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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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歡搖搖晃晃從酒吧出來,步子一會兒輕一會兒實的,整個人左搖右擺地在大馬路上瞎逛,地都随着她的視線可哪亂飄。
今天她被寝室那幫崽子灌了不少酒,看見馬路邊上那個孤零零的垃圾桶,步子挪了兩三下,整個人晃了過去,朝着垃圾桶猛吐。
從狂吐變成了幹嘔,喉嚨,食管,連帶着胃都是火辣辣的疼。她覺得自己吐得差不多了,整個人往gg牌上一倒,哼唧唧的,晚風一吹,意識跟着清醒了幾分。她也不嫌髒,捋平自己的黑裙子往馬路牙子上一坐,頭一沉,整個人浸在黑暗裏,不知道想些什麽。
過了半晌,何歡擡起頭,右手糊弄着擦了下嘴,按了按自己微紅的眼睛,提拉着自己的大長裙子,步子還算穩實地紮進風裏往回走。
何歡的家離那家酒吧蠻近的,她就算走錯了方向轉回來,慢悠悠地走,大概才用了半個來小時。樓是很多年前蓋的,一共就六層。樓道裏的燈還時好時壞,這不今天,一樓連着樓宇門的燈就壞了,何歡對着鑰匙捅了半天。
現在大概淩晨兩三點鐘,何歡還知道自己的動作應該放輕些,整個人較之前收斂了許多。
何歡住頂層,剛爬到頂,她就氣喘籲籲,六樓的燈又壞了,她低聲罵了句“操”,嗓音是酒精摧殘過後的沙啞。
何歡佝偻着身子,對着門鎖開門,她插了好幾遍,轉動了幾下門還是沒開。她想找個照明的東西照照,手機卻早就沒電了。
何歡不知道在這裏幹耗了幾分鐘,她都忍不住想是不是秦雲這女的偷偷換了新鎖。
一想起秦雲,她就想起許晏清那張苦大仇深的臉。
秦雲長得一臉狐媚樣兒,她兒子許晏清長得卻清心寡欲,一副別人欠了他八百萬的的模樣,什麽玩意兒。
她想起他們母子二人就覺得晦氣,不過這門還是不能不進的,正當何歡再次嘗試的時候,門卻從裏面被人推開了。
何歡差點被門把手撞破了頭,她一擡頭,便看見許晏清那副對誰都十分冷淡的臉。
許晏清看見何歡毫不意外,聞到她身上那股子酒味臉色黑了幾分。
何歡和這個繼母帶來的兒子本來就不對付,她直起身子,拔出鑰匙,從許晏清的身旁走過。
許晏清好脾氣地關上了門,看見何歡裙子後面的那一大團灰,臉又黑了幾分,忍不住開口,語氣極近嘲諷意味,“今天興致真好,坐垃圾堆裏喝酒了?”
許晏清聲音清清冷冷的,他吐出的每個字都格外圓潤。何歡這種再挑剔再反感他的人都不得不承認,許晏清這人不僅長得好,聲音也好聽。得天獨厚,這四個字完美體現在他的身上。
不過,再得天獨厚又怎樣,還不是窩在這裏跟她這個不入流的人計較她今晚去哪裏喝酒了。
他看不起她,一如她看不上他一樣。
小屁孩兒,跟他媽一樣讨人厭。
不過,他也沒說錯,何歡今天确實興致高。她轉過身來,月光打在她那張精致的臉上,她眉毛微挑,沒了口紅的她也格外豔麗,語氣輕輕柔柔的,其中卻是藏着尖刀,“是啊,不過缺個男人陪。”說完,她自己都笑了,眼睛閃着細碎的光,沒有一處不動人。
許晏清少有的憤怒此時卻出現在他的臉上,他眉頭微皺。那雙清冷的眼眸中,三分怒火,三分失望,四分未知的情緒冗雜在一起,他似乎想說什麽,在看見那雙明亮的眼睛時,話都吞到了肚子裏。
兩人于寂靜中對視。
何歡的目光落在地上,不知怎麽笑出聲來,笑聲打破兩人之間的寂靜,她似不屑于他糾纏,轉過身來,将腳下的鞋子踢到一邊,光着腳,踩着冰涼的地板,踩着窗外月光投下的陰影,踩着今夜的黯淡,要去往她一個人的天地了。
“穿上鞋子,洗個澡再睡吧。”身後人突然扯了這麽一句。
這是今夜何歡第二次轉身,她知道許晏清有潔癖受不了她這麽作,不過,她為什麽要對他善解人意?不知怎麽,莫名其妙竄出一肚子火來。
知道他有潔癖的她特意朝他邁開步子,赤/裸的腳落在地板上發出悶悶的響聲,她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動作像是開了慢倍速。
在何歡不能再靠前時,她停下了腳步,在許晏清晃神的那一刻,她猛地踮起腳尖,貼近他的臉,她的手抵在門後,他的背亦是,她将聲音放得最輕,眼神卻越發狠厲,她的唇靠在他的耳邊,手捏着他的下巴,“許晏清,你別招我。”話剛落地,她在他耳邊顧意吐出幾口熱氣。那一瞬間,一種酥麻感從許晏清的耳畔傳入他的脊椎骨。
他整個人都因着呼吸中的酒氣醉了。
何歡很少和他講話,必要時候才開口。她心情好了就叫他“小屁孩兒”,心情不好就喊他“喂”,可卻從未像現在這般一板一眼地叫他着的名字。
當何歡一字一頓地吐出許晏清的名字時,許晏清這才知道,原來世界上真有那麽一個人,在她仔細念出你名字的那一刻時,你瞬間兵荒馬亂,一敗塗地。
她離開時,沒知會。
寂寞撩人的月光下,漸漸沒了何歡那高傲的背影,月夜中彌留下的只有他的倒影。
許晏清看着地上散落的鞋子,目光沉沉,眼眸失神,眸光黯淡又瞬間透亮。他出神片刻後,彎起身子将何歡散落的鞋子拾起擺好。
漫長夜色裏滿是寂靜與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