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疑雲

第6章 疑雲

可等葉紳一走,那葉鎮冬卻立刻支愣了起來。他賊兮兮地看了四周一眼,扔了塊銀子給管家老白,便着急地将葉楓往塌上拖。

那管家老白顯然也不是盞省油的燈,掂了掂手中銀兩,還随手關上了房門。

葉風不停掙紮。可還未叫出半聲,已被葉鎮冬用被子捂住頭往床柱上狠撞了好幾下。

從陸染的方向只看到葉風那雙比女子大了好些的繡花鞋在床鋪內不停踢蹬,而後慢慢不動了。

陸染咬牙握緊了房梁。他從小就看不得這些。可若現在下去,立刻便會暴露自己的行蹤。他要是折在這裏就算了,但那案子......這可是他第一次向世人證明他陸染不是只靠父母的纨绔的機會!

救還是不救?

陸染還在猶豫,床榻上已傳來了裂錦的聲音,一件又一件破碎的衣物被抛了出來……

算了!

陸染咬了咬牙,下定決心從房梁上下去,剛剛動身,又聽門外響起一片嘈雜,守在門外的葉府管家忽然驚惶地喊了聲:“老爺您怎麽回來了?這,這位貴人,這裏面......”

——“爹回來了”床榻的方向陡然搖晃了兩下,葉鎮冬抓着松松垮垮的褲子,抱起衣服便連滾帶爬地退出床榻,可還沒來得及等他翻窗出去,房門已一腳被人踢開。

踢門之人看了看葉鎮冬的模樣,又看了看屋內的一片狼藉,急匆匆奔向床榻,而後滿眼通紅地立在原地。

“混賬!你在做什麽!都給你說了他今日已不同往昔了!”緊跟着進來的葉紳看見屋中場景也愣了一愣。趕緊上前扯住葉鎮冬的耳朵将他拉倒自己身邊。

“你,竟敢對他如此!”踢門之人回過神來,一把扯開葉紳就往葉鎮冬的心窩踹了一腳,而後擡手掐住了他的脖頸。

眼看自己幺子的面孔漸漸由紅轉青,葉紳連忙匍匐在地,向來人不斷求饒:“小李大人!小李大人啊!小兒這混球哪值得大人動手!大人是太宰之子,堂堂的江源路監州!可莫為小兒髒了大人的手!”

太宰之子四字讓來人頓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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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斐慢慢松開雙手,恍然站立。

他陰冷地看向系在葉紳腰間的鞭子,一把扯過劈頭蓋臉地便向葉家父子抽去。

洩憤地抽了十幾來鞭,這才将鞭子狠狠扔回葉紳身上, “看好你的兒子!滾外面去待着!”

葉家父子在鞭下哀嚎不已,沒挨幾鞭已無半點招架之力。葉紳好不容易才爬了起來,逮着葉争冬一瘸一拐的退出房去。

聽到房門“咣當“一聲關上,李斐慢慢蹲下一件件将地上的衣物撿起,然而地上的那些碎布卻早已不能蔽體。

他隔了好久才平息了怒火将自己的外袍脫下,輕輕放在了葉風身邊。

沒想到,頃刻間他那外袍又被人從塌上抛了下來,蜷縮在床角的葉風擡起花了一臉的脂粉和油彩朝李斐嗤笑了一聲:“從兩年前的那天起,小李大人便知道我會有這樣的下場!如今又何必貓哭耗子假慈悲?!”

李斐頓了一頓,難堪地避開了葉風的雙眼,頹然撿起自己的衣袍嚅嗫道:“可......要是我說,從兩年前那件事之後,我已經對你......”

“小李大人!”葉風厲聲打斷了他:“有什麽話就明說吧!如你這般的人物纡尊降貴地到一商人的住處,總歸是有什麽正事的。”

屋中一陣沉默。

李斐強迫自己定了定神,忽而自嘲一笑:“是啊。我來的确是有話問你。今日在望北樓中你明知陸染的狗兒怕你的玄貓,為何要故意擋住那玄貓讓那狗兒接近?”

葉風拿眼瞥他,一言不發。

李斐忽而明白了原由,着急地上前一步:“知秋!你以為靠着陸子昂那草包能有什麽用?就算他是禦史臺的也不可能站在你這邊的!只有我。只有我能保護你!你明不明白?”

葉風勾起嘴角,還是沉默。

李斐定定地看向了他:“知秋,我明白你想要什麽。你不過是想借着趙氏的案子為你十年前背上同樣罵名的母親伸冤!可這事一定會牽扯到其他的事......把那些東西交出來吧。交出來,我就會幫你。”

葉風冷笑了一聲,拖過棉被掩住自己的身體,搖了搖頭。

“好。”李斐咬了咬牙,“要是不交出那些東西,你邁不出這大門半步!就算你僥幸去了公堂,喊破了喉嚨也只能換來一生污穢,讓人覺得你和那被殺的婦人有染!三天,可做的事可有很多......”

——“李斐,你想要做什麽?”葉風忽然心中一沉。

李斐卻苦笑一聲,背對他道:“聽說今晚葉家重開小樓宴,和你同去的那些當紅的像姑都是宴席的主角......我會帶你同去!記住把妝容添濃些!大人我喜歡!”

“李斐!兩年未見,沒想到你已卑鄙至此!”葉風悲憤地朝他大叫了一聲。李斐卻頭也不回的跨出了房門。

門外,聽說李斐竟然也要去小樓宴,葉紳幾乎受寵若驚。

以他李斐地位之高,哪裏肯直接和商賈結交?沒想到今日他不僅親自來了葉家,居然還.......難道,他是真把葉風挂在了心上?

