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有一就有二
16.有一就有二
不出蘇容康所料,他将手受傷的原因扼要說了說,韋纡臉上完全就是帶着嘲意的不贊成。
他拍一下方向盤,而後拊掌大笑。說什麽“連苦肉計都使得出來,真不愧是我們蘇大少”,說也奇怪,平日口頭從不落在人後的蘇容康居然一聲不吭地任他嘲笑,臉上甚而還帶了絲漫不經心的微笑。
韋纡只能故意長長嘆口氣:“難怪有句話叫陷在愛情裏的人都是傻瓜。瞧瞧,這豈止是變傻,幹脆連點腦渣子都不剩下了。”
可不是。
他好像完全沒有在意韋纡的話。仰躺在真皮座椅上,長腿往前伸,胳膊屈起手背抵住下巴,眼光柔和,右手轉過來轉過去,只顧專注地打量那稱不上專業的包紮。
被她拉進去的時候其實心裏什麽都沒想,順着她的話坐下,看她從櫃子裏拿出藥箱,蹲在他面前。
擱在膝蓋上的手被輕輕捏起,藥棉沾着酒精給傷口消毒,當然疼,他咬着牙齒嘶嘶吸氣,她仰頭,輕聲說:“忍一忍。”
她身上一件米色的針織毛衣,并不大,但因為瘦,顯得松松垮垮的。頭垂下去,露出後頸一片玉色的肌膚。他忘了痛,着迷地盯着,差點就要忍不住去伸手揉開那隐約遮着的發。
念念不吵不鬧,安靜坐在一旁,乖巧偏頭瞧着,指頭忘在嘴巴裏亂咬,濕答答蹭在嘴角。
這一幕太過溫情,以至于他幾乎以為又在另一場太美的夢裏。他和她,還有他們的孩子。這樣和睦地處在一個不大的空間裏,廚房裏飄過來溫暖的香氣,心裏頭和暖又寧靜。
繃帶繞着手掌輕柔地包了一圈又一圈,他卻希望這個動作永遠也不要停。
忘記掉那些不好的事。
好像世界上只有眼前的景象是永恒持續下去的。
***
左邊手臂還沒好利索,右手又被重重碾壓過,蘇容康這一陣子是真不能握方向盤了。他沒敢叫秦思諄知道,但總算老實許多,車停在莫燃家旁邊,自己不能去取,偏偏也賴着不開口叫司機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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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去醫院,也不肯換藥。固執得像頭驢。
快到年底,過了兩天市裏頭開會,與往常不同,這次因為一些事情,上頭還派了兩三撥人過來。以體恤之名,行監察之實。蘇容康做的方向敏感,背後的關系他又從不放在眼裏,不喜歡拿出來說事,嫉恨他的人多着,暗裏小報告打了多少回。
他也不是好打壓的。心裏清楚得很,透亮如明鏡一般。那群人剛下飛機,凳子都沒坐熱,就讓他客客氣氣接過去,先客套一番,而後毫不含糊地帶到一家熟識的會所去。
已經是寒冬時節,紅磚路兩旁綠蔭依舊。參天的古木,枝桠間頗見舊時雅致。綠意掩着兩層半的一幢小洋房,極顯幽靜。蘇容康早一些到,叫司機停了車,穩穩走到門前,立刻有人把他迎進去,他走到臺前,臺後女子早把之前交代的卡拿出,他拿在手裏微微一笑道:“我先拿去,叫你們老板不要心疼。”
女子亦掩唇一笑:“我們老板對誰小氣,也不能不對您大方啊。”
他又靜候片刻,那群人也到了。相互謙讓着走進雅閣,水晶吊燈美輪美奂,桌上精致的銀質餐具不多一套不少一套,侍者禮貌地替他們拉開座椅。點的是法式菜,正宗得很,一道紅酒牛肉裏頭肉質滑嫩鮮美入口即化,這頓飯自然吃得賓客盡歡,對方臉上俱十分滿意。
接下來的行程亦是安排得十分周到體貼。裏面一個姓周的笑道:“倒難為他這一番心。”
蘇容康做人很不錯,出手也大方,這種場合尤為叫人另眼相看。但是第二天席間卻一定拉了安透遠作陪,安透遠也頗想不通。
“你要我去做什麽?蘇大公子,我那酒量還比不上你一半兒的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難不成還指望我去擺平?——提前說了啊,蹭飯我在行,灌人酒我可不拿手。”
蘇容康只是笑:“沒叫你喝,你少喝些才好。”
