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方法之三十二
方法之三十二
荷蘭的商船靠岸了!
岸上的人大呼小喝,一位身着棉麻和服的男子擡起了頭,深褐色的半長碎發自然而然落在了脖子上。
男人的脖頸和手腕都纏滿了繃帶,白的有些病态的皮膚裸露在日光下。
自從達成共識之後,兩方人馬相安無事相處了很長一段時間。在發覺太宰所帶領的付喪神身上的穢并不會傳染之後,兩隊人的關系也緩和了不少。
和泉守說不出來這些付喪神給他的感覺,跟那些徹底陷入污濁之中的付喪神有着相同卻截然相反的靈力。
那些附着在刀刃上的污濁似乎是他們說隸屬的審神者所自帶的能力,越是靠近,就越是讓人有沉淪其中的能力。
商船碼頭處,在岸邊游蕩了幾日的藥研或多或少收集了一些消息。小短刀壓了壓自己的草帽,坐在人群不遠處的岸頭,附近的人頭攢動,細細碎碎的聲音流入他的耳中。
太宰手上握着一卷書卷,角落已經被大火焚燒的泛黃,那一點灰燼落在了他的手掌側。男人只是清淡的瞥了一眼,滿不在意地将那一點灰燼抹掉。
從旅者浪客口中得到信息的鶴丸看了一眼即将落幕的日,他伸手壓了壓鬥笠的邊緣,那一雙紅的有些失常的眼睛被擋在了陰影之下。他走過了很多地方,甚至包括那些午夜還張燈結彩的花街,沒有人見過那些詭異的溯行軍,所有的反常都被人們歸類為鬼怪作祟。
這裏的确有讓人不舒服的氣息,但并不是妖鬼之流,硬要說的話,是作為凡俗的人類脫離這一範疇所産生的業障。
西巷的姑娘又消失了。
人頭攢動之間帶着幾個黑色的影子極快的掠了過去,鶴丸的眼球左右移動間沒有抓到任何行跡詭谲的人。
黑衣的刀客站在人群最外面,沒多少感情的眼睛觀看着眼前的鬧劇。
那些業障出來了。
雖然不清楚是否是這些家夥帶動了附近空間扭曲頻率的失常,但是可以明确的是這些家夥并沒有任何可以合作的可能性。即便是脫離神性許久,這樣的業障也讓鶴丸感到一陣胸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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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垂着眼睛聽完了付喪神們收集來的消息,關于業障這裏整理的信息圈劃了半天,最終只是在一邊留下了一個墨點。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信息嗎?”
坐在主位的男人擡起了頭,那雙顏色好看的鳶色眼睛注視着鶴丸。他是在笑着的,至少表層是有這個意思的,可是鶴丸在對上男人的視線之後 ,平白打了個寒顫。
“就只有這些了。”鶴丸視線下移,眼睫蓋住了他的餘光,付喪神的睫毛很長,很好的掩蓋了他多餘的情緒,“人類将這些歸類為鬼神,只是說祭拜這些鬼神,能夠滿足自己陰暗的願望。”
多半是對于仇人所滋生的陰暗想法,還有賭客希望血親的亡能夠使自己償還債務。
這些不被高天原的神明入耳的願望成了那些想要攀爬上神位的禍津的食物,他們依靠這種惡念存活,被世人奉為上賓。
這種邪祟會催生大量的禍津神,而禍津神恰巧就是一個時代滅亡的根本。
他們有着足夠媲美上位神明的力量,以及不被法則約束的【神格】。
如果不制止這些力量的催生,那麽這個時間點很可能因為禍津的力量而崩潰,最終導致他們所處的現世出現裂縫。
太宰滿不在意地翻看着手上的資料,零零碎碎的,若不是知道這是付喪神們收集而來的信息,還以為是哪裏的民間鬼神謠傳。
可這個時間點的崩潰,又和我有什麽關系呢。
太宰沒有發表任何的見解,也并不下達指令讓付喪神們去解決這些麻煩事。青年惡劣的笑了起來,看上去心情很愉快。
“我們所要做的,僅僅只是完成【指标】”太宰的聲音響了起來,鶴丸愣了一下,擡頭看向背着餘光的男人。
暮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長,一半的臉埋在了陰影之中,讓人看不清楚。
鶴丸恍惚了一會,随即明白了太宰話裏的意思。渾身漆黑的付喪神摘下了自己的鬥笠放在了胸前,稍稍低頭行了一個粗禮。
半長頭發的少女蹲下了身子,她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文字咒印,有些的顏色已經很淺淡了,新刻上的字顯得濃烈而奪目。
賦予她名字的人嘴巴動了動,遠處的藥研聽的不真切。小短刀盡可能将自己的身體壓低,一身墨色能夠讓他很好的藏在暗處不被發現。
“你很啰嗦。”女孩的聲音輕輕響了起來,那雙眼睛在夜幕的籠罩下暗的吓人,“我知道該做些什麽……只是您現在再不回去,會被那些家夥察覺到不對吧?”