想到此,他幾乎是以頭搶地:“謝大人!小人一定好好準備!”

李斐則冷冷颔首,目光卻越過他隔門望向屋內的葉風——為他,他已逾矩太多。可那人卻永遠不會清楚,永遠不會明了。也許,從兩年前的那一夜起,一切都已經注定......

未隔多時,一隊丫鬟婆子擡來了各式錦緞,脂粉油彩。又擡來了木桶,進了葉風房中。

安置好東西,幾個婆姨便要上來給葉楓更衣,他卻劇烈地掙紮起來。

想着老爺剛才囑咐,就算要找東西也不能硬來。幾個婆子按他不住,只好福了一福之後出去等候。

看着屋子裏的水霧缭繞,葉風似乎在沉思着什麽,而後他似下了什麽決定,咬咬牙脫了衣物跨入桶中。

此時從挂在房梁之上的陸染的方向看去,葉風背面的光景便被看了個一清二楚。他趕緊閉上雙眼。然而雙眼能閉心卻不能。

葉風後背白玉般的皮膚,盈盈一握的蜂腰一、一沖進他的眼裏。而那後背之上層層疊疊的紅腫鞭痕,更沖進了他的心裏。

沒想到這葉風在葉家的地位竟如此不堪,更沒想到這個口舌毒辣之人還真願意為了給那趙氏寧願把自己拔下一層皮來......

——可這李斐為何又牽連了進來?他和葉家父子在找什麽?那小樓宴裏又有什麽樣的秘密?為何讓葉風如此懼怕?

陸染心中的疑慮越來越深。

正想着,屋裏響起水聲。葉風已穿好了亵衣,叫了人進來擡水。

陸染心中一動,趕緊睜眼,可沒想到那人竟又早塗上了厚厚的脂粉和油彩。

他莫名失落了片刻。又見剛才的婆姨丫鬟魚貫而入,服侍着那人穿上一層層的錦緞,再将脂粉和油彩添濃了一些……

可這樣濃厚的裝扮竟然也遮蓋不住那人眼中的懼意。

陸染莫名又在心中長嗟口氣。當下暗下決心要去那小樓宴探探!但葉家的守衛如此森嚴,他如何能混得進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真運氣太好,想什麽來什麽。

等到太陽下山,葉風便讓婆姨們将他用不着的脂粉統統放下,而後在衆人的簇擁下出了小院。陸染甩了甩麻掉的手臂,趕緊從房梁一躍而下。

正當他猴急地往自己的臉上鋪着白粉,便發現一個男人扮的婆姨鬼鬼祟祟地摸進了房裏,似在找什麽東西。

原來葉府的婆姨中竟也有男子所扮。

想來應是如今聖上嚴令青年女子不得外出,所以街面上的女人越來越少,而這臨将縣又盛産像姑,所以連大戶人家竟也開始用些男子扮做女子來使喚。

陸染忽然靈機一動——他身板雖粗了些,但撲上厚粉,扮個粗犷些的男婆姨倒是沒問題的。

正想将那人敲暈,可那人一見到一臉煞白的他,居然大叫了聲“白家娘子莫怪”便先他一步暈厥在地,正好省事。

陸染将那人牢實捆綁起來,又堵了他的嘴,這才扒了那男婆姨的外衣套在了自己身上。

此時院子裏已是漆黑一片,無人察覺異樣,連院外的狗兒也消失了蹤跡,整個院中只池塘裏蕩漾着微紅的水波。陸染幹脆躍上院牆朝外探望。

沒想到就這一望,這個盛京來的小侯爺又被驚得瞠目結舌地立在原地。

——只見整個葉家從西往東綿延不止。大院重小院,小院重樓閣。居然能抵得上半個王府。

子時一到,更鼓敲響。葉府所有的燭火陡然熄滅。鱗次栉比的樓閣之中,有一處和望北樓極度相似的閣樓上亮起了燈火。

随着深夜臨近,樓中漸漸人影綽綽,它所在的廣場四周燃起了十二指蠟燭和人臂粗的明燈。

廣場中夜明珠熠熠生輝,幾乎将天際照亮,這才讓陸染确定那便該是小樓宴之處。

他正準備行動,便見葉家幾個大膽的家仆也好奇地爬上了周圍的屋檐。值守的護院頃刻間便将幾人趕下屋頂,拉下去毒打,而後便有兩個護院生生朝他這邊看了過來。

他連忙矮下身去,身後卻響起輕微的沙沙聲,似乎有什麽東西正用爪子刨着他的小腿……

陸染猛然回頭什麽人也沒有,又心頭發毛地低頭一看,這才長籲口氣——原來是葉風的玄貓不知什麽時候躍上牆來,自顧自地攀上了他。

“滾。趕緊的。”他小聲道。沒想到那玄貓卻“嗷嗚”一聲大叫,讓那兩個警覺的護院又往這邊靠近了些。

——幾個意思?陸染緊張地甩了甩自己的手臂,做出防禦的姿勢。

沒想到那兩個護院發現了自己卻畢恭畢敬地朝他拱了拱手:“是玄貓的養育嬷嬷吧?趕緊帶貓兒下來吧。二公子正找呢。”稍後便備了登雲梯伺候。

陸染不禁在心中咋舌。看來這李斐一來,葉風的地位忽然就不同了,連這殘了的玄貓竟也有了這樣的待遇,還給配了個養育嬷嬷!

想到這裏,他只好抱起了這咬過自己的玄貓,裝作怕高的樣子一步步下了木梯,低眉順眼地跟着兩個護院朝那燈火通明的廣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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