他說到做到,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安透遠,卻沒讓他坐在門口的位置,那位置是一個常随在身邊的助理坐着。安透遠冷眼瞧着,也不多話,慢慢夾菜吃。
手傷着,但端着酒杯十分穩當,蘇容康在席間不斷敬酒,并且對旁人反敬的來者不拒,一杯杯俱是一飲而盡。
他姿态潇灑,安透遠無聊旁觀,也懶得去勸,背後總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被算計了……的感覺。
酒場文化,講的就是一個爽快,杯杯見底,這樣爽快,才是看得起對方。
酒席結束時蘇容康臉上已經泛出不正常的嫣紅,不過表面上還是一派鎮定。安透遠知道他喝酒很少上臉,這已經大大超過限度。幫着把一群貴客送到車裏,他拍拍手,準備把蘇容康助理喚過來,那小子卻裝作沒看到,一徑說着“蘇總就拜托你了”,然後溜之大吉。
他頭痛扶額。蘇容康在人都走光後一下子癱倒下來,虧自己勉力扶着才沒跌到地上去。
不由暗罵一聲,皺着眉把蘇容康塞到後座,這混蛋在算計什麽,他完全不能理解。
車開到高架上,後座上醉得神志不清的人迷迷糊糊哼了一聲。
“莫燃……”
安透遠摸着下巴仔細一琢磨,終于恍然大悟,明白過來後直想停車,把後面那個挺屍的丢外頭車流裏頭去。
立馬就撥了個電話給莫燃。
這裏有她聯絡方法的,除了蘇容康,就只有他。一開始就是他幫忙查出來的,蘇容康打的真是好主意。
自己不肯說,非要拐彎抹角地騙他去做這種事,這人折騰來折騰去,還挺樂此不疲,真叫人上火。
他邊回頭瞪醉鬼一眼,邊對那頭很快接起的電話裝出一副低沉的嗓子。
“莫燃,我安透遠。”他頓住,壓抑着吐出口長氣,才繼續開口,“蘇容康這小子一不小心喝多了,你能不能暫時收留他一會?”
那邊說:“喝多了?……送醫院吧。”
“別啊。”他趕緊瞎編,“這家夥死活不肯去。他好像胃疼犯了,又吐了我一車,啧,這味道。我下午還有事呢,又沒法把他随便一丢不管。送家去吧,他家裏頭就他一人。正發着愁,這不就想起你了?就這麽一回,拜托你了,成不?”
莫燃靜了靜:“我下午要上班。”
安透遠假裝沒聽清,清清嗓子,“……總之就先這樣吧。我快到了,先謝謝了啊。你要有事也甭操心,他車不是也停在那兒麽,到時候醒醒酒叫他自己開車回來。”
挂下電話,回頭就去和蘇容康邀功。
“哥哥,這就把你送溫柔鄉去。”
蘇容康沒應他,一下一下呼吸綿長,真像是睡死了。安透遠也拿不準他怎樣,踩下油門,調了個方向跑,卻聽到後面一聲低低的:“你走高泾那條路,要快得多。”
他笑:“你自個兒來開好了。”
後面果然又沒了聲響。跟鬧鬼似的。
他們不知道,莫燃這個下午是真的有事。她為此還特意從公司請了假,專門騰出這半日來。
沒幹脆拒絕安透遠的請求,也正是考慮到這件事。
約莫過了五十來分鐘,車就到了。安透遠瞧着天上大太陽亮光光的,連着寒冷都驅散不少。他為這冬日格外叫人喜歡的晴朗天氣心情大好,連連對莫燃招手。
“這邊這邊。”
又說:“我家莫燃就是好,這麽多年就沒變過。又漂亮,又懂得體貼人,難為蘇大公子挂心這麽些年。”
莫燃看着他:“安透遠。”
他于是讪讪閉嘴,扶了“醉得不省人事”的蘇容康出來就開車離開。
至于接下來,他可就管不着了。
莫燃擰了塊毛巾細細替床上的人擦臉,他胸膛起伏平穩,眼皮下輕微的顫抖。素來含着冷诮的嘴角此時平和彎着,像是在溫柔微笑。
片刻後她嘆氣,将手裏毛巾放下,去廚房将煮好的葛根茶倒在碗裏,端過來。
“蘇容康,你要不要喝點東西?”
他□□一聲,手撫上前額,遮着眼睛慢慢張開來,從指縫裏看她。
“還有,你胃疼的話,平時吃哪種藥?法莫替丁?奧美拉唑?要不然,我出去買?”
出現了。這種奇怪的殷勤。
他不做聲,靜悄悄盯着她,盯得她不知所措地停下,才輕緩一笑。
“怎麽?”他撐着身體坐起來,“你……”
有求于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