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木樨蒸(十一)
木樨蒸(十一)
“生……生……怎麽生呀?”荷衣茫然道。
紫煙望着她一頭霧水的樣子, 欲言又止。
及笄前王家是把她當孩子養的,定然不會?讓人教她男女之事。
剛舉行完及笄禮就鬧着?要上京,更不會?有功夫和閑情去學,想?必對此全然不懂吧!
“這個……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她搖頭道, 又實在忍不住支招:“或者……你?可以問殿下, 整個東宮就數他最博學。”
“對了, ”她剛說完立刻誠惶誠恐地叮囑道:“切記,千萬別說是?我說的。”
荷衣并未在意,只茫然點頭。
可這件事如鲠在喉, 讓她實在難受, 到底還?是?忍不住問道:“太子妃……是?哪位娘子?我見過嗎?可有怠慢過?”
若她曾無意間開罪過,太子會?不會?也像曾經護着?她那樣,像對待開罪她的許娘子那般對她?若真這樣,可太叫人傷心了。
紫煙這下有些犯難, 只得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應該還?沒?定呢!”
她見荷衣神色黯然,不禁補充道:“人人都有機會?。”
荷衣并未注意到她的暗示, 有氣無力?道:“那就慢慢定吧, 最好等我走了再說。”
“走?”紫煙一把拽住她的手,驚訝道:“你?要去哪裏?”
“回家呀, ”荷衣語氣平靜道:“等退了婚, 我就要回家過年去。”
“你?怎麽知道婚就一定能退呢?”紫煙見她一臉篤定, 心下不覺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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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情願嫁,當然就得退呀!”荷衣胸有成?竹道:“而且, 我聽?城門口的官兵說, 當今天子是?明君,他肯定不會?為難我一個小女子。”
紫煙幹笑兩?聲, 意味深長道:“娘子真是?先見之明,陛下若見您千裏迢迢親自來?退婚,肯定龍顏大悅,當即就準了。”
父子倆向來?面和心不和,只是?還?未正式交鋒過,興許這會?是?個契機。
“是?吧?我也這樣覺得。”荷衣又多了幾分?底氣,挽住她的手臂道。
也罷,無論從前有多親密,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只會?在夢裏重現。
人都是?要長大的,将來?太子娶親,她回琅琊郡,勢必再難相見,還?是?珍惜眼下的好時光吧!
“姑姑,”荷衣整了整思緒,眼巴巴地問道:“您知不知道哪裏有手藝好的工匠?我有一盞舊燈,可以開合的那種?,可年深月久,機關壞掉了,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小事一樁,送去将作?監[1]看看,那裏百工之匠雲集,定能修得完好如初。”紫煙滿口應了下來?。
荷衣總算心情大好,福了福身道:“那我這就回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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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送出去之後,荷衣便覺得心裏空落落,不僅晚膳時有些食不知味,竟然罕見的失眠了輾轉反側到很晚才睡着?,第二天鐘聲未響便爬起來?發呆。
“咱們娘子該不會?是?生病了吧?”悠悠很是?擔心,“她以前可從未如此過。”
“我看多半是?相思病。”冉冉打趣道。
绡娘橫了她一眼,悄聲道:“別胡說八道,你?懂什麽相思病啊?”
冉冉扮了個鬼臉,小聲道:“不就是?茶飯不思,寝食難安嗎?書上就是?這麽說的。”
“jsg我看,還?是?去跟紫煙姑姑說一聲,讓她派禦醫來?瞧瞧吧?”悠悠提議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绡娘搖頭否決:“太子不在,咱們盡量低調些。”
悠悠拍了拍胸脯,皺眉道:“不知道為何,我今日一直心慌,總覺得要出事。”
其實绡娘也有這個預感,只是?她怕吓到兩?人,所?以一直沒?敢吭聲,這會?兒悠悠一說,冉冉也跟着?附和。
“你?們放寬心吧,咱們到底是?客,還?是?殿下親自帶回東宮的……”绡娘正想?寬慰兩?人,外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三人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去。
颉之匆匆走進來?道:“娘子正在梳妝,說是?要出去。”
“出去?”绡娘慌忙起身道:“去哪裏?”
“她說要去将作?監,看看她的燈修好了沒?有。”颉之道。
“哪有那麽快?又不是?一個工匠做的。”绡娘奔出去道:“何況這将作?監也不在東宮啊!”
可绡娘哪裏勸得住荷衣?
她梳洗停當後,便徑直沖下了樓。
“你?知道将作?監在哪嗎?”绡娘無可奈何道:“萬一迷路了怎麽辦?”
“将作?監在宮城,我知道。”她擡手遙指着?前邊道:“東宮有複道可直通皇宮,我有太子的腰牌,哪裏都去的。”
绡娘緊緊拽住她手腕,苦口婆心道:“那是?皇宮,不是?開玩笑的,萬一沖撞到了什麽人可怎麽辦?太子殿下又不在,誰能護得住你??”
“陛下不在,整個洛陽就數太子最大,我有太子的腰牌,誰敢欺負我?”她回身道。
绡娘一時語塞,宮裏如今是?什麽樣,還?真沒?人知道。聽?說幾年前天子遣散了後宮妃嫔,也就是?說,如今整座皇宮只有女官和太子的弟弟妹妹,按理說确實不用擔心,何況官署都設在外朝,壓根就不會?碰到內廷的人。
可她就是?覺得不安,于是?抓得更緊了:“話雖如此,可我們是?客,不能給主人添麻煩。娘子若是?不放心,就遣人去問問,何必非要自己去?”
