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消毒

第36章 消毒

“啧,”槍管一歪,撥開庚姜伸上來牽他的手。署丞大人居高臨下,嫌棄地皺眉,“別碰我,髒死了。”

他盯住庚姜的手背,幾欲盯出個窟窿,“你被狗舔 過,消毒過再回來。”

庚姜仰頭溫融融地望他,許是花街的燈火太暧昧,映照出難得的春水潋滟,“您不開心,”他分析道,“是因為他用不正當方式觸碰我嗎?”

甚麽方式?不正當方式。親麽,舔 麽,手指被含進對方腥臭的嘴裏然後聽人家咿咿唔唔地喊陛下麽?

“閉嘴,”霍阗一邊勒缰繩馴馬一邊道,“你話很多。”

從西裝褲袋裏掏出常備手套,庚姜戴上後擡腿踩馬镫上馬,接過霍阗手中的缰繩,順帶穩妥地把人帶入懷中。這假人看着冷冷清清,也不知是不是假正經。缰繩揚手一扯獅子骢嘶鳴,鐵蹄踢踏兩步。庚大人讓馬掉頭打道回府,在轉頭的間隙裏軟唇貼過前人的側臉,那個離耳朵極近的位置,因為湊得極近所以用僅二人能聽見的氣聲講話,耳邊風一陣一陣地掠癢,“——還是因為我是您的私人物品,所以即便是正當行為也不允許觸碰嗎?”

霍阗偏過頭斜睨他良久,索性決定也禮尚往來一下,“關,你,屁,事。”他用輕柔的氣音如是答道。

一行人成功找回小殿下順利班師回朝,彼時朝歲樓被霍阗一通亂攪炸得只剩下半個樓架廢墟,總要有人留下來收拾爛攤子。“還想開店?”霍阗嗤一聲氣,感到匪夷所思,“當朝殿下在你們這兒出的事,不請你們去刑務司做幾年客還按捺不住你們了。店?爺給你燒得連渣都不剩,趁早卷鋪蓋滾蛋吧!”

署丞大人也算個奇才,兼具市井地痞的流氣和身居高位的謀籌,一條滑頭老泥鳅,半天抓不住尾巴。兩三句輕巧話就把街道複容的事推诿幹淨,黑着閻王臉變相譴責鸨母是多麽有眼無珠,嘴巴一張便是口若懸河,一件破爛事非得上升到國家危亡匹夫有責。“現在給你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道貌岸然,“看,這裏好歹是你家吧,那自掏腰包出錢修整修整也無妨。是時候該給國家做點貢獻了,民衆感謝你們,啊?”

他這是不動聲色給聯合署國庫省節耗,畢竟這玩意兒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當然了要是自己能主動脫落自然是更好。私底下十分得意且從容地接受了同騎庚大人的“先生好計策”。一件糟心事處理完還有下一件拱手奉上,底下人拿不定主意才來問的他,“大、大人,”那小兵惴惴的,“那那那個……那個人,怎麽辦?”

哪個人,當然是被庚姜扯斷一條手臂的那個。

那漢子沒一會兒便倒地不起。“暈了死了?”霍阗瞥一眼,堆積在那裏的一灘松散的肉,淡道,“如果還留口氣就帶回去,丢給刑務司養好,開個單獨的卷宗。記住了,除我之外不許有任何人探監,爺過些天要親自審他。”

又是一通折騰,忙完了都快醜時過半。宮道是一望無際的黑,艾青艾子打着燈籠在霍齋門口守着,熱水都燒好了只等人回來洗漱洗漱睡覺。霍阗沐浴完臉色依然很差,能怪罪的人太多了,尤其是那個圈養在宮闱裏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主屋的窗戶沒阖上,偌大一扇窗,隔着八角棂花看月亮,那色澤就像流油的蛋黃。

習習涼風撩動床帳,循着窗下走過一人。然後霍阗聽見門吱呀一聲開了,合上,上好門闩。奶 白色的寬大罩衫描摹不出掩蓋其下的窈窕身形,瘦伶而高,流線的美感。隔着一層霧幔影影綽綽,那人阖窗時還十分熨帖地留一道小縫。走來時貓步無聲,登腳踏,撩幔上 床,自以為能不擾床上人好眠,誰知道轉頭就被人家逮住一頓好親。

庚姜挪身避讓,霍阗乘勝追擊不讓分毫。這床倒是用了有五六年的光景,散起架來簡直比人還會叫,咿咿呀呀的。一衫绮幔掩春景,月光宛轉在屋內留下一線羊脂白。過半晌,在斷斷續續的咿呀聲中似乎能聽見輕微的喘 息,莫名撓人心癢,帶着股融膏化水的動人,“……我以為您已經睡了。”聲音含混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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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什麽睡,再一會兒天都要亮了,”那人沒什麽好氣,在被窩裏拉住庚姜的手,“不許閉眼休眠,陪我說話。”

