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孽緣環環相扣
40.孽緣環環相扣
星期一,符小喬沒有來上班。
她的桌子上有盆小小的仙人掌,翠綠欲滴,遍布尖刺,是她聽說可以減小輻射買了放在電腦前。
撥了手機過去,也只有單調重複的嘟聲,一直響到自動挂斷。莫燃去交東西,看到陳菲一手拿着電話,盯着桌上的筆,嗯嗯地應着,最後放下話筒,一擡頭,對她笑笑,示意她進來。
莫燃把文件放在她桌上,就準備出去。她卻說:“等等。”
“這周你可能要辛苦一點,”她說,“小喬家裏突然打電話過來辭去工作,我這裏招人不會那麽快,你先頂着些。”
莫燃到底還是驚訝。“辭職了?這麽突然?”
陳菲點頭,“說是以後也不會過來了。”
莫燃回到座位上,下意識地又看向了符小喬的座位。那裏還有她沒帶走的一些雜物,桌子上堆着未及完成的文件,上面歪歪扭扭坐一個棕色的小熊,眼睛黑溜溜。仙人掌依舊朝氣蓬勃,無知無畏地豎着全身的刺。
她突然很想見一見溫琛。
可惜她只是知道他的名字,其餘一無所知。他到底來自什麽地方,他是真的像沈衣暗示的那樣愛着符琳琅嗎,他會不會承認小喬肚子裏的孩子是自己的,他最後會對她們怎樣?
如果說這些都和她無關,那麽她至少想問問他,他還記得她嗎?
彈指間的雲煙就可以游移過這麽長歲月。她在遺落的一環裏終于後知後覺地想要一個解釋,在切身相關的故事裏,有一個淺淡的模糊影子,好像是無關緊要的,但是似乎卻把所有零碎的片段串接起來,讓故事搖搖晃晃走向終點。
即使已經到了傍晚,空氣也是烘熱的,汗意在薄薄的布料下緩慢地浸染,不動聲色舉步游走,黏膩柔軟,像萬千條不可捉摸的小蛇。莫燃快步向前,不意料有陌生的聲音在後面喊她:“莫小姐。”
回過頭,名叫溫琛的男人不鹹不淡地笑意深沉,她直覺感知到危險。
這個人,像一條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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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草叢中駕輕就熟,把意圖深深藏起來,藏在誰都發覺不了的地方。一旦疏忽大意,便被咬一口,毒液覆在傷口上,瞬間足以致命。
她不準備貿然與他交手,只是定在原地,過了一會他走過來,用彬彬有禮的語氣同她商量:“莫小姐有空嗎?我們找個地方坐一坐。”
她佯裝猶豫,稍微等了片刻才矜持地點頭。
結果坐下去,男人只是一味地同她客套,三下兩下把她的疑慮轉開,只在一些毫無意義的話題上兜着圈。她聽他侃侃而談天文地理時事政治,偶爾穿插一兩件趣事,更加迷糊,只能在心裏暗自揣測他到底是想說什麽。
又耐心等了會,溫琛終于提到她熟悉的人。
“……是個很好的女孩,符小喬。”
莫燃吃一驚,趕緊把漫無目的的思緒收回來,屏息凝神豎耳靜聽。
溫琛繼續說:“就是性格內向了點,平時很少見她有人際交往。——說到這個,你們能算是朋友吧。”
“嗯。”
“我想也是。既然這樣,她遇到事應該會和你商量。”
“有時候吧。”
“你是她的朋友,會希望她過得好,對嗎”
“那麽,關于她跟你說過的事,恕我冒昧,希望你不要跟別人提起。”
“……你是指什麽?關于你們之間的?”
仿佛沒有意料到她會這麽直接地反問,溫琛靜默半刻,嘴角浮起一個輕松的微笑。“算是吧。”
“難道,符……你妻子還不知道,你們……”
“是啊。”他鎮定地點頭,“她當然不知道,否則我現在怎麽還會坐在這裏和你說這些。”
“她只是以為我們酒後發瘋,這很正常,男人女人,誰都有沖動的時候。至于我們什麽時候開始的,她完全不知情。……應該說,她挺幸運的。現在頂多心裏不舒服些,不會因為我們無意間犯下的事太過苛責,作為姐姐立場也不算為難。”
他是怎麽隐瞞過去的莫燃不知道,符小喬又是怎麽和她姐姐解釋的她也不欲追究,然而眼前英俊的臉格外可鄙。她真正讨厭這無害的平靜。
終于還是忍不住:“你就不覺得愧疚?不覺得對不起她們?”
