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黃雀風(六)

黃雀風(六)

紫煙久在東宮,自然了解王邈的為人。

果然,王邈在得知此事後大怒。

不僅王遇因管教不周受到重罰,就連車夫、婢女等都未能幸免,荷衣則被禁足,每日餐飯只有雜糧粗蔬,這比殺了她還難受。

王芫想給她送好吃的,可每回袖中藏了東西都能被蹲守在門口的小犬嗅到。

荷衣熬了一天便有些受不住,半夜裏饑腸辘辘的爬起,摸出短劍塞給绡娘,有氣無力道:“交給姊姊,讓她想辦法去東宮跑一趟,有人會來救我的。”

绡娘一臉警覺,悄聲問道:“這是……太子給的嗎?”

荷衣搖頭道:“是一名東宮女官,身手了得,人很仗義,她肯定會來救我。”

绡娘聽她轉述了紫煙的臨別囑咐,不禁擡手在她額上戳了一下,恨鐵不成鋼道:“傻孩子,這種事自然得我們去做,怎能假手他人?”

荷衣翻過身伏在她懷裏,不解道:“姊姊是自己人呀!”

绡娘無奈道:“人家想用山雀換你的鳳凰肉,你一點兒也察覺不到?”

“什麽肉?”荷衣聽得眼冒綠光,爬起來咽着口水環顧左右:“在哪裏?”

绡娘沒好氣地将她推了回去,“你再這樣糊塗下去,以後連肉湯都沒得喝。”

以王芫的身份,她若去東宮送信,勢必會被請進去,難免節外生枝。

“交給我們吧,”绡娘尋思着道:“明兒我就去打聽一下路線,再問問府上平時去東宮送信的都是誰,總會有門路的。”

荷衣抓住她手腕,驚問道:“你想……行得通嗎?”

“有錢能使鬼推磨。”绡娘拍了拍她的手背,篤定一笑道:“先沉住氣,等着我們的好消息。”

王邈是學官出身,歷來注重教化,身邊親信早被治得心服口服,哪有那麽容易受財帛所惑?绮娘和绡娘連番碰壁,只得派随行仆從去探路,可尋常人根本無法靠近東宮。

正在大家一籌莫展之際,荷衣腦中靈光一閃,喜道:“不能靠近東宮,還不能靠近謝家了?去找九郎,讓他幫我遞個消息。”

绮娘很是無語,小聲提醒道:“這樣會有私相授受之嫌……”

荷衣白了她一眼,她只得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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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是绮娘出面,在謝家附近攔下了謝衡,将短劍交給他,托他去向紫煙求助。

紫煙見狀大喜,興沖沖去找太子,正巧禦醫在裏邊,她只得等了一會兒,待禦醫告退後才進去。

“何事這麽開心?”太子從屏風後走出來,好奇道。

紫煙躬身一禮,上前幫他整理袍袖,臉上是壓抑不住的喜色:“殿下,英雄救美的機會來了。”

太子微怔,疑惑道:“這話怎麽說?”

紫煙将荷衣夜叩城門遭王邈懲戒的事繪聲繪色講了一遍,慫恿道:“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全在殿下一念之間。您去和太傅說一聲,替王小娘子解圍,她将來必會感念在心。”

太子面沉如水,淡笑道:“挾恩圖報?”

紫煙噎了一下,讪笑着閉嘴。

“誰替她送的信?”他有些好奇。

“謝衡呀……”紫煙不假思索,卻見他神色微變,不覺緊張起來,“怎麽……有問題嗎?”

太子沉默不語,緩緩踱了幾步,朝她招了招手。

紫煙趨步上前,躬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神色凝重,低頭耳語了幾句,紫煙滿面訝然,不住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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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衣幹等數日,等到了王邈休沐,卻仍沒等到紫煙那邊的回應。

她橫卧在窗下,腹內火燒,胃裏做酸,稍有動作便頭暈耳鳴。

不能出門也就罷了,可每日只供應菌菇、豆蔬、清粥、麥餅,這誰受得了?在家裏的時候,貓狗都吃的比這豐盛。

可到底不是在家裏,才沒人在乎她的死活,就算她不吃不喝,王邈也不為所動。

婢媪們急得淌眼抹淚,輪番哭求她進食,可她本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原則,鐵了心要杠到底。

氣節落到紙上就是輕飄飄倆字,可想要踐行的話卻實在辛苦。

荷衣也明白,如果她輕易便屈服,王邈必定以為她是孩子把戲,将來這一招可就不湊效了。所以她得咬牙忍着,最好餓出大毛病來,這樣夫家找上門……

一想起惱人的婚事,她連跳樓的心都有了。

十一叔說皇後幫不了她,她已不再是皇後,而且他們夫妻恩斷義絕,天子對她怨恨難平,此事她若出聲只會适得其反,建議她去找太子。

可她覺得太子像一頭披着狐貍皮的狼,實在深不可測,怕是比李承運還難對付。他要是想幫忙早就幫了,用得着推诿這麽久?

皇jsg後那邊沒指望了,實在不行……就等天子回朝?

那夜在大夏門外偶然聽到兵卒們談天,說是陛下起于微末,仗義豪爽,身先士卒,待軍将和百姓們很是和氣,他在京時常微服出城。

他們還說陛下每年萬壽節都會在京與民同樂,也就幾個月的時間,要不等陛下回來了去城門口蹲守?

荷衣正渾渾噩噩神游物外時,外邊響起一陣騷動,很快又變得鴉雀無聲。

她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暗想着不會是叔祖屈服了,過來勸她進食吧?她精神微微一震,有些竊喜。

耳畔響起腳步聲,有人在榻前俯身,腰間的流蘇劃過她的手背。

“呀,怎麽虛弱成這樣了?”一聲驚呼驟然響起,這語氣有些耳熟。

她緩緩睜開眼,看到一個戴鳳翅幞頭、着圓領袍衫的英武女官,正憂心忡忡地看着她。

“姑姑……”她張了張嘴,氣息微弱道:“您可算……來了。”

紫煙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轉向門口道:“殿下——”

荷衣緩緩轉過頭,看到一抹素影閃了進來。

太子戴玉冠,着月白襕袍,疾步走到榻前,關切地喚道:“衣衣,你還好吧?”

他的衣袂帶起一陣涼風,荷衣很是舒惬,待看清他眼底的焦灼時,心頭突生一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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