藥研的目光轉移到了那個站在女孩對面的青年,現代化的服飾,跟這個時代完全脫軌。
除了時政的其他人滲入了這個世界點,藥研說不出女孩給他的感覺,但是那樣強烈不安的情緒籠罩了他整個人。
太宰端起了裝着粗茶的被子,反複沖泡的茶葉已經有些泛黃了,淡的和白水無差的燙水滾入了肺腔,一時間嗓眼都被燙水灼的生疼。
他和藥研之間的聯系斷開了,但是那種氣息依舊若有若無旁附在他身邊。藥研似乎是去了很遠的地方,遠到那一死的牽連似乎都被斬斷了。
有些涼冰冰的東西砸在了藥研的臉側,他在一片黑暗中睜開了雙眼,入目是深色崎岖的石頭洞窟:蛛絲一般灰白帶着粘液的繩捆在了他的腰上,密密麻麻的黑色以捧計數的絲線攤在他附近。
“你醒了?”
一聲過分好聽的聲音響在了藥研耳邊,短刀下意識繃緊了肌肉開始摸索自己的刀,一道身影晃了晃,有着足以和太陽媲美的金發的女子蹲在了藥研面前。
“你身上有那個人的氣味,和他之前驅使的使魔類似的魔力……”金發的少女說着說着皺起了眉,“雖然很讨厭那個家夥,但畢竟欠下了人情……這裏不是我所管理的冥府,像個辦法離開這裏吧。”
冥府、魔力、使魔。
過載的信息使得藥研腦子有點處理不過來,他看向那個服飾怪異的少女,動了動嘴唇。
“……你問我是誰?”
:我是埃列什基伽勒,冥府的女神。
有什麽力量扼住了藥研的喉嚨一般,他半晌發不出任何的聲音,眼睛被紅色侵占,嗡鳴聲霸占了耳膜,震的生疼。
太宰扣動桌面的手指停了下來,他現在感受不到藥研的氣息了,但是屬于那份契約依舊存在,若不是仔細感受,差一點就忽略了那近乎微弱的螢芒。
“藥研沒有回來。”
金色長發的短裙付喪神沒理由地闖了進來,顏色好看的眼睛直直盯着太宰治,“我不清楚你又有了什麽打算,即便是暗堕的付喪神——即便是!”
他說到這裏啞了火,太宰擡了擡眼皮,帶了點不懷好意的眼神投了過去,“暗堕的付喪神本就該被清除不是嗎?”
亂藤四郎捏了捏拳頭,他幾乎要抑制不住滿腔的怒火。
從一開始到現在,所有人都想不明白這個審神者的腦子裏到底裝了什麽。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一步步給他們下套,還有那詭異的如同穢一般的靈氣。
時之政府怎麽會聘請這樣的人成為審神者。
這樣的,如同淤泥之中撈出來的家夥。
“在行動中帶入太多自己的情緒可不好。”太宰的眼神依舊溫和,那一點的嘲弄也被他很快掩蓋下去,“這是我的刀劍,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其他審神者的從屬指點。”
自亂出現至離開就一直隐藏在暗處的鶴丸走了出來,青年的目光看向轉身離開的小短刀,緩緩開口:
“其實你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對嗎?”