其實可以說得更為溫存。我們一起等日出吧,多好聽啊。署丞大人也想過,話在嘴邊繞三圈,囿于他矜貴的臉面怎麽都脫不了口,最後只得用生冷的命令口 吻 草草圓過去。庚姜側身躺在床外一側,壓在下方的手臂曲起枕着臉,看起來更自然一些。向來如此,他像一張屏障,仿生人有義務二十四小時保護契約主的人身安全。一對墨綠瞳子如藏匿林中的幽潭,此時被眸中人攪動起層疊的浮光漣漪,背向月光所以有無限缱绻。

身上披着初夏的涼被,圓潤的肩頭,肋下,凹陷的腰肢,沉沉浮浮地現出整個人的輪廓,徘徊在明與暗的交界,變得柔和且模糊了。霍阗面對這樣的他總是會有一瞬間的恍惚,他變得生動。或許只要對方不說話他們便能在榻上将這份溫柔永遠延續下去,因為這假人說話往往很煞風景,“系統按照質量守恒定律,今日作息紊亂明天要補,”庚姜不近人情,“明晚要提早睡覺。現在聊陪您聊天,明天我就不會多說了。”

“……”霍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巴不得你少說兩句,你知不知道聽你說話很折壽?”被氣折壽的。

他倒是較上勁了,“據系統數據表明,人的生命無時不刻都在随着時間流逝,而時間流逝和人生命的消逝呈不對等函數關系,所以并不存在聽我說話就會折壽一說,”庚姜義正言辭糾正他,“霍先生,按照您的邏輯演算,嚴格意義上來說,您每呼吸一次也會折壽的。”

“閉嘴,”署丞大人索性直接堵住他的嘴,“我要開始親你了。”

這是兩個人之間約定好的暗語,說親不過只是個前兆,而親着親着能發生什麽,不言而喻了。

“……噢。”庚姜會意,任由他折騰,死人一般地癱着,不動了。

頂天的幔子起起伏伏像海面。

“——等等,霍先生。”人剛湊近他,沒想到關鍵時刻對方頭一偏唇印落了空,難為署丞大人纡尊降貴啃了口枕頭,一股窩火沒處撒野,擡眼怒瞪庚姜,後者的表情顯得很無辜,“我是說,要不要換一下人格?”或許會更讨您歡心呢。

換,換什麽?再換一個霍阗嗎?還是艾子?不然兩個人結合一下吧,翻身騎上來掌控一切主導權,一邊動一邊大叫哎唷哎唷霍先生您弄得我……

署丞大人臉都要黑了,“……不必!這樣就很好!”再想下去都要萎 了。

寅時七刻半,入夏後白晝掀得早,天際隐約有光出沒了。霍阗把頭埋進庚姜懷裏,光裸着臂膀和肩,裏衣早就不知道扔到哪個犄角旮旯生灰,對方也沒有比他好到哪裏去。沒想到竟然真的徹夜未睡,身體上的精疲力竭和思想一起消怠。困意漸起,可惜馬上天色就翻魚肚白,能睡一會是一會吧。

就算乏了也不想讓庚姜舒坦,時不時講兩句話要人應付。拖長語氣帶着渾重的鼻音,軟綿綿的調子,講的都是很瑣碎的東西,比如今天想吃清湯挂面……知道人快睡了,庚姜就輕聲應他,拍撫霍阗後背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像哄小兒入睡一般。

對這樣一個刁鑽且幼稚的人他總是能回饋以無限包容。話題不知不覺轉到昨晚的事,“是同類嗎?”霍阗問。

“……什麽?”

霍阗十分困乏地眯起眼睛,“我聽見他說UI45286了……還有陛下。”

庚姜說是,“但是只有那只手是,屬于我同類的手,他的型號應該是UI45286。”

“怪了,”霍阗啧啧稱奇,“原來仿生人的手可以移植到活人身上麽。”

庚姜:“有副作用。您也看見那時候那個男人精神不正常,這可能是移植之後的後遺症,他流出來的血也很奇怪,此事需要再探查。但據系統所知目前的法令還不允許用仿生人作為器 官 移 植的提供源。”

“何止是不允許,目前的法令根本就不允許仿生人的存在,”霍阗冷笑,摸上庚姜的臉,指腹之下軟且有彈性,那是一層薄薄的有機皮膚組織,“我以為你是這世界上的最後一個……沒想到奎茵說的都是真的。”

戰墟交界的荒村出現藍血……

還有別的仿生人存在,可能數量龐大,蟄伏在聯合署所監控不到的陰暗之處。

“你什麽時候察覺到的?”

“從一開始,”庚姜據實回答道,“仿生人群體之間有基礎數據依托,那是系統存在的根本,很像你們人類所說的血緣關系。我們可以憑借着出廠時候的基礎數據相互感知到對方的存在,只要距離不會太遠,一般來說感知結果都是很精準的。”

“唔……那手消毒了沒有?”

“您放心,消過毒了。”他說,“要睡了嗎?”

“誰要睡覺了,你才要睡覺了。爺一直醒着呢,醒着……醒着——”

聽見人打一個呵欠。

“……”

庚姜:“霍先生,霍先生……?”

“……”

懷中人眼睫輕顫,清淺呼吸,看樣子是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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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大人坐輪椅,其實一直都是小姜掌握主導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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