“這個,怎麽說呢。”溫琛喝了一口咖啡,看向窗外,慢條斯理地說道,“你要知道,有時候,想要過得開心點,就不要太過深究。這對自己沒什麽好處。”
“你明明知道小喬喜歡你。你做這種事,敢說是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這個麽,誰一輩子不會幹幾件有污點的事?……再者,說道問心有愧,那頭一個也輪不到我。現在,該解決的問題都差不多能夠順利解決,小喬會去拿掉孩子,我會負責提供必要的照顧,琳琅鬧陣別扭就過去了,皆大歡喜。”
他的論調虛僞到無懈可擊。側臉神情平和,甚至略帶笑意。
和很久前出現的那張臉完完全全重合起來。帶了點漫不經心,又仿佛盡在掌握,好似在看旁人的笑話。也似是在看自己的笑話。看到緊張的地方,諷刺又從容地露出微笑,最後冷眼走過去,可能還附贈輕飄飄的一聲嘆息。
“自己做過的事就要敢于承擔後果,我無法保證,不去告訴別人。”
莫燃說。她冷冷地看着溫琛。
溫琛嘆口氣。“不。我知道你不會的。”
他仔細端詳着莫燃的臉,眼神不帶絲毫多餘的刺探,也不淩厲,被這眼光打量着不會覺得不舒服,但是隐隐覺得似乎早就被看穿,這人不必刺探,是因為他有足夠的自信。
“你不是會做這種傻事的人。因為你知道,為了她們好,還是這樣就好。我猜,你會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莫燃咬着牙:“你憑什麽這麽認為?”
溫琛托着下巴,微微偏了頭。他好像是覺得好笑,握着杯子的手指放松開來,輕輕轉了轉。
“——吶……”
街角小販推着小車走過。車輪轉動壓過地面。吱吱呀呀。商店門口人群進進出出,影子晃動,灰色相連。轟隆隆。是含在雲層間隐忍的悶雷。時值夏日的雨很快就會劈頭蓋臉潑下來。
“大概是因為,我知道……”
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會聽信旁人一兩句輕描淡寫的毀謗嗎?不應該,那只是謠言。因為那個而動搖,不是太可笑了嗎?
“——為了尋找什麽事實而造成的悲劇,這種事,你不是經歷過了麽。”
砸下來了。
雨潑如注。那時候她還太年輕,太容易聽信,何況本就存疑。她覺得心思沉重,也許她該做些什麽。
“真的是你。”
在僵硬中,她只能抖着嘴唇,硬生生擠出這一句話。
溫琛坦然地把身體靠到椅背上去。
“最近頭疼有沒有加重?”
蘇容康沒好氣地拍開安透遠熱乎乎汗津津的手,一臉嫌惡地讓開。
安透遠不和他計較,笑眯眯張開手掌,呼出一口氣。“哈,已經擦幹了。”他得意地亮給蘇容康看,還上上下下搖了搖。
“你是有多閑?我記得你自己是有工作的吧。”
“啊,工作。工作當然沒有朋友重要,是不是?你看朋友還徘徊在生死線上呢,我怎麽能在這個時候只顧工作,而把他抛在一邊?”
“……其實我從沒拿你當朋友。”
“哎呀哎呀,你這麽說也太冷淡了吧。”安透遠受了打擊也不灰心,渾不在意涎着臉繼續湊上去,“我說,蘇大公子,你別成日地浸在工作裏頭,工作是做不完的,你得好好保重自個兒,按時去醫院,要不哪天真沒了,誰去安慰望眼欲穿等着你的那些妹妹們啊。”
蘇容康笑:“不是有你嗎。我放一百個心呢。”
“胡說。你不知道有句話叫做——朋友妻不可欺?我呢,可不是那樣的人。”
安透遠最近快要忙不過來,跑起來常常跟一陣風似的。一個是自己的事,到了夏季公司要經手的項目就格外多,再怎麽偷懶也跑不掉自己該做的份;另外一個當然就是他這頑固的朋友蘇容康。他暫時還不願看到從小玩兒大的好友哪天暴斃,就為着這個,苦口婆心費去許多口水不論,還得時不時押着他去醫院。
蘇容康不是不知道他的苦心,所以一般表面上還是聽進去。但自己這邊是絕不肯主動的。
“這就是孽緣。”
安透遠總結道,很是為自己的命運傷懷。“我命太好,上天看不過去,就給我攤上你這麽一個大麻煩。”
“麻煩的還在後邊兒呢。”蘇容康冷靜地提醒他,“我聽說,你家裏開始逼着你去相親呢。”
果然安透遠立刻換了副愁眉苦臉的表情。他嘆氣:“說是相親,不還是老頭看我手上那個不順眼……”
他在說什麽,其實蘇容康沒有聽進去。
他擡手看着手腕,看着前一段時間胳膊和手心留下的傷疤,反複品味兩個字。
——孽緣。
他有些想念她。然而閉着眼時,也從沒有一次,見她對他真心笑一笑。
溫琛你崩壞了崩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