太宰端着水杯的手頓了頓,随即露出一個有些古怪的笑,“你管的太多了。”
粗陶瓷的水杯放在桌子上的聲音不輕不重,但那一聲脆響将鶴丸放在窗外的視線收了回來。太宰垂着眼睛盯着地板,近乎自言自語地念叨,“鶴丸國永,你逾越了。”
他很少會直接喊付喪神的全名,鶴丸沒來得及出口阻攔,那個男人沉默地站了起來,攏了攏身上的風衣。
有烈風從遠處襲來,黃昏之下朝着遠處行走的太宰的背影被拉的很長。昏暗漆黑的顏色像是潮水一般吞并了所有,老樹的倦鳥被驚起,淡的差些彌散在空氣中的聲音響了起來。
“跟他們說一下,晚餐不用等我了,我去附近的街道轉轉。”
藥研的頭還有些昏昏沉沉的,手臂逐漸麻木了。有什麽東西在扼制他的力量,這樣凝濕的地方讓他感到渾身不舒服。
那個金發的女神腳步輕快地走在前方,偶爾幾只從水潭中爬出來怨靈一般的東西也被她輕輕松松解決掉了。
她似乎對這裏很熟悉,似乎天生就是生長在這裏的。
但是之前這位女神也明确表明了這個地方并不是她的冥府,同屬于背面世界的力量讓她在這裏适應良好。
艾蕾轉身看了一眼行走都有些費力的藥研,她鼻腔中發出一聲請哼,停下腳步等藥研跟上自己。
“我不是很喜歡你所侍奉的主人。”藥研詫異地看向那位女神,對方并沒有回避他的視線,依舊自顧自地言語,“我讨厭他的靈力,讨厭那樣的态度……那種泥沼一般混沌不明的力量,讓我很不舒服。”
藥研停了下來,他站在艾蕾不到兩步的距離外,安靜地看着金發的女神。
“我不知道你們出于什麽理由去侍奉那家夥,但是從神壇被拖入泥沼的感覺并不好。”
藥研愣住了,他詫異擡頭看向女神,對方紅色的眼睛中沒有絲毫的波瀾。對于這些神明來說,被拖下神壇的從屬的事例對他們來說不過是茶餘飯後的閑談罷了。
“……唔,我們到了。”
艾蕾的手指指向上方,那裏是一篇混沌,最深處似乎有風聲。
藥研握緊了手中的刀,這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東西。
“從風眼穿過去,我們可以回到現世。”艾蕾活動了一下手腕,“冥府的時間流速和外界不一樣,希望我們還來得及。”
街道已經沒有多少人了,紅燈張羅的地方依舊人頭攢動。嬌軟的呼和和脂粉的香氣填充了太宰的感官,他似乎聽到什麽聲音一般擡起了頭,面目嬌美的花魁沖着她輕笑。
“很漂亮吧。”
一個年輕的聲音響了起來,是一個面容平常的男人。太宰輕笑一聲點了點頭,男人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那位是蕨姬,是這條花街最美的姑娘。”
男人的目光灼熱,太宰又一次将視線轉到了那位花魁身上。
張牙舞爪的怪物代替了女人,太宰嘴邊的笑意加深。
而樓上的蕨姬也注意到了那道一直注視着她的視線,鳶色眼睛的年輕人面上是輕浮的笑意,和從前那些注視着她的家夥并無差異。
她說不上來那種違和感,将所有的怪異都壓了下去。
窗簾落下去的時候房間裏開始響起細細碎碎的議論聲,男人的聲音被清亮的女聲很快蓋了過去:
“……不,只是看到了一個新面孔。”
“沒有什麽值得在意的家夥,哥哥。”
樓下的太宰收回了視線,轉身朝着花魁所在的樓走了過去。
稍微有了一點興味,可不能讓她消失的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