面青紫，我和接生嬷嬷好不容易将他的呼吸穩住，然而阿哥呼吸時，胸前也會發生凹陷。依我們的經驗，阿哥活不過三天。”

聽完乳娘解釋，楊芊羽的心也涼了半截。

她趕忙回到正殿，來到搖籃邊上，掀開襁褓，确認了阿哥呼吸時确實有胸骨上窩、鎖骨上窩、肋間隙三處均凹陷的情況，這是十分典型的三凹征。

玄烨也剛剛與馬佳福晉寒暄完，來到休息室這邊看孩子。

“皇上！快傳太醫！”楊芊羽壓低聲音，朝一旁的玄烨說。

玄烨知道楊芊羽定是看出了些什麽，于是順從地給梁九功下令，讓他去太醫院請人。

楊芊羽越想越難過，知識雖然重要，但沒有現代科技的幫助，要救下這孩子也是天方夜譚。

新生兒出現三凹征，多是因為呼吸系統發育不全，大概率需要再NICU裏住上一陣，靠呼吸機輔助呼吸，待呼吸系統發育好為止。

如今她根本沒有辦法為孩子緩解一分一毫的痛苦。

太醫很快趕到，看診後，與乳娘一樣，先是看了看馬佳福晉卧房的方向，才要求帝後二人與他一同到屋子外頭細說。

在濕漉漉的院子裏，玄烨小心翼翼的攙扶着楊芊羽。

太醫為保自己的項上人頭，說話都十分委婉。

他的判斷與楊芊羽一致，阿哥患有先天的肺疾，要長大恐怕有些困難。

前世，玄烨的孩子接連夭折，玄烨自己都麻木了，當然沒有遷怒于太醫；而這一世，他早已知曉這都是定數，也沒有為難太醫的意思。

聽完太醫的宣判，玄烨只是輕輕颔首，随後溫聲道：“勞煩張太醫跑一趟了，您請回吧。”

太醫緊繃的神經這才放松，忙聽命告退。

看着太醫遠去的背影，楊芊羽難過地嘆了一口氣，眼中也泛起瑩瑩淚光。

“阿羽，別難過，一切自有定數。”玄烨一邊撫着楊芊羽的脊背，一邊勸慰道。

楊芊羽卻突然生出不滿：“玄烨，你為何如此冷漠，躺在搖籃裏的可是你的孩子！”

玄烨這才發現，作為得知孩子即将夭折的父親，自己的情緒太過平靜了些。

但他又無法向楊芊羽解釋，這件事情他已經經歷過。

“阿羽你聽我說，賽音察渾得痘瘡，我們能靠努力挽回他的性命。”玄烨努力解釋，“但長華的病是胎裏帶來的頑疾，我們并不能幫他做什麽。”

“朕是一國之君，朕不能倒下！”玄烨激動道。

楊芊羽想了想，是啊，玄烨是一國之君，是全天下的父親，不止是一個阿哥的父親。

沒了這個阿哥，他還能有好多孩子。

她掙脫玄烨的懷抱，嘆了一口氣道：“是，皇上是天子，有好多妻子，還能有好多孩子，自然不會擔心這一個兩個孩子的生死，但還是希望皇上之後能好好安慰陪伴馬佳福晉。”

玄烨聽了這話，急忙拉住楊芊羽的手：“我陪伴馬佳福晉，你不會不開心嗎？”

楊芊羽輕蔑地笑了笑：“自古君王後宮佳麗三千，我說不開心，豈不是要擔上一個善妒的罪名？”

“之後還請皇上信守承諾，待我生下孩子後，将我送去行宮。”她語氣中帶着絲絲冷意。

玄烨心中窩火，他聽楊芊羽的語氣，是根本不相信自己會陪着她一同住進行宮。

他的語氣也變得有些生硬：“馬佳福晉現在虛弱，我必須關心她，但阿羽你相信我，這只是暫時的，等你生了孩子，我的世界就只剩你一個。”

楊芊羽背對着玄烨，翻了一個白眼，心中吐槽道：講什麽笑話？少年皇帝初長成，最大的孩子才兩三歲，要是如他所說，帶着自己去行宮居住，那皇位丢給誰？

她不忍心看着孩子死去，于是讓香岚和墜兒與自己一同回到了坤寧宮。

果然，到了夜裏，就傳來了馬佳福晉今日産下的孩子夭折的消息。

楊芊羽躺在床榻上，心中難受。

但她也慶幸，自己起碼保住了賽音察渾的小命，否則馬佳福晉三個月內連喪兩子，對她的打擊一定更大。

如今逝者已矣，她還能為馬佳福晉做什麽呢？

她越想，越覺得醫療是一個非常依賴高科技産品配合的事業。

為什麽貧窮落後的地方醫療條件差呢？是因為醫生不如發達地區好嗎？

當然肯定有這個原因，但更大的原因是，貧窮的地區沒有相應的醫療設備。

越發達的地區越高端的醫院，就能借助最精密的儀器去探查疾病的病竈，從而确診，再治療。

自己穿越到清朝，能做的事相當有限。

她輾轉反側，無法入眠，許久之後，她仿佛想到了什麽，輕聲喊道：“香岚！香岚扶我起身！”

她生産的日子也快到了，香岚和墜兒每夜輪流守在她的窗前。

“娘娘有什麽吩咐？”香岚一邊将楊芊羽扶起，一邊詢問。

楊芊羽聲音柔柔：“你去幫我準備紙和筆，我寫點東西。”

說完，就朝對面的羅漢床方向走去。

香岚先是一愣，接着去點燃東暖殿內的其他燈燭，最後才将紙筆拿出，鋪在羅漢床上的方桌上。

楊芊羽借着燭光，在紙上寫下了記憶裏婦幼保健院貼在白牆上的月子餐菜譜。

無論何時，産婦才是最重要的，好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相信玄烨也不是個無情無義的人，情感上讓玄烨去安慰，自己就照顧好馬佳福晉的餐食，自己也不愧于這個皇後的身份。

誰知寫着寫着，楊芊羽竟也給自己寫饞了。

“香岚，屋裏有什麽好吃的嗎？”她有點不好意思地小聲問道。

香岚聞言，立刻驕傲地說：“我每日都為娘娘準備了夜裏的吃食，今日終于派上用場了！”

說完，她就從櫃子裏的食盒中拿出芝麻椒鹽餡兒的牛舌餅放在楊芊羽面前，又端來一杯溫熱的茶水解膩。

楊芊羽吃着牛舌餅望着窗外，希望馬佳福晉少些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