荷衣聽?到麻煩倆字,立刻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悻悻道:“我不去了,你?松開吧!”
绡娘緩緩松開了手,卻仍是?滿眼警覺。
荷衣嘆了口氣,低頭解下玉牌塞給她道:“這下放心了吧?沒?了這個,我就只能在園子裏轉。”
绡娘忙不疊收起,笑道:“今兒天氣不錯,呆在屋子怪悶的,出去轉轉也好,別走遠。”
荷衣點了點頭,帶着?颉之和颃之步出了庭院。
“娘子,東頭有個小院,外邊種?着?梨樹和棗樹,不如咱們去摘果子吧!”颉之見她沒?精打采,便提議道。
“噢,我知道,那裏的棗子又脆又甜,比地方上貢的還?好吃。”颃之故意誇張地叫道。
荷衣勉強打起精神,點頭道:“那走吧!”
三人剛走到一半,就見幾名宮女氣喘籲籲地追了上來?:“娘子、娘子,徐姑姑有事找您……”
“徐姑姑?”荷衣想?了半天,猛地一跺腳道:“我知道了,她在哪?”
她記得這個徐姑姑和姊姊一見如故,定然是?姊姊想?念她,所?以托徐姑姑捎來?口信。
“徐姑姑在虛白軒等着?。”為首的宮女答道。
虛白軒位于高處,與通往宮城的複道相連。
荷衣初來?的那日便是?在此用膳,所?以印象深刻。
徐氏帶人在階下迎候,看到荷衣時淡淡一禮,“娘子……”
“徐姑姑……是?不是?……是?不是?我姊姊……托您帶話?”荷衣迫不及待道。
徐氏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她誤會?了,搖頭道:“妾身多日未見大娘子,何來?她的口信?”
荷衣大失所?望,沒?好氣道:“那你?找我何事?”
徐氏品階僅次于紫煙,但她為人嚴肅古板,所?以荷衣平素和她往來?較少,雖在東宮住了數日,可是?并沒?說過幾次話,自然也不會?有多客氣。
“并非妾身找您,是?大公主點名要見您!”徐氏歉然一笑道。
“大公主?我根本不認識她啊……”荷衣納悶道:“我記得她在封地呀!”
“殿下今日剛回京,聽?說王娘子在東宮,當即便派人來?請。”徐氏引着?荷衣走進虛白軒,就見兩?名女官和四名身着?輕甲的武婢正等候在那。
“是?王小娘子吧?”兩?名女官徐徐上前,微笑着?見禮。
大公主是?太子的長姊,自然是?得罪不得的。
荷衣恭恭敬敬地回禮,“小女正是?王菡,不知兩?位姑姑有何見教?”
“見教不敢當,我等奉公主之命,想?請娘子移駕長秋宮。”左首那名女官道。
“長秋宮?”荷衣愕然道:“那不是?皇後住的地方嗎?”
“正是?。”右首那名女官含笑點頭道:“您有所?不知,我家公主最得聖寵,崔娘子離開後,陛下特意允許她住在長秋宮,以往就連嫔妃們都得看着?她的臉色行事。”
荷衣深感震撼,下意識地轉向徐氏,用征詢的眼神望着?她。
徐氏輕輕點了點頭,低聲道:“的确如此,大公主在中宮一住就是?七年,的确……權勢滔天,就連太子都得敬着?讓着?。”
“她……她……找我何事?”荷衣心頭生怯,有些恐慌道。
“娘子別怕,我家公主與太子殿下手足情深,平日最是?要好。您既是?太子的客人,她自當以禮相待,不過就是?邀請您說說話喝喝茶,沒?別的意思。”左首那女官安慰道。
“快走吧,別讓公主等着?急了。她一旦鬧氣脾氣,大家都得遭殃。”右首女官催促道。
荷衣不敢推脫,回頭望了眼六神無主的颉之和颃之,只得拽住徐氏道:“姑姑陪我走一遭吧,我還?沒?進過宮呢!”
徐氏倒也仗義,上前一步道:“妾身理當同?往。”
荷衣心下稍定,鼓起勇氣道:“走吧。”
她對這位公主知之甚少,可既然連東宮的人都如此忌憚,她還?是?不要忤逆的好,免得給太子惹麻煩。
一行人出了虛白軒,走了約摸兩?刻鐘,終于穿過了長長的複道。
不同?于東宮的朝氣蓬勃,這裏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壓抑。
擡頭只見宮牆高聳,殿宇巍峨,可是?除了宮道口的禁衛,半天也看不到一個人影。
“長秋宮就在前邊。”見荷衣局促不安,徐氏忙小聲道。
說話間就見兩?個黑影越來?越近,等到了眼前,荷衣才看到是?兩?名烏衣宦官,她正驚訝他們如何彎着?腰走這麽快時,就聽?到一個刺耳的聲音,“殿下在綠野堂。”
徐氏聽?到這三個字時面色煞白,握着?荷衣的手止不住地發抖。
荷衣不明所?以,可是?看到她的樣子時,卻不禁打了個寒顫,突然感到一陣刻骨的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